京城營地的伙房在最後方,因為營帳容易著火,所以伙房是用土坯磚修起來的簡陋房子。
還搭建了一處專門用來吃飯的場所,擺了上百張簡易的木桌子,這會兒是飯點,四處都是年齡不大的小兵。
程彎彎一到,熱鬧的飯堂就安靜下來。
「見過將軍,見過穗淑人!」
在場的小兵們齊齊高喊,行禮的動作非常不規範,但卻能看出他們是發自內心歡迎程彎彎的到來。
賀霄的手往下壓了壓:「穗淑人不講那些虛禮,你們別太拘束了,該怎樣就怎樣。」
程彎彎笑著道:「大家訓練了一上午,都餓了吧,趕緊坐下吃飯。」
張金寶指了指最上方的一個位置:「嬸子坐那裡吃飯吧,那邊後牆靠近大灶,暖和一些。」
她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身體不如十幾歲的小伙子,沒有客氣直接坐在了最暖和的位置。
她剛坐下,伙房的大師傅老楊頭就端著一個大碗出來了:「今天早上送來的豬肘子,可新鮮了,我在灶上燉了一個多時辰,軟爛軟爛的,穗淑人趕緊嘗一嘗。」
程彎彎回頭道:「謝謝楊師傅。」
「穗淑人客氣啥呀,該是我們說謝謝。」老楊頭將穿在外面的圍裙掀起來,再掀起兩層麻布外衫,露出裡頭的棉衣,「這衣服穿身上真暖和,我一天到晚在伙房裡都覺得冷,更別說軍營里的那些孩子了,穗淑人送來的棉衣棉被不知道救了多少孩子的命。」
程彎彎有些不好意思。
沒想到兩年前隨意的一個舉動,竟然被人惦記至今,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昭勇將軍今兒可要陪穗淑人喝幾杯。」老楊頭指著牆角剛碼放的幾排酒罈子,「我特意讓人送來的,大家都喝一點,熱鬧熱鬧。」
張金寶帶著幾個小兵去搬酒罈子,將桌子上的酒碗裝滿了酒,一人領一碗,然後同時朝程彎彎舉起酒碗。
「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穗淑人,只能說,穗淑人在我們心裡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
「以後穗淑人有用的上我們的地方,只管開口說一聲,我們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廢話不多說了,我們敬穗淑人一杯酒!」
京城駐守的軍隊人數有三萬餘人,每次用餐是輪流制,這會本來只有五六千人,因為程彎彎的到來,許多沒安排值班的小兵都跑來湊熱鬧了,飯堂里人擠人,大概能有一萬人,一人一碗酒,有的兩人湊一碗,都豪氣萬丈喝下去。
程彎彎受氣氛感染,一口將碗裡的酒喝光了。
這應該是最便宜的濁酒,味道不怎麼醇厚,但這酒的意義非凡,喝下去整個人都暢快起來。
喝了酒,就正式開飯了。
她低頭仔細品嘗老楊頭給她準備的唯一的豬肘子,剛咬了一口,就被油膩的不行,真的太油了……
老楊頭一臉期待的看著她:「咋樣,味道是不是很好?」
程彎彎艱難的將一口肉吞下去,點頭回答:「非常軟爛,很好吃,楊師傅辛苦了。」
「嘿嘿嘿,不辛苦不辛苦!」老楊頭心滿意足的摸了摸頭,「穗淑人在軍營多留一會兒,晚上我再給穗淑人整幾個拿手好菜。」
「不、不用麻煩了。」程彎彎汗顏,「楊師傅也趕緊去吃飯吧,不用顧忌我。」
老楊頭笑呵呵回灶房去了,隱隱約約還能聽到他跟其他師傅炫耀自己給穗淑人做了豬肘子……
「三牛,你累了吧,多吃點。」程彎彎將豬肘子劃開一半放到他碗底,另一半給了程丙,「你跟著三牛也受累了,多吃點好的。」
程丙感激涕零:「謝謝淑人。」
說罷,低頭三口兩口就將豬肘子給吃下去了。
程彎彎嘆了口氣,軍營的伙食其實不怎麼樣,孩子們天天累成這樣,卻吃不到幾口肉,老母親難免心酸。
但她知道,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麼,就要堅持走下去,總不能因為伙食不好就放棄。
她吃了個半飽後問道:「過年放幾天?」
趙三牛伸出十根手指頭,表示放十天,嘴裡說道:「前年和大表哥正哥一起過的,去年沈大人接我們去沈家過年,今年終於可以和娘一起過年了,真開心!」
「真好……」張金寶滿臉都是羨慕,「我已經有四五年沒回去過年了,我爹娘長什麼樣我都快忘了。」
程彎彎立即道:「今年去嬸子家過年,嬸子給你做好吃的,去不去?」
張金寶一蹦三尺高:「去去去,謝謝嬸子,我太開心了!」
他嘚瑟成這樣,邊上一群小兵頓時向他投來羨慕的目光,一個個眼饞的要命。
程彎彎知道這些孩子都是三牛手底下的人,開口道:「過年的時候,能回家的就回家,不能回家的呢,就跟金寶一樣回嬸子的家,咱們湊一起過個年,也熱鬧熱鬧,成不?」
邊上的小兵們不可置信:「我、我們能去穗淑人家裡過年嗎?」
張金寶當初救了三牛,還成了昭勇將軍的親信,穗淑人讓張金寶去過年很正常,可他們這些人……
「當然能去。」程彎彎滿臉柔笑,「你們愛吃什麼,都跟三牛說一聲,過年那天保證你們人人都能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
飯堂里的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有的一蹦三尺高,有的原地打轉,有的激動到錘牆……
這時,一行人從飯堂不遠處經過,是京城駐軍的一把手,一品驃騎大將軍。
聽到從飯堂方向傳來的歡呼聲,驃騎大將軍眉頭一皺:「那邊發生什麼事了?」
他身邊一個小兵馬上去打聽消息,不一會兒就回來了:「回將軍的話,是穗淑人來了,軍營里的小兵們感謝穗淑人兩年前送來的冬衣冬被,都在給穗淑人敬酒呢。」
「一個婦人,竟然在軍營里鬧出這麼大陣勢出來。」
驃騎大將軍的腳步轉了個方向,朝飯堂走去。
他走到門口,根本擠不進去,只能隱約看到程彎彎被許多小兵圍在中間,所有人眼中都是感謝和敬仰。
若穗淑人是個男子,膽敢在軍營聚眾,他有一百個理由讓穗淑人吃不了兜著走。
但,穗淑人是女子,且是沒有實權的女子,哪怕她得到了軍營之中所有的人心,他也沒法給她定罪……
「哇,穗淑人竟然這麼年輕。」驃騎大將軍身後一個白臉小兵忍不住道,「隔得遠看不清楚,我進去瞧一瞧。」
他說完就擠了進去。
驃騎大將軍臉色一沉:「說了讓你別亂跑……」
「哎呀,我去看一眼就走。」
白臉小兵像泥鰍一樣擠進無數男子之中。
驃騎大將軍的臉徹底黑了,趕緊讓身後兩個親信跟去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