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東明!你好大的膽子!」
賀炎暴跳如雷,從床上一躍而起,可惜他渾身都是傷,這麼一來,傷口再次崩裂,血流如涌。
沈縣令拱手,態度恭敬卻不謙卑:「賀大人乃京城人士,想來也瞧不上小地方的赤腳郎中,下官派人去湖州尋摸京城那邊的大夫來為大人治病,請大人安心養著身子,下官先告退了。」
他後退三步,這才轉身走出臥室。
「砰!」
賀炎氣的將手邊的藥碗砸出去,撞在門上,砰地一聲砸地上稀碎。
沈縣令整理了一下衣衫,回頭靜靜看了一眼,原來的他,小心翼翼伺候著這位賀大人,他希望賀大人能好好開發煤山,為平安縣的百姓帶來福澤。
可是,這位賀大人華麗的錦服之下卻藏著一頭餓狼,將大河村鬧得民不聊生。
知府大人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了,若是朝廷不處置這條餓狼,那麼,他會繼續寫摺子,他會剛到底。
沈縣令走到宅子外,好幾個人等著他,袁師爺,以及八個大夫,都是從湖州請來的醫術高明的大夫。
聽說穗孺人吐血病危,他整顆心都在油鍋里煎熬,要是穗孺人就這麼死了,他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八個大夫跟著沈縣令朝程彎彎家中走去。
賀炎的跟班立馬進去稟報:「大人,那沈東明從湖州帶了八個大夫來大河村,竟然不給大人治病,他這是根本沒將大人放在眼底啊,大人,您可是賀家的人,是堂堂六品官,竟然被一個七品芝麻官如此輕視羞辱!」
賀炎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好肉,他脾氣本就暴躁,加上身上疼,心頭火騰騰就燒了起來。
「真是膽大包天!」賀炎抬手將床頭的東西全都砸在了地上,「沈東明!沈東明!你很好!你好得很!我要讓你知道得罪我賀炎的下場!來人,準備筆墨,寫奏摺!」
奏摺主要是描述沈東明在平安縣的「罪狀」,他要摘下沈東明的烏紗帽。
還寫了一封信寄到賀家給賀凌,賀霄和活著的事,必須知會賀凌,賀凌絕不會容許賀霄還能喘氣。
只是,那奏摺和信一遞到平安縣城的驛站,就被賀霄給攔截了……
沈縣令帶著大夫走到程彎彎家門口。
這邊候著上百個村民,一看到沈縣令過來,村民們齊齊跪下來。
「縣令大人,請為我們大河村做主啊。」
「里正一病不起,大山娘也吐血昏倒了,縣令大人救救里正和大山娘吧。」
「我們大河村願為縣令大人立功德碑,還請大人救命……」
「都起來吧。」沈縣令抬了抬手,「本官定會盡力救治受傷的村民,大家可排隊來診脈。」
村民們很多都被迫住在茅草屋裡,多多少少有些風寒,平日捨不得診脈開藥,這會縣令大人發話了,自然沒有什麼舍不捨得,反正全算在那位賀大人頭上。
孫氏也混在人群中,那天她雖然被推倒了,但是她身體一向不錯,啥事都沒有,不過她懷有身孕,一直想讓人看看到底是男是女,婆婆不給她看病的銅板,她自己又捨不得錢,於是趁著這個機會坐在了郎中前面。
「大夫,我頭暈,是不是因為懷了個兒子?」孫氏伸出手臂,「我喜歡吃酸的,也跟懷兒子有關係吧?」
大夫仔細的診脈過後,並未提筆寫方子:「這位嫂子身體不錯,孩子情況也很好,不需要吃安胎藥,注意保持心態平和就行了。」
孫氏壓低聲音:「我主要是問問,肚子裡是男是女?」
大夫的態度依舊溫和:「診脈看不出男女,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是福氣。」
「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你不是湖州來的大夫嗎,隔壁村的赤腳郎中都能看出來呢,就是價格貴了點,要一百文。」孫氏伸出另一隻手,「大夫再看看吧,說不定就看出來了。」
「你這婆娘……」趙老太太正好經過,就將孫氏拎起來了,「成天琢磨這事兒,你是吃飽了沒事幹是吧,去去去,回去給孩子縫小衣服去。」
老太太將孫氏撅一邊去,邁步走進屋子裡,沈縣令坐在堂屋裡,一個大夫也坐在邊上,一條紅線穿到程彎彎房間裡去,大夫把了又把,卻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沈正走過來,在沈縣令耳邊耳語幾句。
沈縣令眸子一瞪,隨即笑起來,但不能笑的太明顯,故意長長嘆了一口氣:「穗孺人這是心病,心病啊,心病還需心藥醫……」
「我這個大兒媳婦啊,就是心繫大河村的百姓,把自己折騰成了這樣。」趙老太太擦了擦眼角,「大夫啊,我兒媳婦還有救嗎?」
這個大夫頭都禿了,他探了半天,也沒探到脈搏,或者說,脈搏實在是太微弱了,他竟然感受不到。
這位穗孺人,是病入膏肓了啊。
大夫鬆開手,提筆就開始寫方子:「麻黃、半夏、黨參、乾薑……記住,不焦不躁,心情豁達,每餐必須強迫自己吃下去……」
大夫在外面殷切叮囑,程彎彎則在屋子裡喝茶。
那根紅線,被她拴在桌腿上,不是她故意耍這位大夫,而是,在賀炎還未被處置之前,她必須一直病下去。
大夫寫了藥方,搖頭嘆息出去,外頭有人問起,他直接搖頭。
雖然他啥都沒說,但是卻傳遞了很豐富的信息。
大河村的眾人,頓時一臉悲戚。
「大山娘真的活不長了嗎?」
「她今年才三十四歲呀,剛當了奶奶,怎麼就……」
「都怪那個賀大人,要不是他要吃野狼肉,大山娘又怎麼會氣成這樣。」
「大山娘要是真的……那我們該咋辦……」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山娘成了村子的主心骨,是比里正還要重要的存在,人人遇到了麻煩,都想來找大山娘討主意,大山娘不會故意說些好聽的話,她直指問題核心,幫他們解決了多少大麻煩呀。
這麼好的人,怎麼就活不長了呢?
這時,村子進口處緩緩駛進來幾輛馬車。
最前頭那輛馬車上的標誌是,宛城白家,車上坐的人,正是兩個月前來過一次的白啟。
他這次前來,是取年前定的上萬塊肥皂。
但是這次進村,和上回不一樣。
他還記得,上次來這裡時,村里正在舉辦風采大賽,所有人熱情洋溢,精神百倍。
可是這次,像是有一股陰雲籠罩著村落,讓他都跟著悲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