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生完孩子，咋出來了呢？吹風了，往後容易頭疼。」江母自己身為女人，很同情張曉紅，現在她頭上包著一塊毛巾，臉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顯然產後的日子也不好過：「你男人真不是個東西，你可得強硬一點，把自個立起來。你們現在到大城市工作，眼界肯定比你之前在鄉下要開闊了，找一份工作，身邊有了錢，你和閨女的日子才好過。」
張曉紅眼眶通紅，這個時代大家日子都不太好過，大家除了同情她，看熱鬧之外，沒有人對她說過一句暖心窩子的話，更別說給她一口吃的。
眼前的大嬸子，不僅給她罐頭吃，還開導她怎麼把日子過好。
可許富貴就是狼心狗肺，虐待媳婦不說，自己的親閨女也不要，大嬸子給她一點好處，他就像吸血蟲一樣纏上去。
「嬸子，我就是來給你帶句話。」張曉紅羞愧道：「我家那口子，他說你家條件好，心地善良，想把孩子送給你們養。如果你們家門口出現一個孩子，求你們幫我把孩子送到福利院。」
說到這裡的時候，張曉紅屈膝跪下來了。
江母嚇一跳，沒想到自己的好心，還惹來了麻煩事，心裡很不高興，可看見張曉紅眼神悲涼絕望，透著濃烈的哀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是第一胎，你們為啥要扔了？孩子也是一條命，自個養幾年，身體調理好了，再生一個就行了。」江母覺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自己不想改變命運，就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誰幫也沒用：「你告訴他，敢把孩子放我家門口，我就去報警，抓他坐牢！」
張曉紅被唬住了，臉色慘白，不斷給江母磕頭：「不能報警，求求您別報警。我……我沒用，護不住她，只想給她留一條命。她去了福利院，才有活路的。」
他們老家很多重男輕女，生出的女娃就給扔了。命好的會被人撿走，命不好的不是凍死了，就是給餓死了。可大家日子都緊巴巴，家裡都有自己的孩子，大多數孩子都命不好。
江母最不耐煩和拎不清的女人打交道，拉長了臉：「俗話說為母則剛，你生的女兒自己都護不住，在夫家受苦受難給人磋磨，沒過一天好日子，活著是為了啥？為了給人生兒子傳宗接代？你自己肚子裡掉下的一塊肉，你自己都不心疼，還指著別人替你心疼？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敢送，我們就敢報警。」
張曉紅像是挨了一悶棍，怔怔地看向江母。
「你自己輕賤自己，也別怪別人對你不好。」江母叫上蕭陽和蕭暖暖一塊兒離開。
蕭暖暖看著哭得可憐的女人，從自己的小口袋裡掏出一個水煮雞蛋，放在張曉紅的手心裡，邁著小短腿跟上江母。
張曉紅目光呆滯地看向蕭暖暖跑開了，身上穿得小裙子顏色鮮亮，像是山里開得很漂亮的花，特別朝氣蓬勃。
她低頭看著手心裡的雞蛋，散發出淡淡的暖意，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不由得幻想自己的女兒長大了，是不是也長成這般模樣？
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女兒，她的心口鈍鈍的痛，江母的話不斷地在衝擊她的大腦，思緒全都潰亂了。
*
江母等蕭厲打開房門，臉色發青地走進房間，瞧見兩個孩子躺在江蜜的身側，她的臉色稍稍緩和。
「我在門口遇見了睡在你隔壁待產的女人，簡直不可理喻，居然因為我們給她罐頭，她的男人就想把閨女送給咱們養。咱們自個有孩子，為啥給人養孩子？冤大頭都干不出這種事兒！」
江母一肚子牢騷發泄出來：「現在社會好，能出來做買賣，又能隨便找工作，還可以下地種菜、種糧食，只要不是斷手斷腳，咋會養不起一個孩子？」
江蜜皺眉，沒想到許富貴打這個主意。
「媽，有的人生來性格懦弱，給人搓圓捏扁也不敢反抗，你別為一個外人氣壞了身體。」
江蜜是真的很佩服她媽，在娘家沒出嫁的時候，外公、外婆去的早，她作為長姐，拉扯大弟弟、妹妹。
之後嫁人了，奶奶不喜歡他們一家，分出去住之後，家裡啥東西都沒有。她爸的性格比較溫和，十分依賴她媽，全都是她靠一雙手干出來的。她爸後來做了大隊長，日子才好過一點。
如果她媽性子軟，恐怕她爸都做不了隊長，在奶奶去世之前，估計一直會受奶奶磋磨。
她媽說過：「人活著不能認命，一認命這輩子就到頭了。死多容易啊，眼一閉，腳一蹬，啥事都跟我無關。但我來這世間走一遭，不是為了吃完苦去死，一天好日子都過不上。活著再苦、再難，我都要咬緊牙關把日子給盤活了！」
江蜜覺得自己這一點和江母很像，不認命，只要有這一股拼勁兒，怎麼都能活出一個人樣。
「我才不氣呢。她明知道自己站在一條絕路上，再差也不會比現在更差了，還不知道換一條路，我總不能強行摁頭讓她換吧？」江母心裡嘆息，張曉紅這種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許多人跟原生家庭分割不開，還有就是被夫家給磋磨怕了，恐懼大過於反抗。她將飯菜端出來：「你們餓壞了吧？快來吃飯！」
江蜜捧著一碗湯：「四蔬湯？」
「醫生說沒通奶，最好別吃下奶的魚湯和雞湯，我沒給你煮油膩的湯，煲一點蔬菜湯給你喝，清淡爽口。」江母看到還有多餘的湯，抿了一下唇角。
江蜜看出江母的心思，到底還是同情那個可憐的女人。可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除非那個女人有勇氣離開，不然誰也救不了。
離開的勇氣需要能力加持，不用考慮溫飽，很現實的問題。
這個時代太封建，造就了許多張曉紅這樣的女性。
江蜜喝一口湯，抬眼瞧見趴在門框上的兩個小腦袋，眼睛瞬間一亮：「小陽、小暖，你們來了！快進來，看你們的小侄兒、小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