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陣短暫的沉默以後,趙別枝垂眸,眼珠微微轉了轉,組織了一下語言:「所以,這就是你這麼抗拒生日的原因?」
段知節點點頭,輕輕「嗯」了聲。
「其實你並不是討厭生日,你只是會不自覺地回憶起當初生日被拋棄的場景。歸根結底,你討厭和抗拒的還是你的父母。」趙別枝井井有條地分析了起來。
她倏地站起身,在周圍小幅度地踱步,隨後忽地想到了什麼,低頭盯著段知節一字一頓道:「我覺得,你需要和自己和解。」
段知節無奈地笑了笑,「心理醫生也經常這麼告訴我。」
趙別枝豎起食指晃了晃,「也許他們說的不一定適合你,我來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
段知節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你一般怎麼和心理醫生溝通?」趙別枝問。
「唔,就是很簡單的傾訴,他通常也會勸我別想太多,心胸開闊一點,和自己和解。」
「展開說說。」
「嗯……」段知節思忖了片刻開始回憶:「我告訴他,從我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告訴我,什麼都要做到最好,因為人們只會記得第一名,沒有人會記得第二名。」
「如果我沒能完成他們的期望,他們就會表現得極其失望,好像我是什麼一無是處的人。」
趙別枝眯了眯眼,「心理醫生怎麼說?」
「他說這是很常見的pua手段,就是為了不斷打壓和操控我。他說陷入這種境地是因為我不夠堅定,而且已經習慣性地自我否定——」
話沒說完,他就聽到頭頂傳來了一聲輕嘖。
「他們克你。」趙別枝言簡意賅。
「啊?」段知節瞪大了眼。
「你爸屬什麼?」
「屬蛇。」段知節乖乖回答。
「你媽呢?」
「屬……猴?」
「我記得你屬兔是吧?」
段知節點點頭,眉頭依舊不曾舒展,他不懂趙別枝為什麼問這種問題。
卻見那人一拍掌心,語氣篤定:「你看,你們屬相犯沖啊,所以他們克你!而且你去找個大師看看,說不定他們還是你前世的冤親債主。」
「啊?」段知節倏地瞪大了眼,不知不覺已經被繞進了趙別枝的邏輯里,「什麼是冤親債主?」
「簡單來說就是你上輩子欠他的,這輩子他來找你討債,所以才會讓你這麼痛苦。」
趙別枝一邊頭頭是道地分析,一邊還搖頭晃腦,頗有點風水大師的派頭。
「那我要怎麼做?」段知節的語氣里多了點急迫。
「你什麼也不用做,因為你自己也說他們出國之後就沒回來過了,也就是說你的債已經還完了,不然他們會一直纏著你的。」
趙別枝說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鬆快:「恭喜你啊,已經解脫了。」
段知節皺了皺眉,還是有點不確定:「我們畢竟也是親人,這種關係是說斷就能斷的嗎?」
「按照玄學裡的說法,你們這種情況呢本來就是子女緣淺,這個緣分天註定,不能強求的,還是當斷則斷為好。」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不然會影響你之後的財運和事業運的。」
「是嗎?!」段知節兀地站了起來。
他既然會選擇來參加這個節目,也就說明他還是有繼續迴圈內發展的意圖,趙別枝這一招可以說直接拿捏住了他的命門。
趙別枝點點頭,「而且你前兩年都犯太歲,現在已經是農曆年後了,今年的你的運勢就會好起來的。」
這一套連招絲滑到段知節都沒有意識到任何不對,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已經完全被花花玄學世界迷了眼。
趙別枝知道,這只是短暫的疏解。
真正要想從過去的陰影里走出來,解決原生家庭的課題,還是要靠段知節自己。
但算命這種事情嘛,它就和種地一樣是刻在華夏人DNA裡面的東西。
最起碼,能夠給他帶來一點心理上的安慰。
哪怕只有一點,也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良久,她聽到身旁傳來了一聲輕笑。
側目看去,段知節眉眼微彎,嘴角的弧度也是比往常要明顯得多,笑容是發自內心的。
他的眼裡還帶著幾分感激。
「別枝,謝謝你,我感覺自己已經好多了。」他默了默,微微垂眸,「很多事情其實還是要靠我自己去解決,但至少這一刻,我的心情是輕鬆的。」
「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的聲音很輕,仿佛下一刻就會消散到風裡。
「你是第一個這麼篤定地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我的錯的人。」
*
促膝長談後,二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夜裡,趙別枝躺在床上,回想起自己今晚的那番話,還是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被子,低聲感嘆道:「我也太會說了吧。」
其實她以前對玄學沒什麼了解,還是因為上輩子單位裡面有個老科長對這方面非常著迷,時不時就愛和手底下的小年輕們講講這些東西。
耳濡目染之下,趙別枝也就自然而然地學了幾句話術。
沒想到今天誤打誤撞還開發出了新的功能。
算命,更適合華夏寶寶自己的心理諮詢。
*
第二天早上,當所有人都聚在餐桌前吃早餐的時候,其他人就驚訝地發現段知節似乎已經恢復了正常,仿佛昨天沒有發生過任何事情一樣。
甚至於,他看起來比之前還要更加……鬆弛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想通了還是怎麼了?
雖說有些疑惑,但他能恢復就是一件大好事了,更多的內情屬於人家的隱私,也不好去過問。
唯有趙別枝坐在一旁微笑,深藏功與名。
早餐快要結束的時候,段知節突然抬起頭問:「昨天的蛋糕,還有剩的嗎?」
「有,我讓陸熹朝帶回去了,他們家有冰箱,奶油不放冰箱很容易塌陷。」趙別枝點點頭。
段知節抿了抿嘴,似乎有些羞赧,但還是鼓起勇氣問:「我可以……嘗嘗嗎?」
趙別枝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自然地點了點頭,嘴角輕輕揚起:「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