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還沒暗下來。
一天的學習時間又到了。
程昭正式成為四個孩子的先生之後,上課就講究多了。
他站著,四個小子坐著,跟著他一起搖頭晃腦讀三字經,一遍又一遍。
吳慧娘躺在床上也沒閒著,也跟著程昭一起讀,大山腦子轉的慢,她得幫忙記一點,晚上大山問她的時候,她能提醒一二。
程彎彎把自己關在裡屋,從床板下面抽出那本厚厚的農業書。
這書上前半部分是關於蝗蟲的歷史介紹,從古至今蝗蟲造成的災害動亂等等,到了第三百多頁,才開始正式講述怎麼治理蝗蟲,但是一直在說怎麼預防,比如說大興水利,種植蝗蟲不吃的大豆等作物,然後是提前養大量的雞鴨……這些都來不及了。
到最後,提到了農藥,使用農藥可驅逐蝗蟲,不過因為農藥會在田地里殘留,影響稻子營養和口感,且不符合綠色環保理念,現代農業一般不會使用這個辦法。
但在古代麼,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成,誰還管它有沒有營養。
可農藥拿出來也是個大麻煩,總不能又讓趙有金背鍋。
門外的讀書聲停下了,程彎彎只好暫時放下書,她準備來教算術課。
「三牛,先來考考你,十三加四等於多少?」
趙三牛滿腦門都是汗。
他讓自己冷靜,伸出手指頭數,發現不夠用,把趙四蛋的手指頭也借過來。
程昭好奇問他:「三牛,你在幹什麼?」
「數數呀。」趙三牛一開口,就忘記自己數到哪來了,只得重新開始,「十一、十二、十三,再數四個出來……我知道了,娘,是十七!」
程彎彎差點落下感動的淚水,三牛終於會算了,不枉費她辛辛苦苦教了這麼多天。
她正要繼續教學時,程昭不動聲色走進裡屋,打開箱籠,拿出來一個算盤。
算盤一拿出來,趙二狗的眼睛就亮起來了,他每次去鎮上送貨,都能看到那些掌柜身上掛著一個小算盤,幾根手指撥來撥去,就能算出來一共多少貨需要多少錢,他都快羨慕死了。
程昭開口道:「以後算數,用算盤,不需要再數手指。」
程彎彎連忙將位置讓出來。
程昭簡直是她的救星。
她其實早就想算珠教學了,啟蒙的孩子學加減法很困難,但學算珠會很快,學會了怎麼撥算珠,幾百幾千幾萬的算術都能瞬間得出答案。
但,原身是個文盲,她莫名其妙會算珠會崩人設,而且她自己也不怎麼擅長,怕誤人子弟。
程昭把算珠放在桌子上,聲音沉靜:「我們先來看看算盤的結構……」
四個小子都很認真,如饑似渴汲取著陌生的知識,趙二狗甚至還上手撥了兩下,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手指間傳到心口,他看向程昭的目光,終於沒了之前的抗拒。
程彎彎輕手輕腳走出堂屋,去灶房燒水給幾個孩子等會洗澡。
她剛走到外面,就見牆根那裡,趴著一個黑影,她嚇了一跳,那黑影抬起頭,露出趙鐵柱的臉。
「嬸子,是我。」趙鐵柱十分不自在的道,「我、我就是想聽聽程表哥在講啥子,我這、這就走了……」
程彎彎走過去,柔聲道:「你要是想學,就進去一起學。」
趙鐵柱眨巴著眼睛,遲疑的道:「可是、可是我奶肯定捨不得讓我一天拿一個雞蛋過來……」
程彎彎噗嗤一聲笑了:「你進去問問程昭願不願意教你,他願意的話,不拿雞蛋也沒關係。」
趙鐵柱立馬衝進去,兩眼亮晶晶的道:「程表哥,我能跟你們一起學認字算珠嗎,我、我會說服我阿奶給束脩費的,可能拿不出雞蛋,但應該能給一捆乾柴,不知道行不行?」
程昭連聲道:「不需要束脩費,你拿個凳子坐下一起聽就是了。」
二姑已經付了五兩銀子的工錢,四個學生是教,五個學生也是教,對他來說沒太大區別。
幾個小子特別喜歡算珠,纏著程昭講了接近一個時辰才算罷休。
夜晚越來越沉,半夜的時候,程彎彎醒過來。
她悄悄走出院子,走到大槐樹下,將之前埋在大槐樹下的電線挖出來,然後把坑填上,接著又把柴草垛上的太陽電板拿下來,這一堆東西,都被她拿回了院子,長長的線藏在前面的院牆裡,用乾草遮掩,太陽板放在屋頂上……
「二姑,你在做什麼?」
一個聲音在身後響起,程彎彎嚇得三魂都快出竅了。
她看了一眼面前,電線都已經藏好了,不然還真不好解釋,地上的太陽能電板在漆黑的夜色里也看不真切,程昭應該不會懷疑什麼……
她笑呵呵的回過頭:「昭兒怎麼醒了,快回去再睡一會。」
程昭隱約看到程彎彎滿頭大汗,累的氣喘吁吁,這大半夜的,二姑竟然還起來幹活,比他想像中更辛苦。
他以前,怎麼就心安理得接過二姑給的銀子呢?
「二姑,我來幫你吧。」
他彎腰將地上太陽能電板拿起來。
他皺眉:「這是什麼?」
手感很怪,不是木頭,也不是鐵器,在月色下看不真切。
「咳咳,是用來擋雨的東西。」程彎彎隨口道,「大山二狗他們白天都累了,這活兒我就打算自己來,你幫二姑放到屋頂上去吧,以後下雨就不會漏水了。」
程昭不疑有他,幫著程彎彎一起將東西放上去。
忙完後,程彎彎鎮定自若回去睡覺。
程昭的地鋪本來是在程彎彎的房裡,不過趙三牛打呼嚕實在是太響了,他找了個藉口,把地鋪搬到了堂屋,就睡在正中間的地上。
這是在程彎彎家的第二個夜晚,他翻來覆去,總算是睡著了。
公雞打鳴第一聲,程昭坐起身,他收拾好地上的乾草,將鋪蓋捲起來放到裡屋去,然後去洗衣服。
昨天講課太晚,換下來的衣服沒來得及洗,四蛋告訴他,在這個家裡,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做,不會有任何人幫忙。
在書院的時候,有書院的僱工收洗衣服,在家的時候,阿奶娘會給他洗,可以說,他從來沒洗過衣服,把衣服放在盆子裡揉了幾下,黃泥揉下來就算完事了,晾在院子牆邊。
他去忙活別的事之後,吳慧娘默默地把他的外衫扯下來,加一點草木灰揉搓洗到乾淨發白,這才重新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