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我們假戲真做

  江蜜和員工一塊去四季蔬果店。

  蔣英和王老太太坐在條凳上,桌子上放著幾樣洗好的水果。

  營業員正在和她們交談,發現江蜜的時候,臉上揚起笑容:「王老太太、王夫人,我們江總來了。」

  婆媳倆朝門口望去,只見一個靚麗清美女孩進來,她的肚子大得驚人,四肢卻很纖細,並沒有大部分孕婦會出現的水腫。

  蔣英愣住了,實在是江蜜的容貌太出乎意外,江蜜在她的印象中應該是那種精明市儈的模樣,而且十分幹練老成,比較符合愛鑽營的形象。

  王老太太看得入迷了:「這女娃兒太水靈標緻了,難怪一個瓜也雕刻得很漂亮。」

  蔣英知道老太太喜歡一切漂亮的東西,不管是人還是物,最疼愛大孫女,沒別的原因,就因為是家裡長得最好看的。

  「二位好。」江蜜熱情地招呼道:「你們等久了。」

  「我們來得太早了,你肚子裡揣著娃娃,就得多睡懶覺。」王老太太看著江蜜臉上清甜的笑容,心情變得很愉悅,臉上也不由得帶著笑:「我們聽說你主要是以工廠管理為主,沒想到你現在懷孕了,害得你辛苦地跑這一趟。」

  「沒事,我多走動一下,反而有利於生產。」江蜜接過營業員遞來的水壺,喝了一口水,捻著一顆草莓咬一口:「你們今日是來訂購水果的嗎?」

  「對,就是來買果子的。」蔣英想還了江蜜送西瓜的人情:「你們這幾樣水果都很不錯,各給我們一百斤。」

  「同志,我們這邊的水果都是精品,外觀、口感都是經過嚴格篩選,有一批固定的老客戶,為了讓他們都能嘗到新鮮水果,我們都是限量供應。」江蜜猜到蔣英的來意,直言不諱道:「我昨天在老太太的壽宴上放水果,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做一個宣傳。大家吃到這個瓜口味不錯,會給我帶來生意,也算是一種互利互惠,你們不用放在心上。」

  營業員連忙說:「今天是來了很多生面孔,特意來買西瓜的。」

  蔣英來了一會兒,認出幾個熟人來買西瓜,沒有因此徹底相信江蜜的話,將信將疑道:「我沒有這個意思,昨天老太太過壽,單位很多同事隨禮。你們的水果口感不錯,我買一批回去,作為伴手禮分發下去。」

  「這樣啊。」江蜜一副難辦的表情:「你們要得急嗎?」

  「最好這幾天。」

  「不如這樣,你們一人給一罐肉醬和水果罐頭?」江蜜從包里拿出一罐菠蘿罐頭,拿起竹筒里的竹籤子,叉一塊遞給蔣英:「這些水果都是我們自家地里種的,然後製成了罐頭,甜甜的,略有一點兒微酸,調合一下口味,不愛吃酸的,也能夠接受。」

  蔣英嘗了一口黃澄澄的果肉,外軟內脆,汁水清甜不說,還有一股濃濃的菠蘿香味,真的像江蜜說的,酸甜爽口。

  她笑道:「行,那就給我來一百份肉醬和菠蘿罐頭。」

  江蜜建議道:「我們有好幾種口味,不如每樣都來一點,大家可以挑著自己喜歡的口味?」

  「可以。」蔣英爽快地付錢。

  江蜜有注意到王老太太的表情,見她盯著罐頭,從包里拿出果脯:「菠蘿上火,您吃這個桃肉條。」

  王老太太一口牙不錯,吃了干桃肉,忍不住笑道:「這個不錯,你在哪裡買的?」

  「我這兒有賣。」江蜜指著角落的貨架:「那邊鋪的貨,全都是乾果。」

  王老太太來了極大的興趣:「我去看看有哪些乾果。」

  兩個人並肩走去。

  蔣英心裡犯嘀咕:「江蜜去送瓜,真的就是為了拉生意?」

  不然她實在是想不通一個賣熟食,賣果蔬的人,為啥要討好他們。

  老太太愉快的笑聲吸引到蔣英的注意力,她走了過去,便聽到自家老太太說:「過兩天我的孫女會來京市,你有空來我家做客嗎?給她展露一手在水果蔬菜上雕花的手藝?」

  蔣英想阻止都來不及了,等著江蜜拒絕。

  江蜜看一眼蔣英,遲疑道:「合適嗎?」

  「那當然合適。」王老太太看向蔣英:「老大媳婦兒,咱們家欣欣會喜歡看吧?」

  蔣英臉上擠出一個笑:「應該的吧。」

  她不能下老太太的面子,大不了江蜜去家裡的那一天,她和愷之出門避開就行了。

  江蜜很會觀顏察色,婉拒道:「我可能會沒有時間。」

  「這樣啊。」王老太太失望,但是沒有強迫她。

  蔣英看了江蜜一眼,對她的戒備放鬆一些,有了一點好感。

  王老太太拎著手裡的果脯,沒有同蔣英說話,先一步離開果蔬店。

  蔣英匆匆跟過去。

  江蜜目送兩個人離開,從蔣英對她的警惕心可以揣摩出,即便她答應王老太太去王家,未必能夠見得到王愷之,反而會徹底錯失最後一次機會。

  目前只能在送貨到單位的時候,見上王愷之一面,或者是寄希望於王老太太,對她的雕花保持濃厚的興趣。

  江蜜嘆息一聲,做生意太難了。

  回家之後,她給江建軍打電話,讓他送罐頭到京市,對面一直沒有接通。她略微思索,給甄秀珠打一個電話。

  大約半個小時,對方才接通:「蜜蜜,你有什麼事嗎?」

  「我給二哥打電話,他沒有接聽,我尋思著給你打電話,幫我轉告他一聲,發一批水果罐頭給我。」江蜜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旁敲側擊道:「秀珠姐,我二哥是出了啥事嗎?以前還鬧著給我的孩子起名,這次我讓他起小名,他推脫了,說自己不是大學生,起不好名字。他以前從來不在意這些。」

  「我不太清楚,等下幫你問一問?」甄秀珠暗自留心了。

  「好啊,麻煩你了,秀珠姐。」

  「你不用太見外。」

  掛斷電話,甄秀珠拎著菜籃子回旗袍店,瞧見江建軍靠在門口,並沒有進去坐。

  因為上個月回了一趟京市,甄秀珠請了一個裁縫,平時她不在店鋪里,也有人照看生意。

  「你怎麼不進去坐?」甄秀珠仰頭望一下日頭:「外面很曬。」

  「我從小就在地里幹活,曬慣了,這點太陽不算什麼。」江建軍目光掃過她手裡的菜籃子,以蔬菜為主,食材都很清淡,卻也講究:「馬家兒子結婚了,我後天要去京市看蜜蜜,你有空的話,一起去把手續辦了。」

  甄秀珠呆了,直愣愣地看向江建軍。她接到父親的電話時,想要和他做一個了斷,可她意識到自己沒有之前那麼堅定,心底有一個聲音在阻止她,拖延著她再等一等。

  江建軍雲淡風輕地說去將手續辦了,她心口被揪擰似的疼了一下。

  她的手指攥緊了籃子:「我爸爸給你打電話了嗎?」

  江建軍笑了一下,沒點頭,也沒有否認。

  那一通電話粉碎了他的自尊心,不願意再去回想。

  即便出身普通如他,也想在喜歡的人面前,保留最後一點尊嚴,不那麼狼狽。

  「有空。」甄秀珠壓下心底的情緒,重複了一遍:「我有空。」

  江建軍看著她清泠泠的眼睛,忽然之間紅了,他的大拇指動了一下,到底沒有伸手去抹她的眼角,只是放進兜里,刮著粗糙的布料。

  他後退了兩步,從口袋裡掏出一瓶藥膏,放在窗戶上。

  「你的腳後跟被皮鞋磨破了,這個藥很管用。」

  江建軍留下這句話,沒有再看甄秀珠,轉身離開。

  「等一等。」脫口而出的挽留,甄秀珠自己都嚇了一跳,她看著江建軍的背影,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視線轉向了窗戶上小小的一盒藥膏,衝破了心裡的顧忌:「你有想過假戲真做嗎?」

  江建軍的手握成拳頭,「想過」兩個字在舌頭上滾過,最終是被理智戰勝了。

  不說她的父親不看好,就連他的母親都不看好,認為他高攀了,不怪甄鴻銘覺得他給不了她安定幸福的生活。

  可他說不出違心的話。

  「不止我一個人,任何人都會想。」江建軍轉過身,目光灼燙地注視她:「你長得好看,脾氣好,出身好,屬於男人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甄秀珠抿緊嘴唇,他在裝傻,他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

  「我沒有念過大學,離異帶一個小孩,開的工廠剛剛起步,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幹出名堂。在縣城沒有房子,沒有小汽車,更沒有司機。」江建軍盯著甄秀珠雪白的細嫩的手,扯動唇角:「你跟了我,我的工廠破產,你的日子比之前那段黑暗的生活還要難捱。可能連這麼體面的旗袍店都會開不下去,不能按照自己的興趣做衣服,每天想的都是還債。這樣的日子,你能接受嗎?」

  甄秀珠沒有經歷過,所以想像不出來那種艱難的生活。

  她下意識偏頭看向周圍,瞧見一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女人,身上穿著打補丁的衣服,用一根一指寬的布條背著小孩子,挑著一擔蔬菜在吆喝。

  女人皮膚很黃,曬出了黑斑,臉上長出皺紋,有一種超出年紀的老態。

  這種艱苦的生活,別說過得舒適自在,一份體面都很難。

  「算了,我說這個幹啥?」江建軍自嘲道:「我們怎麼可能做真夫妻。」

  甄秀珠沒有叫住江建軍,組建一個小家庭,不能只靠那一點兒的心動,需要考慮的事情有很多。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已經失控了。

  可能離婚之後,他們或許連朋友都做不了。

  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婚姻,她考量的事情變多了。

  江建軍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男人,即便心裡不喜歡一個女人,只要是他的女人,他便會擔起這一份責任,盡心盡責。

  甄秀珠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個妻子。

  她拿下窗戶上的一盒小藥膏,攏在了手心裡。

  當天拿著介紹信買了明天的火車票,她不打算和江建軍同一天回京市。

  第二天晚上到京市的時候,她直接回小洋樓。

  小洋樓有保姆定期打掃,家裡乾淨整潔。

  甄秀珠拎著箱子來到樓梯口,看見掛在轉角牆壁上的照片,停下了腳步。

  這張照片上了年份,白髮老太太和白髮老爺子坐在一起,兩個人臉上帶著溫暖寧靜的笑容。

  印象中,爺爺脾氣很好,反而是奶奶性格不好,經常數落爺爺。

  爺爺說:「你奶奶刀子嘴豆腐心,心疼著我呢。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臉紅的時候,最重要的是包容心。你的牙齒都還會咬破舌頭呢,難道你要為此撬掉牙齒嗎?只要不是犯下不能原諒的大錯,偶爾吵一架,還能增進感情呢。」

  奶奶說:「你爺爺年輕時性格強勢,我也很要強,兩個人經常吵架,誰都不讓著誰。後來他去抗戰,我在家裡帶著幾個孩子,勒緊褲腰帶,嘴裡摳食把他們拉扯大。日子是真的苦,有啥辦法,總得過下去,咬一咬牙熬過來了。你爺爺回來之後,他開始讓著我,性格被打磨平了,一輩子這麼過來了。」

  甄秀珠記憶里的爺爺,相比較奶奶要溫和許多,只不過對待晚輩,兩個人的態度是一樣的嚴苛。

  她看著照片好一會兒,心事重重地回房。

  第二天收拾房間,甄秀珠整理衣櫃,看見裡面放著的一件仕女圖旗袍,心情複雜,這是江建軍送給她的旗袍。那時候她衝動的請他幫忙,兩個人就此領了結婚證。

  甄秀珠沒有胃口,拎著鑰匙出門,去了那家藏品館。

  門是開著的,她沒有走空,掀開布帘子進去,她看見裡面陳列許多古董。

  窗櫥的位置原來掛著那一件仕女圖旗袍,現在改成一件皮草。

  鍾老闆看見從外進來的女人,只覺得有點兒眼熟,見她轉過頭來的一瞬,一下子認出來了。

  當初江建軍為了她從自己手裡買走仕女圖旗袍。

  「小姐,你要買畫?」鍾老闆走到甄秀珠的身邊。

  甄秀珠四處張望,發現牆壁上掛著許多畫,全都用樟木畫框裝裱起來。

  畫框有光面的,也有雕刻花紋的,刷一層清漆。

  「我隨便看看。」甄秀珠雙手握著手包,不確定鍾老闆有沒有認出她,問出存在心底已久的疑惑:「你那件仕女圖旗袍為什麼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