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直在飄雨,細細的雨絲落在人身上毫不起眼,但不一會兒,衣衫和頭髮就濕透了,只是誰也顧不上這些。
越往前走,水位線越來越深,剛開始還能看到房子,漸漸地,只能看到屋頂,許多人抱著浮板在水面上游著,有些大人推著木盆艱難遊行,那木盆里大多是嗚哇大哭的孩子,他們看到有船隻出現,一個個欣喜的招手尋求幫助。
程彎彎沉默著沒讓船隻停下。
因為,衝鋒船實在是太小了,一艘船頂多坐八個人,救得了這個救不了那個,而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黃娘子坐在船邊,指著一個方向道:「再往前一刻鐘的樣子,水就淺了,你們再堅持堅持,千萬不要放棄……」 ✬
這裡的人好歹還能尋浮木求生,而他們槐花村,處在洪水下游,水勢太猛了,哪怕是抱著木頭,都會被沖走淹死……她擔心自己男人,也擔心村民,哪怕希望渺茫,她也必須要帶著穗恭人抵達槐花村……
衝鋒船繼續前行,再往前,就是一望無際的洪水了,連屋頂都看不到,更別說求生的老百姓。
時不時地,還有浮屍從邊上飄過……
眾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一路上都極其沉默,只有風聲呼呼刮過。
大水淹沒了路面和屋頂,那幾個衙差完全無法辨別方向,全靠黃娘子帶路。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看到了一角尚未淹沒的角樓。
黃娘子面色淒涼:「這是慶安縣城門口最高的角樓,竟然也被淹沒了,槐花村完了……」
還有四五百人沒有逃出來,這麼多人,全都死了嗎?
程彎彎的手指緊緊攥在一起,內心被惶然淹沒,這是來這個時代之後,她第一次覺得人力渺茫。
哪怕她有系統商城,哪怕她有許多現代科技的產品,就算全部拿出來,似乎也抵抗不了這浩浩天災。
大山……
你千萬不要有事……
程彎彎將心中的惶然壓下去,緩聲開口道:「繼續走。」
黃娘子抬手指向西南方:「槐花村就在那邊,再走一會就到了。」
往這個方向走,原本已經平緩的水流漸漸洶湧起來,之前不費什麼力氣就能划動衝鋒船,而且速度很快,現在速度漸漸慢下來,走了小半個時辰,才終於到了槐花村,只是,屋舍被淹沒,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子。
程彎彎看向西南方向,那邊,是連綿的山峰,這山峰呈西南走勢,從遠處連綿而來,看不到源頭。
槐花村之所以受災最嚴重,就是距離這山峰太近了,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村莊就這麼被淹沒,所有的生命,似乎都被埋葬在了洪流之下。
黃娘子捂著唇哭泣起來。
「別哭……」
程彎彎突然開口。
黃娘子哪敢不聽,連忙將哭聲吞回去。
邊上在細細討論的衙差們也立即閉嘴不言。
周遭安靜下來,只有水聲和風聲,與此同時,還有孩童的哭聲。
程彎彎抬頭看向遠處:「那邊有人!」
她話音一落,程甲就讓衙差划動船隻,迅速朝那個方向靠近。
因這裡是村莊,能看到很多搖擺的大樹,只不過水位線太高,只能看到細細的樹梢。
其中一棵樹梢劇烈的搖擺著,走近後,能清晰看到,一個孩子抱在樹梢尖上,正在嚎啕大哭。
而在孩子的屁股下,有一雙手托著,那雙手的主人只露出半個腦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漢子,他艱難仰著頭,想尋求更多的空氣,但水浪襲來,淹過他的下巴,再到嘴唇、鼻子、眼睛……他拼命搖頭甩開水浪,空出一隻手努力往上爬。
他每動一下,樹梢就彎曲一些……細細的樹梢,無法承受一個成年男子的重量……
「是楊老三!」黃娘子激動的歡呼起來,「楊老三和他小兒子還活著,他們沒有死,穗恭人,救救他們吧……」
就算她不說,程彎彎也會救人。
她在袖子裡摸了摸,從商城裡買了一條繩索,迅速讓程甲和程乙綁在腰上,他們二人跳進洪水之中,朝那抱著樹梢的父子二人游過去。
楊老三以為自己要死在這裡了,他死了沒什麼,主要是他兒子才五歲,要是他死了,兒子該怎麼活下去……
可能他根本就不需要擔憂這個問題,這麼大的洪水,他兒子怕也是活不下來吧。
也好,也好,他們父子死在一起也好……
「爹,有船來了!」
楊小兒驚喜的大叫起來。
楊老三苦笑,就算朝廷安排了船隻救援,也絕不可能這麼抵達他們槐花村,槐花村的災情實在是太嚴重了……
他看著搖擺的樹梢,看著渾濁的洪水,長嘆一口氣,緩聲道:「兒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爹只能陪你到這裡了……」
他的手,緩緩鬆開兒子的屁股,另一隻手鬆開樹梢,兩條纏住樹幹的腿,也慢慢失去了力氣……
就在這時,他的肩膀被人給扣住。
他回頭,滿眼不可置信。
竟然真的有船!
還有人跳下水來救他!
他的腰被繩子纏住,緊接著,他兒子被人從樹上抱下來,身上也纏了繩索。
船上的人齊心協力拉繩子,將他們拉了過來,趕緊扶著上船,披上不知從哪裡搞來的麻袋。
「楊老三!」黃娘子欣喜的看著他,「這位是穗恭人,要是沒有穗恭人帶著人來槐花村,你和你兒子怕是要……」
楊老三立馬按著自己兒子在船上跪下來:「謝穗恭人救命之恩,小人願意當牛做馬回報穗恭人……」
「你先起來。」程彎彎開口,「你仔細告訴我,槐花村的其他人呢,都去哪了?」
楊老三抬起頭,指著西南方的山峰:「所有人都逃到山上去了……」
這次的洪水來的很急,山上的水剛衝下來之時,全村人都沒覺得有多嚴重,他也沒當回事,繼續在田裡勞作。
可是水越來越多,田地道路很快被淹沒,慢慢的屋子也進了水,他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他記得,當時水還不太急時,黃娘子的男人黃偉大喊著讓村民趕緊逃走,但只有零星的人聽黃偉的話逃走了,那些人剛逃走,水流瞬間就切斷了出村唯一的那條路……
眾人連忙趕到里正家去避水,因為里正家地勢最高,可洪水源源不斷,里正家也撐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