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彎彎放下手裡的活,跟著王嬸子去了舊房子那邊。
她剛走進去,就聞到了米香味,看到泥鰍在給躺在床上的男子餵小米粥。
這小米粥是黃色的,沒有摻其他雜糧,也沒有放野菜糊糊。
王嬸子開口道:「他一身都是傷,吃不得別的,多喝點粟米粥,養氣血,恢復快。」
程彎彎感覺王嬸子真的是個心善的人。
以前窮的時候,自己家都沒吃的,還會給四蛋塞窩窩頭。
如今王家日子才剛好起來,就給一個陌生人煮了一大碗粟米粥。
把滷味生意交給王家兩口子,真的是個很正確的決定。
等泥鰍餵完了小米粥,程彎彎這才走進屋子裡,看到躺在床上的人一臉蒼白,毫無血色,但那雙睜開的眼睛卻很有神,漆黑的眼底滿是警惕。
程彎彎主動開口:「還記得是我把你帶回來的吧,那,方便詢問一下你為何會受傷倒在草地里嗎?」
男人沉默著,沒有說話。
程彎彎繼續開口:「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會再害你,且你現在一身是傷,行動都成困難,萬一追殺你的人再找上門來,你又當如何?」
「我姓賀,單名一個霄字,賀霄。」男人終於開口,「我被人追殺,從山上墜落,那群人應該以為我死了,不會追來了。」
賀霄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往事不堪回首。
「既然他們以為你已死,那你就不必急著回去了。」程彎彎笑了笑,「我救你一命,救命之恩該如何回報?」
賀霄的眼睛睜開了。
放在從前,他可以許諾千金,但現在,他一無所有。
他沉默了半晌後道:「你隨便開口,只要我能做到,絕不推辭。」
程彎彎開口:「你身上有一把劍……」
賀霄手指一緊。
這是師父找最好的工匠打造的碧月劍,是師父所賜,整個國家都找不出第二把,這是他唯一還剩的東西,師父曾說過,劍在人在,劍毀則人亡。
他人未亡,但心已死。
這把劍縱然無價,但也沒有任何意義。
他開口道:「那就拿走吧……」
「我的意思是,你身上有劍,是不是會功夫?」程彎彎看著他說道,「待你傷好之後,教我兒子學功夫,用一年時間來回報救命之恩,如何?」
賀霄錯愕:「你不怕我留在這裡連累你?」
「你不是說了嗎,那些人都以為你死了,一個已經死了的人,有什麼好怕的?」程彎彎笑起來,「從現在起,你就是我兒子們的遠房表叔,是我遠房的表弟,名叫肖賀。」
遠房親戚這幾個字,是最難追根溯源的,就算是程老太太來了,也未必能算清楚程家到底有多少遠房親戚,這個身份,暫時不會出任何岔子。
賀霄拱手:「表弟肖賀,見過表姐。」
「那你就在這裡住著好好養傷,吃食這些我會讓人送來。」
程彎彎叮囑了幾句,走出屋內。
外面是王家兩口子在收拾豬雜碎,大麥小麥泥鰍都在幫忙,一家人熱火朝天的忙著。
「大山娘!」王嬸子叫住她,將一個竹籃子遞過來,「天都還沒亮,泥鰍這皮孩子就跟著張大剛去河裡摸魚,我早就說了,河裡的水才剛起來,哪有啥子魚哦,這小子非要去,魚沒摸到,撿到了不少田螺,這玩意兒我們也不會做,大山娘你要是會做,就全部帶回去。」
這一個竹籃子裡裝滿了田螺,拎著起碼是五六斤。
程彎彎滿眼放光:「那我就不客氣了,等會做好了給你們送一碗過來。」
當年剛創業時,他們幾個合作夥伴工作到很晚,就會約著去小吃街吃宵夜,嗦螺是必點的,嗦螺這東西,真是越吃越想吃,完全停不下來的那種。
她沒忍住舔了一下嘴唇。
回到家,程彎彎立即開始處理田螺。
吳慧娘的腦袋湊過來:「娘,這東西泥腥味很重,是不是要放點薄荷葉子?」
程彎彎詫異:「這裡還有薄荷?」
她一直以為薄荷是現代產物,沒想到古代就有這東西了。
吳慧娘點頭:「去年大山從河裡摸了這些田螺回來,我就是放了薄荷才遮住了泥腥味,但還是不太好吃,不過娘做的話,應該很好吃。」
家裡人都說她做菜好吃,事實上全靠婆婆指點,要是沒有婆婆在邊上告訴她步驟,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不管啥食物,全部放鍋子裡煮熟,雖然簡單方便,但味道實在是不好說。
程彎彎讓春花去山上采薄荷葉子,然後一遍一遍的清洗田螺,最後再放一滴油進去,使田螺儘可能的將裡頭的砂石都吐出來,等到了晚上,就能開始正式做嗦螺了。
她正忙活著,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人。
她趕緊站起身,擦了擦手,過去打招呼:「虞夫子怎麼來了?」
這位夫子是縣令大人親自帶過來的,而且這人和沈縣令說話時,氣勢身段隱約在沈縣令之上,所以她斷定,這人的身份怕是很不簡單。
應該是官道受阻,或是家道中落,才不得已來大河村教書。
虞夫子捻了捻鬍鬚,儘量掩蓋住自己渾身的不自在,咳了咳開口道:「趙程氏……」
程彎彎笑著開口:「虞夫子以後要在村里待挺長時間,一口一聲趙程氏實在是怪見外的,就跟村里其他人一樣,喚我一聲大山娘吧。」
她一開口說話,虞夫子就感受到了那一絲的與眾不同。
本來他還在想老沈為何會將兒子留在村子裡讀書,昨日以為是因為程子瑜在此,今日恍然回神,怕也是有這位趙程氏的原因在。
虞夫子斟酌開口:「我來此處,是想問問,以後我每日兩餐飯食能不能讓大山娘負責做?」
他滿臉都是尷尬,這輩子就沒有如此尷尬過。
說句實話,他這人向來沒什麼口腹之慾,但是吃過了趙程氏家的飯食,昨日又吃過里正家的飯食,這兩廂一對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他整整一夜都沒睡好,厚著臉皮來提這個請求,算是他這輩子唯一主動做過的事了。
他厚著臉皮加了一句,「每月餐食費需要幾何,大山娘只管開口。」
「虞夫子無需擔心餐食費的事,村里每個月給你付了教書費後,束脩費還剩下不少呢。」程彎彎笑著道,「里正叔會把這部分錢給我,每天的飯食我會讓人按時送過去,虞夫子就安心教書吧。」
虞夫子連忙道謝離去。
他一走,里正就滿臉羞愧的進來了:「我家老婆子只會水煮菜,兩個兒媳婦做菜也是稀里糊塗,不然虞夫子也不會來找你……大山娘,這個月又有四個孩子來上學,目前學堂一共是七十六個學生,扣除虞夫子學費後,還剩下兩百多文錢,我這裡湊個五百文給你,就當是虞夫子每月的餐食費。」
他說的是用村里公帳上的錢來補貼。
程彎彎沒有拒絕,她家裡的伙食真的是村里頂尖的存在,一天至少一頓乾飯,時不時有肉,菜捨得放油鹽,一個月五百文錢真的不貴。
再則,教書的先生吃好了,才有更好的精神教孩子們讀書。
一個老師,七十多個學生,日後學生只會更多,她都替這位夫子感到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