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一頭黑色長髮梳成兩條麻花辮，穿著紅色花棉襖，一張圓圓的臉盤子，青澀稚嫩。冷風吹刮在她的臉頰上，皮膚顯得有些乾燥。
她一點都不怕生，圓滾滾的眼睛，滴溜溜的轉動，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江蜜生疏客氣：「你好。」
小姑娘親昵地說道：「江蜜姐，我叫劉大丫。」
她在清水村躥門子，早就躥熟了，摸出了一點門道。 ✫
江家的人很疼愛江蜜，只要江蜜喜歡她，她就有很大的機會能嫁進江家。
江建軍雖然是二婚，年紀大，還有一個兒子。但是以江家的底子，這些都不算啥事兒。
處對象，講究過日子。
年輕，好看，有啥用？
劉大丫知道自己想要啥，想過好日子。
江建軍大一點就大一點唄，反正他長得也不賴。
福寶四歲，可以上學念書，有江母給帶，不需要她操心。
她不會做一個惡毒後媽，家裡有錢，不差一個小孩的吃穿。
江蜜笑道：「大丫，我和二哥有點事，先走一步。」
江建軍聽到江蜜的話，眼睛頓時亮得放光：「小妹，我們趕緊走吧，別耽誤正事兒。」
劉大丫眼珠子一轉，哪裡不知道江蜜故意支開她？
她很有眼力見地擺一擺手：「江蜜姐，你和建軍哥去忙，我先回家了。」
說完這句話，她頭也不回地離開。
江建軍長舒一口氣：「小妹，你有辦法把她給弄走嗎？」
他都被纏怕了。
「村里人都拿她打趣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敗壞了名聲，那可咋整？」
江建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就怕劉家以劉大丫名聲壞了，嫁不出去為由，強行將人嫁過來。
「說句不中聽的話，她自己不愛惜名聲，我們就算要給她維護名聲，也無濟於事。你沒有相中她，那便冷著。小姑娘貼冷屁股貼久了，就會冷了心，不會再纏著你。」江蜜看著江建軍一臉愁苦的模樣，有些不厚道的笑了起來：「不如讓媽給你相看一個？你結婚了，小姑娘就不會纏著你了。」
江建軍忍了忍，半晌才憋出一句話：「這就是有錢人的煩惱嗎？」
好些媒婆想上門給他說親，他暫時沒有這個打算。
福寶才適應沒有媽媽在身邊的生活，他重新娶個媳婦兒，福寶多了一個陌生的媽媽，心裡肯定會很難過。
小孩子的心思很敏感，覺著委屈又不會說。
新媳婦娶好了，拿福寶當親兒子看。沒娶好的話，家裡又亂糟糟一團。
他若為福寶打算，暫時不準備再要孩子，對新媳婦不公平。
立馬要孩子，小福寶該咋辦？
「我就不耽誤好人家姑娘了，都是爹媽放心窩子裡寵大的，嫁給我的話就得做後媽，心裡肯定會委屈。」江建軍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小妹，我想多賺點錢，照顧好福寶，別的沒想法。」
「二哥，你別說喪氣話，啥耽誤不耽誤？福寶很乖，你勤勞肯干，只要你們父子倆真心對待姑娘，會有好姑娘願意拿真心貼你們。」江蜜望著隔壁劉家方向，溫聲說道：「二哥，我會找大丫談一談。」
江建軍鬆一口氣，一張苦瓜臉總算露出笑容：「小妹，你可得幫我擺平了。這兩天給你送完菜，我回來都是躲在家裡不出門，山里好多活都給耽誤了。」
劉大丫到底是個女孩兒，江建軍在山裡忙活，可以跟在他身後轉悠，到底沒有臉皮跟到家裡去。
「我試一試。」
江蜜告別江建軍，去一趟江家，向江母了解劉大丫的情況。
一進院子，江蜜瞧見江母在餵雞。
她聲音清脆地喊一聲：「媽，我回來了。」
江母瞧見女兒回來，臉上布滿笑容，打趣道：「我說呢，一大早，窗外喜鵲嘰嘰喳喳地叫，原來是我家大閨女回來，喜鵲來報喜。」
「媽，您別埋汰我。」江蜜走到屋檐下，拿著掃帚掃院子：「我剛才送蕭厲上車，碰見二哥和劉大丫了。」
江母聽了她的話，笑容一斂：「之前好幾個媒婆要給老二相看，大丫整天在老二身邊轉悠，沒人再給他介紹了。村裡的人瞧見我，都會順嘴打趣，問咱們家啥時候辦喜酒。」
她深受困擾，無奈地嘆氣：「老二比大丫大十歲，小姑娘還沒有一個定性，哪裡能操持好一個家？自己都還是孩子呢，進門就得當個便宜媽，現在是沒啥想法，日子久了，心裡肯定會有想法。這人心裡一旦有怨，壓根放不寬心，哪裡能公正地看待事情？」
江母心裡明鏡似的，曹淑娟將劉大丫送來給江建軍湊作對，必定是看中江家發達了。
江建軍是離過婚的人，又帶一個孩子，江母不會因為家裡條件好了，變得挑剔。
反而離過婚的女人，更能讓她放心一點。
「蜜蜜啊，咱們給你二哥挑媳婦，只要心地善良，踏實過日子的人。離婚的也好，帶個孩子也好，都沒有問題。」江母現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江建軍，擔心他豬油蒙心，因為劉大丫壞了名聲，又將人娶進門：「你遇見合適的人，可以給你二哥介紹一下。」
江蜜聽到江母的話，腦子裡突然閃過甄秀珠的身影。
頓時愣住了。
她真的是魔怔了。
甄秀珠人美身嬌，家世又好，即便是離婚的人，以她的家世，一點都不愁嫁。
而且甄秀珠被傷得很深，估計不太想嫁人。
江建軍憨厚老實，馬虎又粗糙。
現實版美女與野獸。
江蜜勸說道:「媽，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別心急。二哥有自己的考慮，等他的緣分到了，自然就結婚了。」
江母嘆息，哪裡不知道江建軍的想法?
他在為福寶考慮。
「三十歲的人了，我懶得管他。」江母板著臉說:「明天我去找曹淑娟把話說清楚，哪有十八歲就嫁人的啊？」
江蜜忍不住偷笑，江母嘴上說不管，下一秒又開始操心了。
江母會去劉家把話說開，作用應該不大。
關鍵還得從劉大丫著手解決。
想到這裡，江蜜打算去見一見劉大丫。
從娘家回到蕭家，江蜜打算帶點東西去劉家。
忽然，她的腳步一頓，目視前方。
劉大丫正站在蕭家院門口。
「大丫，你來了。」江蜜正要找劉大丫，劉大丫自個找上門來，正好省了事兒。她開了鎖，推開院門：「外頭冷，快進屋坐。」
劉大丫面對突然熱情的江蜜，心裡突然變得惴惴難安。
她知道自己死皮賴臉地纏上江建軍，很討人嫌，如果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她無所謂，反正要面子，不能給她吃頓飽飯。
劉大丫摸不准江蜜的心思，但是可以很肯定，江蜜說的話，不會讓她高興。
她先發制人，率先開口：「江蜜姐，村里人都說你很厲害，我最羨慕的就是你。不僅有家裡人疼愛，自己還很有能力。
我就不行，家裡父母都想要兒子，基本沒咋管我和兩個妹妹。
我叫大丫，兩個妹妹分別叫二丫、三丫。
我爸說，家裡生了兒子，才會給爺爺立碑，到時候再好好給我們姐妹仨起名字。
可惜，我爸媽生不出兒子，我們姐妹仨沒起正式的名字，村里人背地裡說我家是絕戶。
你聽說我對建軍哥做的事情，肯定覺得我不愛護名聲，打從心裡討厭我？
我沒辦法的，小時候沒飯吃，奶奶嫌棄我們是賠錢貨，壓根不管我們姐妹仨，我上她家偷吃的出來，姐妹仨一塊兒分著吃了。
奶奶拿著拇指粗的燒火棍打得我一身傷，當著全村的面罵我，我不管的，下次還去偷。
比起餓肚子，挨罵、挨打，不算啥。
只要嫁給建軍哥，壞了名聲就壞了名聲，我日子好過了，兩個妹妹不用被我爸媽賣了。」
江蜜聽完劉大丫的話，覺得劉大丫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人，在向她打感情牌。
周遭的氛圍冷凝，陷入了無盡的沉默。
劉大丫臉上一直保持淺淺的笑，內心卻在這份沉寂中變得忐忑不安。
江蜜目光沉靜地注視劉大丫，她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似乎難以維持下去。目光往下移動，江蜜看見劉大丫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泄露出她的緊張。
「你的遭遇很坎坷，我很憐惜你們姐妹仨，但這並不表示，你和我二哥合適。」江蜜掰碎了說：「你是一個聰明的女孩，用在正途上，一樣可以擺脫你的原生家庭，過上自己嚮往的生活。」
劉大丫皺緊眉毛，不認同江蜜的話。
「你現在才十八歲，法定婚齡是二十歲，你太小了。自己還是一個小孩，做一個快五歲小孩的媽媽，你覺得合適嗎？」江蜜看著劉大丫固執的神情，心裡嘆息，面上去威脅道：「你現在的行為，對我二哥造成了困擾。你如果再跟在他身邊打轉，我們可以舉報你耍流氓。」
劉大丫撇一撇嘴：「你少拿這個唬我，我找人問過了，我對建軍哥的行為，不算耍流氓。」
她聽說江蜜送了不少人進局子，剛剛開始跟著江建軍的時候，心裡很慌，後來找人問過之後，她一直有分寸，就算江家舉報也沒有用。
因為她的存在，村里沒人給江建軍說親，她腦子被驢踢了，才會放棄！
江蜜：「……」
難道自己要學霸總的母親一樣，甩給劉大丫一筆錢，讓她離開江建軍嗎？
江蜜深吸一口氣：「我給你安排一份工作，你可以拿這筆錢，養活自己和兩個妹妹。」
「江蜜姐，只要我不嫁人，我爸媽有的是辦法逼我把錢給他們，以後還不知道把我賣給誰呢。」劉大丫態度格外堅定：「我知道你們瞧不起我，你們等著吧。我雖然年紀小一點，但是會做好一個媳婦和後媽的！」
丟下這句話，劉大丫跑走了。
江蜜第一次見到這種難纏的人。
劉大丫顯然吃了秤砣鐵了心。
想要劉大丫不再纏著江建軍，除非讓他們另外有目標。
*
劉大丫跑到家裡，倒了一碗熱水灌進去，整個人都暖和了不少。
「大丫，你去找江蜜了？」曹淑娟站在劉大丫身後，詢問道：「咋樣？她喜歡你嗎？你對她嘴甜一點，讓她喜歡上你。」
劉大丫癟嘴：「媽，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江蜜姐一點都不喜歡我。她說我年紀小，和建軍哥不合適。要給我安排一份工作，獨立自強。」
她嘁了一聲：「我都不識字，能幹啥工作？」
「就是，你去給人打工，撐死了幾十塊錢一個月。」曹淑娟神神秘秘地說道：「我打聽清楚了，江蜜兩個嫂子娘家幫忙管著大棚菜，賺的錢，夠我們累死累活幾年的工資。」
劉大丫甩著麻花辮，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一圈，心裡有了主意：「我先繼續跟著建軍哥，他躲著我，我就去找福寶。福寶喜歡我，想要我做媽媽，江家人肯定不會反對。」
曹淑娟見女兒鐵了心要嫁給江建軍，笑得合不攏嘴，戳著她的腦門，耳提面命道：「你可千萬別被江蜜打發了，你嫁進江家之後，我們也可以幫著種大棚菜，家裡就發達了。到時候給你們姐妹起個名字，送你兩個妹妹去念書。」
這句話簡直就掐住了劉大丫的軟肋，她保證道：「媽，我不會傻得被收買的。」
曹淑娟摸出五毛錢給劉大丫，讓她買幾顆糖給福寶吃。
*
四季飯店。
江建軍送菜過來之後，一直沒有離開，守在飯店等江蜜。
林淺淺給江建軍做了一個菜，一道湯。
江建軍吃完飯，不見江蜜過來。
時間不早了，他打算回去，聽見廚房有人說：「慶平，你將這份菜送去旗袍店。」
王慶平回：「我要給其他兩個客人送，沒有時間。」
江建軍連忙走到廚房裡：「我去送，正好順路。」
王慶平將打包好的飯菜遞給江建軍：「建軍哥，辛苦你了。」
「沒事。」江建軍走了幾步，確認道：「甄小姐那兒？」
「對，就是她。」
江建軍拎著飯菜蹬小三輪去旗袍店，遠遠地看見甄秀珠和江蜜一塊搬布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