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愛恨都不純粹才會痛苦

  所幸,此刻節目組的攝影機已經全部關閉而直播也都被中斷了,趙別枝可以暢所欲言。׺°」˜`」°º× ׺°」˜`」°º×

  「陳師傅,不要用那樣的眼神看著我,難道我說的不對嗎?」趙別枝挑了挑眉。

  「似乎全華夏的家長或者說是長輩段的人面對晚輩的時候都會產生一種突如其來的責任感,要去勸誡他們應該怎麼做,不該怎麼做。」

  「你們自以為這是為了孩子好,甚至於在很多時候不惜犧牲自己的利益,也要去維護所謂的孩子未來和發展的可能性。」

  「多麼偉大,多麼無私啊。」

  趙別枝以一種詠嘆的口吻說了出來,但陳師傅卻怎麼聽怎麼不是滋味。

  「但是你們在做出這些決定和行動以前,有沒有去問過半句那些讓你們付出了一切的孩子們,他願不願意接受你的這份自我獻祭呢?」

  陳師傅漲紅了臉,他張著嘴想要反駁趙別枝。

  不是的,並不是像她所說的那樣,他是發自內心地為了廖欽好。

  可對面的那人並沒有給他機會。

  「很多時候人根本沒有自己所想的那麼偉大那麼無私,更多的只是想要通過操控另一個人的人生,讓他走上自己預想中的那種道路獲得預想中的成就,從而達成對於自己人生缺憾的一種和解或者說是滿足。」

  「簡單來說,就是你從他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發現了自己曾經的影子,所以你才把你的自我意識進一步投射到了他的身上。」

  儘管她的話里有很多自己從未聽過的名詞,但陳師傅還是聽懂了趙別枝的意思,在她看來,自己嚴格要求廖欽並不是為了廖欽好,而是想要用他的成就來彌補自己人生的缺憾。

  「不是這樣的!」陳師傅著急的想要為自己辯解,憤而指責趙別枝:「你根本什麼都不懂!」

  「不懂……我怎麼會不懂呢?」趙別枝輕笑一聲,低低地喃喃。

  她前世可不就是就是被這樣擰巴的父母所操控著的嗎?

  把自己丟在老家變成留守兒童,毅然決然進城打工的是他們;

  處處對她要求設限、張嘴閉嘴就是為你好的人還是他們;

  「你要好好讀書啊,只有考上好大學,你才能夠有個好出路。」

  「這個衣服根本就不適合你,你幹嘛就非得穿它呢?」

  「怎麼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我們辛辛苦苦掙錢供你讀書,難道就是為了讓你變成一個廢物的嗎?」

  「你要去考公務員,考上公務員以後你在相親市場裡面才能夠拿得出手。」

  「不結婚?不結婚你老了以後怎麼辦?」

  「你幹嘛擺這種臉色?我們不還是為了你好嗎?」

  「我們為你付出,為你犧牲自我,也不要求你以後能夠怎樣回報我們,只是希望你能夠過好自己的日子。」

  可真的如此嗎?

  趙別枝忍不住在心裡問。

  僅僅如此嗎?

  說到底,還是為了自己的面子吧。

  想要通過對孩子、後輩的教養來達成自己做不到的事,獲得自己取不到的成就。

  孩子、後輩不需要有自己的人格,只需要成為長輩意識的延伸,說難聽點就是長輩的提線木偶。

  人情關係、父母付出的心血、流淌在血管里無法割捨的親緣,交織成了一張大網,網住了東亞家庭里的孩子們。

  沒有辦法真正去愛,因為被漠視的委屈實在太多;可又沒有辦法完全地恨,因為打斷骨頭也還連著筋。

  正因為愛和恨都不夠純粹,所以才會痛苦。

  *

  「我懶得和你說!」陳師傅丟下這樣一句萬金油一般的話後,就忿忿不平地離開了房間,只留下趙別枝一人沉思良久。

  其他幾人和節目組的溝通也並不怎麼順暢,主要原因還是今天廖欽和陳師傅突如其來的爭執。

  也不知道是誰把這段直播切片放到了網上,現在微博上對其議論紛紛,甚至鬧上了熱搜。

  下面的網友們幾乎都是一邊倒的指責陳師傅老頑固、不識好歹、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甚至於還有過激言論直接掃射整個非遺傳承的領域,認為正是因為老一輩這種固步自封的思想,才使得非遺傳承在現代無法進行深入的融合創新,以至於瀕臨失傳。

  眼下節目組根本沒有辦法掌控脫軌的輿論,就連節目立意都頻頻遭到質疑。雖然還沒有上升嘉賓和導演,但眼下的評論也依舊足以讓導演破防。

  下午錄製草草結束,嘉賓們也只能先行回到宿舍裡面。

  趙別枝就要跟著其他人離開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氣喘吁吁的男聲。

  「小趙老師,等一下!」

  趙別枝轉頭看了過去,來人竟然是博物館的副館長。

  副館長攔住了趙別枝,拉著她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有關於陳師傅的過去。

  原來陳師傅一開始之所以對廖欽有那麼大的偏見,是因為在他之前修復中心也來過好幾個年輕人。

  但他們最終無一不是因為嫌棄待遇太差、工作太過枯燥與自己的設想不符而離開了。

  自那以後,陳師傅就堅持認為沒有年輕人能夠堅持繼承和發揚這門手藝。

  而且根據副館長的解釋,陳師傅對於廖欽其實更多的是惋惜。

  他年輕的時候也是考上了大學,但因為家裡條件拮据最終也沒能去上學。

  因此,面對廖清這樣一個從985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他認為對方應該有更好的發展,而不是被局限在文物修復這個在大多數人看來沒什麼「前途」的行業之中。

  副館長苦口婆心的解釋著陳師傅那些未曾說出口的關心,而趙別枝的臉色卻幾乎沒什麼變化,儼然一副無動於衷的模樣。

  「您是想說陳師傅所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所以廖清就應該承受他之前的刁難和惡意,最後還要對他感激涕零嗎?」

  趙別枝抬眼盯著副館長,而對方還沒說完的話也卡在嘴邊說不出來了。

  「如果您是想要以此來讓我去給當說客的話,那麼很抱歉,我恐怕無能為力。我能做的最多只是將這些事情原封不動的轉告給廖欽,但至於他要怎樣決斷,那都是他自己的事。」

  她頓了頓,像是一聲嘆息:「總不能連他僅有的這樣一點自由,也殘忍的剝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