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披著羊皮的狼

  第336章 披著羊皮的狼

  雖夜已深,不過仍在夏日,夜間還是帶著些許的炙熱,可易長樂的話,卻好似一盆裝滿冰塊的涼水,將福珠從頭到腳給潑了個徹底。

  涼意從四肢百骸鑽入骨髓般,直擊福珠的心靈,讓她忍不住打了幾個冷顫。

  「而這些被剝下來的人皮,則會被黃瞳怪物們一件件穿上。」易長樂說著,眉眼間多了幾分嫌棄,若是細細觀察,還能看見隱藏在她眸子深處的憤怒,「最重要的是,這些黃瞳怪物穿上人皮的時候,那些人皮還帶著血……從人身上扒下來後,就直接穿上,連處都沒處理過。」

  「血珠子順著人皮一滴接著一滴,不停地滴落在地,放眼望去,只能見到一地的血色,那個血淋淋的場景就算說是人間煉獄也毫不為過。」結合著自己此刻腦內的情形,易長樂覺得自己的這段話實在沒有半分虛言。

  「可就似說好了一般,又或者黃瞳怪物們已經習以為常,對這樣血腥的場面,他們都視若無睹。將人皮完全穿上後,黃瞳怪物們便卯足了勁兒,分別向著不同的方向前進,只留下縱橫交錯又蜿蜒崎嶇的血路。」

  「黃瞳怪物走了多久,這些血路就綿延了多久,從天明走到黑夜,血路的顏色也逐漸由深到淡,直到血色完全消失後,黃瞳怪物的步伐才停了下來。」易長樂的聲音適時地表現出了幾分畏懼之意,「無論黃瞳怪物往什麼方向去,天南地北,他們總會在同一時間停下,而停下之後,他們的面前,也總會有一扇大門。」

  「大門?什麼大門?」福珠神色焦急地追問,彷佛迫不及待地要確認些什麼。

  「家家戶戶的大門。」易長樂沉著聲舉例,「世家大族的大門、官宦人家的大門、富貴人家的大門……當然了,也有清貧人家的大門。這些人家坐落在東南西北,看似沒有絲毫關聯,可唯有一樣東西能將他們聯繫到一起。」

  「東西?」聽到這兩個字,福珠眼前一亮,忙問道:「什麼東西?」

  「黃瞳怪物。」

  「黃瞳怪物?」聽到這個答案,福珠的眉頭皺得可以夾死一隻蒼蠅,不滿道:「小公子,黃瞳怪物怎麼會是東西呢?」

  「你說的對,黃瞳怪物確實不是東西。」

  「你!」易長樂語氣中的羞辱,讓福珠忍不住瞪大了黃瞳,甚至看向易長樂的黃瞳里裝滿了怒火。

  「怎麼了嗎?」易長樂無辜地眨巴眨巴了眼睛。

  「沒……沒什麼。」看到易長樂的表情,福珠頓時泄了氣,「我只是覺得小公子你說得挺有道理的。話說回來……」福珠的語氣淡淡的,又將話題給轉了回去,「這些人家既然坐落在天南地北,那黃瞳怪物為何能將他們給聯繫到一起?」

  聞言,易長樂不慌不忙地挽起自己的衣袖,指著自己裸露在福珠視野里的手臂皮膚道:「因為它。」

  想著既然彼此都已經心知肚明,再這麼演下去除了能逗弄福珠外,也沒什麼意思,易長樂便沒有再對著福珠故弄玄虛,「黃瞳怪物身上披著的人皮,就是將這些人家聯繫起來的關鍵。」

  ……

  「叩,叩,叩……」寂靜的深夜,街頭巷尾空無一人,卻響起了一陣陣突兀的敲門聲。敲門的,正是黃瞳怪物。

  「他們就像約定好了一般,在丑時的最後一刻,抬手敲響了面前的那扇大門。」易長樂頓了頓,接著道:「丑時,正是人們熟睡的時候,被這麼突如其來的吵醒,饒是好脾氣的,也難免黑臉。可當那些被吵醒的人,頂著一張黑臉打開門,看見門外站著的黃瞳怪物時,定會哭喊著抱住他們,心中的氣更是在看見黃瞳怪物的那一瞬間,就早已消散。」

  「難不成門內的人,認識門外的黃瞳怪物?」

  看著仍抱有一絲僥倖的福珠,易長樂勾了勾嘴角,「福珠姑娘,答案已經顯而易見了,不是嗎?」不等福珠反應,易長樂又道:「那門裡的人認識的,不是黃瞳怪物,而是黃瞳怪物身上披著的人皮。」

  「『歡迎回家』,只要敲響大門的黃瞳怪物,一定能聽到這句話。」

  福珠微微低著頭,像是在思考著什麼,不過不由自主捏緊的拳頭,將她內心的不平靜暴露了個徹底。

  福珠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看向易長樂的目光逐漸多了些狠戾,不過語氣卻平靜了許多,「不知那位神秘的老者,可說了黃瞳怪物的目的?」

  「不知福珠姑娘兒時可曾聽聞過一個有趣的故事?」易長樂自顧自道:「山上的羊群被狼盯上了,可羊群數目眾多,若狼直接出現,勢必會驚擾到羊群,於是狼披上羊皮,混入羊群,自此之後的每一天,羊群的數量都在減少,直到山上再也沒有一隻羊。」

  易長樂對福珠笑笑,「既然披上了皮,自然是為了吞噬。」

  「小公子說的故事倒是新奇,我之前從未聽過。不過故事,終究只是故事。」福珠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更何況,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披著羊皮的狼,終究是狼。既是狼,又如何能長時間隱藏在羊群中而不被發現呢?」

  「若是狼能在白日裡和羊群一起吃草,規矩地扮演好一隻羊的角色,自然能不被發現。」

  「規矩?」福珠挑了挑眉,「小公子既然用了這詞,想必形容的,應該不止是羊吧。」

  「不過羊終於與人不同。」福珠抬手指了指自己太陽穴的位置道:「人會思考,而羊只會低頭吃草。在你的故事裡,或許羊到死都發現不了混在羊群中的狼,可人卻不一樣。只要接觸交往了,就算黃瞳怪物披上人皮,也總會有人能察覺出不對勁。」

  易長樂搖搖頭,肯定道:「察覺不了。」

  「怎麼會察覺不了呢?」福珠嗤笑一聲,「就拿小公子你來舉例吧,即便黃瞳怪物把你的皮剝下穿上,站在你祖母和哥哥面前,他們也一定能察覺出不對勁,因為他們了解你,知道真正的你是什麼模樣。」

  「說的不錯,可若是黃瞳怪物擁有我的全部記憶,行事風格和我完全一樣呢?」易長樂對著福珠問道:「這樣的黃瞳怪物,站在我祖母和哥哥面前,他們還能察覺出不對勁嗎?」

  福珠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喃喃道:「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老者的所有話里,最讓我記憶深刻的一句話是『黃瞳怪物一旦披上誰的皮,便可以真正的成為那個人』。」

  「真正的成為那個人?」福珠不停地吐露著信子,沙沙聲越來越急促。

  「黃瞳怪物一旦披上了人皮,便能擁有人的記憶,從而沒有任何破綻地隱匿於人族之中,永遠都無法被發現。」說完,易長樂打了個冷顫,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

  一直觀察著易長樂的福珠,當然沒有錯過易長樂的動作,「小公子,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我只不過是想到,與你朝夕相伴的人,褪下皮後會變成一個渾身散發著死屍腐臭味的黃瞳怪物……」易長樂抿了抿嘴,小聲道:「實在是恐怖又噁心。」

  一陣風吹過,不知怎麼,福珠忽然從易長樂的語氣里聽出了挑釁之意,靈台清明的一瞬,她覺得眼前這位來自「遠方的客人」可能不像自己想像中那麼簡單。

  福珠沉下臉,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抱著探究的神色對著易長樂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就是這麼一打量,福珠覺得易長樂的面貌發生了些變化,膚白唇紅不說,就連喉結也消失不見,根本不像個男子,倒更像個女子。

  「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福珠厲聲對易長樂問道,福珠在心裡打量,她活了這麼多年,從未聽聞過三界之中有什麼雌雄難辨,忽男忽女的生命體。

  「我嗎?」易長樂驚訝於福珠突如其來的發作,還不忘裝傻地指了指自己,維持自己扮演的角色。

  「別裝傻子了,你實在是太像了。」易長樂耳邊突然傳來這麼句話。

  「你……」

  「你又是誰!」

  易長樂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倒是福珠先指著鴻蒙紫氣叫起來了,「你怎麼進來的!」

  不等鴻蒙紫氣回答,福珠便先出手,將自己的信子朝鴻蒙紫氣的方向伸去,鴻蒙紫氣一動不動,只是在那噁心的信子離自己還有一尺的時候,微微動了動手指,福珠便和她伸長的信子一起定格在了原地。

  終於輪到易長樂出聲了,「你這個時候出來幹什麼?」易長樂實在不解。

  「幫你啊。」

  「幫我?」

  「沙沙沙,沙沙沙……」

  易長樂深吸一口氣,對著鴻蒙紫氣建議道:「你都將福珠給定身了,就不能順手讓她的舌頭也別再出聲了嗎?」

  「可我等會兒還得嚴刑拷打她呢。」

  「就憑你?還嚴刑拷打?」福珠絲毫沒有理解此時自己危險的處境,雖被定著,卻依舊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模樣,輕蔑道:「我雖不知你用的是什麼妖法,但你既罩著個黑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必是個宵小之輩。可別忘了,你們現在還站在我福星城的領土之上!我勸你們還是快將我給放了,否則就憑你們兩個,怕是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福珠這番話,讓易長樂實在有些無語,「還全屍呢?你都想把我們的皮給剝了,還怎麼留全屍?」

  「也對。」福珠轉了轉眼珠子,又給出了另一種建議,「那剝皮的時候給你們兩餵點麻沸散,讓你們感不到疼痛,怎麼樣?」

  「你當這是買菜呢?還能討價還價?」鴻蒙紫氣又動了動手指,這下福珠的信子徹底動不了了。

  見此場景,易長樂無奈扶額,對鴻蒙紫氣問道:「你到底為何突然現身?」

  「不是說了嗎?不想看你裝傻……」對視上易長樂暗藏怒火的眸子,鴻蒙紫氣連忙將剩下的話吞進了自己的肚子,「不鬧了,不鬧了。」

  「我方才靈光一閃,想到了個好辦法。」鴻蒙紫氣邊說著,邊指了指福珠,「既然她們可以披上人皮裝人,那我為何不可以披上她的皮呢?」

  鴻蒙紫氣說完,在福珠視野的盲區,對著易長樂眨了眨眼。

  易長樂瞬間明白了鴻蒙紫氣的意思,風輕雲淡道:「那便剝吧,這些天我也將福星城的情況摸索了些,有我給你打掩護,短時間內應該不會被發現。」

  鴻蒙紫氣點點頭,順手給易長樂遞了把刀,「那便開始吧。」

  易長樂接過刀,擺弄了一番,評價道:「這刀還算鋒利。」

  「我特地磨了磨。」鴻蒙紫氣得意道:「這不想著鋒利些,剝皮的時候能順手些嗎?」

  「是順手,就是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開始。」易長樂這才將目光移到了福珠身上,「天靈蓋應該不錯,這樣刀口還能用頭髮蓋住,不容易被發現。」

  「至於這舌頭。」易長樂將刀比劃到福珠的嘴邊,「索性就這樣直接砍斷好了,剛好她伸得也夠長,倒是給我們省了不少麻煩。」

  易長樂說著,就將刀落下,就在要落到福珠舌頭上時,又突然收了力,「差點忘了,通常這種時候,都該給她最後一次說話的機會,讓她說些遺言什麼的。」

  「那我給她解開?」鴻蒙紫氣試探著問道。

  「解開吧。」

  福珠發現自己能動的一刻,連忙將自己的信子給收了回去,「你們……」話還沒怎麼說,福珠突然停了下來,伸手將自己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後,才接著道:「你們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易長樂對著福珠挑了挑眉,「看樣子,福珠姑娘是想和我們談條件嗎?」

  福珠捂嘴的動作更用力了點,「我的法力不精,你們可以拿下我,可若是要對付整個福星城,單憑這位……」福珠瞄了鴻蒙紫氣一眼,又迅速收回眼神,「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