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怎麼會想著來上家政班啊?」趙別枝一邊給陸熹朝手上的小傷口塗藥,一邊皺著眉問他。
陸熹朝抿了抿嘴,一時間也沒能找到辯解的藉口,只能沉默地低著頭。
事實上,剛才他那副心虛而又慌亂的反應就已經讓童院看出了端倪,於是乾脆給他們倆找了個會客室讓兩人得以獨處聊天。
趙別枝原本存了一大堆問題要問,但在視線觸及到陸熹朝手上那些新添的傷口以後,千言萬語都匯成了一句:「有醫藥箱嗎?先把你的傷口處理一下吧。」
陸熹朝手上的傷口大部分都是在切菜削皮的時候刮到擦到留下的小傷口,還有一些熱油濺到以後留下的紅印子,雖然看起來不嚴重,但是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好好的手上恐怕就要留疤了。
見他沒有要回答的意思,趙別枝也沒有繼續追問,處理完傷口以後她就收起了藥箱起身就要離開。
見她要走,陸熹朝這才猛地抬起頭,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角,著急地開口,「枝枝!」
趙別枝腳步頓住,回頭垂眸看他,「怎麼了?」
「你要走了嗎?」陸熹朝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趙別枝的神色,似乎是擔心她在因此而生氣。
趙別枝當然讀出了他眼裡的忐忑,有些無奈,沖他晃了晃手裡的醫藥箱,「我去還醫藥箱而已。」
但看著陸熹朝這幅焉噠噠的模樣,她將醫藥箱放在一旁又坐回了他身旁的沙發上。
「陸熹朝,你是在擔心我生氣嗎?」她開門見山的問。
過分直接的方式讓陸熹朝都不由得愣了愣,他下意識就要搖頭否認,卻見對面的女生突然伸手在自己的額頭上彈了一下。
微微的痛感,陸熹朝抬手捂住額頭,看著趙別枝的眼底多出幾分不解,而對面那人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幹嘛這麼緊張啊?」趙別枝看著懵懵懂懂的那人,只覺得又好笑又無奈。
「我只是看到你手上有傷,擔心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事情了才找過來的。」趙別枝解釋道,「你想做什麼都是你的自由,不用搞得好像做錯事的小學生一樣。」
陸熹朝眸光閃了閃,他根本沒想過趙別枝的意圖原來是這樣的。
短暫的欣喜之後,隨之而來的卻是愧疚與負罪感,他下意識地想到,枝枝是因為關心自己才過來可自己卻一直故意瞞著她這些事情。
眼見著刻在骨子裡的自怨自艾又要發作,趙別枝搶先打斷了施法,「陸熹朝,不管你腦子裡現在在想什麼,都給我立刻打住,那絕對不是真的!」
事實上,從很早之前趙別枝就已經注意到了,陸熹朝除了過分內向以外,還有著非常明顯的討好型人格和高敏感思維。
纖細敏感的神經從某種程度上能夠幫助他更好地感知世界,從而更好地發揮自己的藝術天賦,但另一種程度上來說,卻也導致他不管是接人待物都很容易內耗,俗稱,腦補過多。除此之外,還非常容易玻璃心。
再加上程天以前估計總pua他,導致他又養成了討好型人格,甚至於可以說是自卑感。
這所有的因素加起來,可以說是把buff疊滿了,共同造就了眼下這個自卑敏感還很擰巴的陸熹朝。
這屬於人格上缺陷,並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糾正過來的,否則全國的心理門診恐怕都要關門大吉喝西北風了。
趙別枝觀察了很久,也一直在試著引導他削弱這種高敏感和討好型人格,不過眼下看來收效甚微。
本來她覺得這種事情需要慢慢來,但陸熹朝這種狀況看起來已經非常嚴重了,必須先從認知上給他糾正過來,讓他意識到一個道理——人生是屬於自己的,而不是為了別人的。
「我不知道過去其他人是怎麼和你相處才導致你形成了這種性格。但是,至少現在如果你要繼續和我一起住的話,你必須明白一點,那就是你的人生首先要以讓你自己舒服為前提。」
「總是去猜測和考慮別人的情緒是一件非常內耗的事情,只有當你學會不要對人人都盡責時,你才能夠擁有更多的能量和精力。」
「你總是努力避免給他人帶來不便和煩惱,花費大量的精力去維持與他人的關係,習慣於在人際交往裡深思熟慮、謹小慎微,但事實上,人與人的交往沒必要這么小心翼翼的。」
「高興就笑,難過就哭,遇到不想說的話題就直接拒絕,遇見討厭人就轉頭離開,這是一個人最基本的人權。」
趙別枝一口氣說了一大堆,等到她好不容易停下來喘了口氣的時候,才意識到陸熹朝已經完全聽入迷了,此刻望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這樣的表現反倒讓趙別枝有點不習慣,甚至於說話都有點卡殼了。
伸手拿過桌上的紙杯,這是之前童院給他們倒的茶水,一飲而盡後,她努力組織了一下語言,清了清嗓子繼續道:
「總而言之,就像今天我問你為什麼要來報家政班,你如果真的不想說,你應該直接了當地告訴我,'我不想回答這個',而不是避而不答。」
「聽明白了嗎?」趙別枝抬眼盯著他。
陸熹朝愣了半晌,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到底聽進去沒有。
「好,聽明白了就好,那我再問你一遍,你為什麼要來抱這個家政班?」
趙別枝本意是想藉此操練一下陸熹朝,讓他有開口的勇氣,卻沒想到對方的回答反倒讓她愣住了。
「公園的阿姨說,男人會做飯,競爭對手少一半,我想努力成為更加配得上你的人。」
他直直地望著趙別枝,說出話沒有一點磕巴,清清楚楚,在這個有些空曠的會客室顯得無比清晰。
「吱嘎——」門口突然傳來了響動,隨即是竊竊私語著的互相推諉。
「哎呀,都怪你,把耳朵貼那麼上去幹嘛!」
「明明就是你們在擠我啊……」
趙別枝轉過頭,發現了那些正津津有味地偷聽著的老頭老太太們。
她佯裝著平靜,下意識想要伸手拿起桌上的紙杯喝水。然而很不湊巧,杯子裡乾乾淨淨的,連一滴水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