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矮矮的院牆後，趙別枝看著眼前垂著頭的少年，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厭惡、尷尬、排斥之類的情緒通通都沒有。
而這也正是讓喬星傑最為挫敗的地方。
她太平靜了，平靜到好像根本就沒有把他剛剛那番發自肺腑的表白放在心上，她望向他的眼神里，非但沒有男女之間的那種情愫，反而有一種年長者看向年幼者的縱容。
「你有時候的確口不擇言，但這並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年少的人們往往都是如此。」
這樣的話落在喬星傑的耳中，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讓他的臉上火辣辣的。
「可人的喜歡並不是像天平秤砝碼一樣，並不是你擁有什麼，我就會喜歡你，也並不是因為你沒有某種特質，所以我不喜歡你。」
「可你——」喬星傑想要爭辯，「你不是說，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喜歡和愛嗎？」
「對啊，但是喜歡和愛並不來源於我剛剛所說的那些東西，而是一種感覺。就像我今天看到路邊的一朵野花，我因它而快樂，這份快樂並不源自它的價值或是別的什麼。」
「僅僅是因為它開在那裡，而我看見了。」
喬星傑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他一向不是什麼伶牙俐齒之徒，在趙別枝面前就更顯得笨嘴拙舌。
再加上趙別枝的話幾乎挑不出可以反駁的地方，他也只能報以倔強的沉默。
良久，他聽到面前那人又輕笑了起來。
「就到此為止吧，我們還是可以做很好的朋友。」
喬星傑咬了咬嘴唇，抬起頭，瞪著趙別枝反問：「你不覺得這話聽起來太像個久經情場的渣男了嗎？」
「不覺得啊。」趙別枝聳了聳肩，目光坦坦蕩蕩，「渣男往往是逢場作戲，而我可是發自內心地在建議啊。」
喬星傑於是又一個字也接不上了，她總是有一套自己的歪理，偏偏又很邏輯自洽，讓他想要掙扎都找不到機會。
他挫敗地蹲下身，有些自暴自棄地嘟囔：「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呢……我又不缺朋友……」
趙別枝垂眸看他，眸子裡躍動著戲謔的笑意，「真的嗎？我不信。」
「你別以為自己是什麼不可替代的人物！」喬星傑像是被惹惱了，仰頭衝著趙別枝大喊，卻正好對上那人促狹的目光。
「那就再好不過了，如果有少年為我心碎的話，那我可就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她說著朝喬星傑伸出手，像是要拉他起來。
喬星傑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搭了上去，借著她施加的力從地上站起身來。
「你才不會這麼想吧，因為所有人在你眼裡都像是小孩子一樣，明明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他忍不住碎碎念。
趙別枝無奈地歪了下頭，「沒辦法啊，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嘛。」
「走啦，已經在這裡耽擱了很久了，再不回去其他人就要發現不對勁了。」
她說著抬腳朝著不遠處喧囂的人群走去，喬星傑沒有立刻跟上去，他盯著那人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恍惚。
明明是被很直接地拒絕了，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對方插科打諢了幾句以後，心裏面竟然還真的就沒有剛剛那麼難受了。
也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真的去報班學了什麼說話的藝術之類的課程。
回過神來，對方已經走出很長一截了，他趕忙追了上去，還是有點不死心地追問：「喂，那你有喜歡的人嗎？」
趙別枝聞言，腳步微微一頓，臉色不改，她衝著喬星傑眨了眨眼，吐出兩個字。
「你猜。」
「你真把我當小孩啊，我還猜！」氣急敗壞的少年吵吵嚷嚷地跟了上去。
*
月明星稀，夜色潺潺，回到人群之中的趙別枝很快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某人。
原因無他，某人看起來實在是情緒不佳，就好像有一朵很大的烏雲籠罩在他的頭上，整個人都快要長蘑菇了。
「陸熹朝。」到底還是看不過眼，她開口叫了一聲。
那人身軀僵了一瞬，像是想要抬頭看她，可有突然想起了什麼，就要急急忙忙地離開。
趙別枝是何等的人精，基本就確定了他的狀態不對勁，趕緊追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
算起來，陸熹朝其實要比她大隻很多，此刻站在她的面前，少年的影子幾乎就能把她籠罩在內。
儘管人們常常會因為他過於柔順的性格而忽略掉體格上的差異，但此刻，某人垂著眼，身上又籠罩著低氣壓，沉悶悶的，就像鬧彆扭的大型犬。
「你怎麼了？」趙別枝問。
少年抬起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又立刻把頭埋了下去，無聲地搖了搖。
隔了半晌，似乎又覺得自己的情緒過於明顯，於是掩耳盜鈴般地在手機上敲敲打打了一行字。
「我沒事，可能晚飯吃得太多了，胃有點難受而已。」
說著還煞有其事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趙別枝雙手抱胸，偏著頭看他，「有沒有人告訴過你，你真的很不會撒謊？」
陸熹朝下意識抬眼看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驚慌。
「你捂的地方是闌尾，不是胃。」趙別枝說著伸出手在他的肚皮上輕輕戳了一下，好像蜻蜓點水一般，泛起一點癢絲絲的漣漪。
「這才是胃。」
陸熹朝還沒從腹部的觸感回過神來，就聽到對面那人猝不及防地丟出一個重磅炸彈。
「你剛剛是不是偷聽我和喬星傑說話了？」
少年身子一僵，瞳孔也猛地收縮，身體比大腦先做出反應，他當即把頭搖成了撥浪鼓。
怎麼看怎麼心虛，怎麼看都很可疑！
「真的嗎？」趙別枝眯了眯眼，語氣里多了點「威脅」的意味，「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了，如果被我發現了的話，後果會很嚴重的。」
陸熹朝倏地抬起頭，兩人四目相對，像是在玩一種很新的一二三木頭人遊戲，誰先動了就是輸家。
良久，他終於敗下陣來，耷拉著眉眼，垂頭喪氣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不該偷聽的。」
他頓了頓，抬起眼悄咪咪地打量著趙別枝的臉色，見她依舊繃著一張臉，又敲敲打打下幾個字。
「不要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