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蜜眨了眨眼睛，男人屈起一條腿，踩在牆壁上，側頭望向她，陽光照在他的臉側，輪廓深邃立體，眉眼透出鋒芒。
「你咋在外面站著？」江蜜的視線落在他的手掌處，修長的手指捏著一盒火柴在把玩。
她下意識看向地上，沒有發現菸頭。
陰影從頭頂籠罩下來，她抬起頭，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看什麼呢？」蕭厲抬手把她散亂的頭髮順一順：「我聽見你和媽在說話，沒進去打擾你們。」
「看你有沒有抽菸。」江蜜抓住他的大手，湊到他指尖聞一聞，鼻子一皺：「有菸草味。」
「沒抽。」蕭厲垂眼看著掌心的小手，白皙柔軟。
他的手粗糙，小麥膚色。
兩隻手交握在一起，形成鮮明的對比。
粗獷與嬌小，竟沒有一點違和，莫名有一種契合感。
蕭厲反握住她的手，拇指刮著她的掌心，指根處有了一層薄薄的繭子，這隻像美玉雕琢的手，鍍上了一層生活的氣息。
他的動作很輕柔，像是帶著憐惜。
江蜜的手心酥酥痒痒的，有一種過電的感覺，她的手下意識往回縮。
男人鬆開了她的手。
江蜜撓了一下發癢的掌心，發現她的白皮曬不黑，但是因為下地幹活長了繭子。
蕭厲問：「租地的事情，談的怎麼樣？」
兩個人一前一後進院子。
蕭厲轉身將院門關上。
敞開的外套口袋甩起來，撞上江蜜的手臂。
江蜜「嘶」了一聲，疼得吸了一口涼氣。
「只有我娘家和四嬸把地租給我。」她的手探進他的口袋：「這裡面裝的啥東西？」
東西一掏出來，這才發現是一大疊錢。
蕭厲把另一邊的上衣口袋和兩邊褲兜的錢，一併掏出來放在她的手裡。
江蜜：「……」
她捧著一大疊錢，粗略估計一下，大概有幾百張。
「一共四千五百塊錢。」蕭厲目光掃過她被撞紅的手臂，微微皺了一下眉，低聲說道：「學校給的工程款，有一千塊錢是你的。」
江蜜眼睛瞥向他的口袋，幸好是那種很大的口袋，不然都裝不下這麼多錢。
她快步進屋，將錢放在桌子上，數出一百張。剩下的全都整理好，塞在他手裡。
「我想好了，咱們村裡有好幾個孤寡老人。我就去租他們的地，如果他們不要錢的話，我就給出相對應的糧食。」江蜜怕說漏嘴，描補一句：「我知道哪裡賣糧票。」
「你的想法可行，等下可以去談。」蕭厲留下一半錢，剩下的一半交給江蜜管理：「等項目結束之後，我再問你拿錢結算。」
「好。」江蜜將錢收起來。
兩口子一起出門，蕭厲去請人燒磚窯，再找人砍木頭。
江蜜則去村里找孤寡老人，談租地的事情。
第一戶孤寡老人，離蕭厲家很近，上個坡走一里路就到了。
江蜜站在一間土房子面前，土房子用麥秸混合泥土建成的房屋，房頂覆蓋一層厚厚的稻草。
這是肖雪琴老太太一個人住的地方。
江蜜看見屋門是打開的，七十多歲的老太太坐在屋內門口的位置，一頭雪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臉上刻滿了深深的皺紋，腰杆挺得筆直，渾濁的眼睛望向門口一棵棗樹。
她看到老太太的眼睛裡一片死氣沉沉。
江蜜朝老人走過去，站在門口，輕輕喚一聲：「老奶奶。」
老太太緩慢地轉過視線，定定地看著江蜜好一會兒，臉上露出一抹慈愛的笑容。那雙滄桑的眼睛裡注入一道光彩，頓時變得有生氣：「丫丫，你來了啊。」
她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硬糖，遞到江蜜的面前。
「丫丫，媽媽給你買了糖，你快點吃了。」老太太指著天空的太陽，握著糖的手往她面前送：「天兒太熱，再不吃就要化掉了。」
江蜜從腦海深處翻出記憶，只知道老太太生下一個女兒，誰也沒有見過她的男人。
村口有一塊水塘和水井連在一起，她跳下水塘救起村里落水的小孩上來，發現自己的女兒掉進水井裡淹死了。
「丫丫，你咋不吃呀？」老太太眼睛湧現淚花，悲傷的說：「你是在怪媽媽拋下了你嗎？」
江蜜拿起她掌心的硬糖，漾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丫丫不會怪你。」
老太太像是等這句話等了經年之久，兩行淚水從眼眶裡流淌下來。
「丫丫不怪我……」老太太嘴唇顫抖，喉口哽咽道：「我不能原諒自己啊！」
她哭了一場，整個人似乎清醒過來，捻著袖子抹乾眼淚。再度看向江蜜的時候，她恢復了神智：「女娃兒，讓你看了笑話。」頓了頓，她又問：「你來找我有啥事？」
現在的時機不對，江蜜不太好說租地的事情。
老太太看出江蜜的躊躇，這些年一個人寡居，基本沒有人過來找她。江蜜是第一個來找她的人，她又犯糊塗把江蜜當作女兒。
江蜜算是開解了她心裡的一個結，稍稍有了些許的慰藉。
「你是江春生家的女娃兒？」老太太想起村里最近的動靜，詢問道：「你找我是為了租地的事情？」
江蜜點了點頭：「老奶奶，您現在不能下地幹活，我就想租您的地，然後給您租金，也可以給您糧食。」
「我的地給娘家侄兒在種。」老太太沉默了片刻，看著江蜜那雙清亮的眼睛，不禁想起女兒小時候，經常用烏黑明亮的眼睛望著她。她渾濁的眼睛多了幾分親切：「你明天再來找我。」
江蜜一怔，連忙說道：「老太太，如果有人種的話，那就算了。」
「沒事，反正他們種我的地，也沒給我多少糧食。」老太太態度很強硬，突然問了一句：「你是小厲的媳婦？」
江蜜甜甜笑起來：「老奶奶，我是他媳婦。」
老太太盯著江蜜的臉看了半晌，從她的笑容里看出了真誠，臉上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笑：「你明天下午這個時候來找我。」
江蜜應下：「好。」
她帶著滿肚子疑問，去找了其他幾家，全都進展得很順利。
傍晚回到家的時候，蕭厲剛剛將最後一道菜端上桌。
江蜜跟著蕭厲去廚房，詢問道：「你認識肖雪琴老太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