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彎彎套上衣服,頭髮都來不及擦乾,迅速朝趙大山的院子走去。
剛邁過院門,就聽到裡頭傳來吳慧娘痛苦的呻吟之聲。
她的臉色頓時沉下來:「郎中請了嗎?」
葉紫點頭:「已經讓程乙去找鄭郎中了,奴婢剛剛給大夫人餵了熱水,情況稍微好了一點點。」
程彎彎推開門進去,馬婆子正在床邊陪著,輕輕地給吳慧娘按摩腹部,但似乎依舊無法緩解她的疼痛。
「還好沒有見紅。」馬婆子輕聲道,「老奴估摸,大概是吃錯了東西,幸好大夫人身體底子不錯……」
這時候要是早產,孩子大概率是養不活。
程彎彎輕輕拍了拍吳慧娘的手:「郎中馬上就來了,你再忍一忍。」
鄭郎中來的很快,把脈過後,目光帶著凝重:「這是誤食了雄黃和硃砂,好在量不大,不然一屍兩命……雖然情況比較危急,但不算嚴重,讓我先開個方子,兩天就能好……」
方子開出來之後,葉紫迅速去熬藥,第一劑藥喝下去之後,吳慧娘的腹部雖然還是有些疼,但臉色好看多了,靠在床頭,低垂著眉眼,一聲不吭。
程彎彎讓她好好休息,邁步走出院子,她身後的馬婆子道:「民間許多婦人認為,雄黃硃砂和一些草藥煎服,一定能生兒子,大夫人這是……」
程彎彎嘆了一口氣。
現代許多受過高等教育的女人都會被這些封建思想荼毒,更別說本來就處在這種環境之下的婦女了。
慧娘想要生兒子,她能理解。
但無論怎麼樣,都不該用這樣的法子。
可為什麼偏偏是今日吃這種民間偏方呢?
程彎彎讓嫣紅將吳小錘叫過來。
如今工坊已經蓋了員工宿舍,四個人一間,外村的人可以免費住宿舍,吳小錘住在宿舍里,聽到程彎彎找他,趕緊換了身乾淨的衣裳跟著過去。
程彎彎直入正題:「今日你爹娘都來大河村吃酒,可有和你們姐弟二人說什麼?」
吳小錘的手指一緊:「嬸子,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你二姐誤喝了藥,現在起不來床了。」程彎彎的語氣變得嚴厲,「你要是知道什麼,可不許瞞著我,否則下一次你二姐出事,華佗在世也難救回來。」
吳小錘滿臉驚詫:「那藥是我爹娘在廟裡求的生子偏方,給我二姐的時候,我二姐不肯要,怎麼會喝下去……」
程彎彎心中明了,在她家這樣的環境裡,慧娘其實無所謂生兒生女,可架不住有一對希望她生兒子的爹娘,當爹娘的天天來洗腦,還拿求了生子偏方,哪怕慧娘無所謂這件事,也會慢慢的受到影響,於是今天晚上做了嘗試……
幸好這藥方中的雄黃和硃砂量不大,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她沉了口氣道:「你現在就回去一趟,告訴你爹娘,我們趙家生兒生女,跟吳家沒有任何關係,若是趙家的孩子因為吳家出事,這門親我趙家就不認了。」
她的疾言厲色,讓吳小錘意識到這件事很嚴重,他立即道:「嬸子放心,我一定將這些話一字不落轉述給我爹娘。」
他鞠了一躬,轉身就走出院子,找工坊借了馬車,急匆匆就走了。
程彎彎起身再度去了吳慧娘房裡,她喝了藥,但是沒睡著,默默地在想心思。
「慧娘。」她在床邊坐下來,溫聲開口道,「你覺得小珠珠怎麼樣?」
吳慧娘臉上帶起了笑意:「小珠珠很聽話,很懂事,也很聰明,現在楊婆子雖然不在,但她也在認真學習分辨草藥,現在能認出十幾種草藥了。」
程彎彎點頭:「那給小珠珠再生一個妹妹,姐妹二人作伴不也挺好嗎?」
吳慧娘笑容一僵,她明白,婆婆應該已經知道她今晚為何會腹痛了。
她沉默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生兒生女,不是一劑藥方就能決定的,女兒也好,兒子也罷,不都是你的孩子嗎?」程彎彎語重心長的道,「我不是一個必須要兒媳生兒子的婆婆,大山也不是一個必須要妻子生兒子的丈夫,這件事,就是你強行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鎖。你天天思慮這件事,對你自己不好,對肚子裡的孩子也不好,再有一個多月就生了,別徒添煩惱。」
吳慧娘咬緊唇道:「七出之罪中,有一罪就是沒有給丈夫生兒子,如今大山成了官員,我……我若是生不出兒子,他、他便可以、可以納妾……」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越來越低。
「我讓你們讀書寫字,可不是讓你們看這些荼毒思想的書。」程彎彎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大山是個老實人,不可能納妾,要是有一天他真的有了這種心思,不需要你說,我第一個不會放過她。」
吳慧娘抬起頭,眼底布滿了水霧:「謝謝娘,是我想岔了,以後再也不會了。」
程彎彎給她蓋好了被子:「你想清楚了就好,趕緊休息吧。」
這一夜發生的事,趙大山渾然不知,因為他喝醉了,醉的不輕,第二天早上起來腦袋都還在痛。
他起床一向比較早,院子裡明公公也早就起來了,正蹲在地上好聲好氣和一狼一鵝說話,這倆貨吃了人家的嘴短,對明公公的態度非常親昵,還拿腦袋蹭明公公的手心。
「咱家帶你們兩個小乖乖去一個好地方,你們上車乖乖待著,過幾天就到地方了。」明公公笑眯眯的指著邊上華麗的馬車,「走吧,上車吧。」
這倆貨並不知道自己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屁顛屁顛就跟著上車了。
明公公大鬆一口氣,太棒了,終於搞定了這兩個貪吃的東西,回京城後,他一定會得到皇上的嘉獎,他這個大公公的地位將無人可以撼動。
趙大山走過來道:「明公公不打算再多住兩天嗎?」
「不了不了。」明公公擺手,「這一來一回一個多月,耽誤太多事情了,咱家得趕緊回京。」
這時候程彎彎也起來了,她指揮著下人將做好的點心乾果搬上馬車,笑著道:「這一路回去,舟車勞頓,公公就好好休息,別被那兩個小東西折騰壞了,每天給它們餵點這個東西,它們能安安靜靜睡到京城去。」
她遞了小瓷瓶過來,裡頭放著動物專用的安眠藥,每天早上吃一粒,能睡十個時辰,就算醒了精神狀態也不太好,這樣就不會半路鬧事……不然,一隻狼在車上呆久了,精神會狂躁,一不小心傷人就完犢子了。
明公公將藥瓶接過來,開口道:「穗恭人如今身居四品,雖然遠離朝堂,但身上也有擔子,日後少不得有些事得麻煩穗恭人。」
「怎麼能說是麻煩呢。」程彎彎趕緊道,「我既然坐在了這個位置,那就必須做符合這個身份的事,公公放心,我還是和以前一樣,努力為百姓謀福祉,效忠朝廷,效忠皇上,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
明公公大笑起來,又說了幾句話之後,這才上車告辭。
太陽還未出來,晨霧籠罩著小山村,在田裡忙碌的人紛紛出來相送。
車隊漸漸走遠了,消失在了山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