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長生沉默了良久,又接著說道:「你應當已經知道了,四名門為何會如此關注於你,江先生又曾幾番想要將你困在身邊,究竟是因為什麼。」
話音落下,段嬌嬌的目光徑直看向了幸長生,似乎答案已經很確定了。
見此,幸長生無奈地苦笑了下:「當初歸一道宗的人找到我,讓我用天運星圖來算出這修真界中仙緣最為深厚的人來,我總共算了兩次,第一次算出來的人,就是蒼瀾宗的沈懷冰,她的仙緣的確是不錯,但第二次,我算出來的仙緣最為深厚的人,是你。」
「這仙緣到底有什麼說法?」段嬌嬌問道。
「玄之又玄,有的人驚才絕艷,但沒有仙緣,即便修煉到了大乘期,也無法引來飛升的雷劫,而有的人天資愚笨,耗盡幾千甚至上萬年修煉到了大乘期,原本壽命即將耗盡,但偏偏在耗盡之前引來了飛升的雷劫,」幸長生緩緩道:「或許,這便是有仙緣與沒有仙緣之間的區別吧。」
聞言,段嬌嬌無奈一笑:「難怪,難怪你們找到了我。」
「當年道宗以歸雲散人的喪禮為由,將修真界中的所有青年才俊聚集在歸一道宗內,由我再來測算仙緣,你與沈懷冰的仙緣遠超其他人,這也是為何四名門要將你們與其他人區別對待,而今,最後的人選定了你,沈懷冰看似已經脫離了苦海,但是……」幸長生遲疑了下來。
面對他這般態度,段嬌嬌心中也有些疑惑:「但是什麼?」
「她的仙緣,到底比你少了一些。」
段嬌嬌皺起了眉:「你不是說,仙緣只是能夠引來飛升雷劫的關鍵,既然我們都有仙緣,那應當也都能夠引來飛升雷劫啊。」
「今時不同往日……」幸長生輕嘆了一口氣,又繼續問道:「或許我這一生都虧欠了你,知道真相的時候,你心中……應當是恨我的吧?」
「你是個可憐人,我也是可憐人。」段嬌嬌知道,中境下的這一場棋,幸氏不過是被迫入伙的,他們與其他三名門同樣享受著被其他四境羨慕敬仰的待遇,但做的卻是燃燒生命,窺探天機的事情,一切的因果,或許都要歸到那天運星圖之上。
本不屬於人間的東西,偶然落入了人間,讓人族擁有了可以預見未來,通曉天機的能力,這能力於普通人,或許有規避危險的作用,但若是用在了貪心者的身上,必將給整個修真界帶來災難。
說到底,幸氏的子子孫孫,不過是在為自己祖輩當初犯下的錯誤而贖罪罷了。
聽著段嬌嬌的言語,幸長生眼眶微紅,緊接著他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見此,段嬌嬌的眼中也多了幾分緊張:「幸閣主?」
幸長生喝了兩口茶水壓了下來,蒼白著一張臉同段嬌嬌擺了擺手說道:「我沒事。」
「要不要請個煉丹師進來?」段嬌嬌又問道。
「不必了,」幸長生低低道:「我本來就沒有多長時間了。」
幸長生站起了身,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屏風後取出了一物來。
「幸氏到我這裡,怕是要走到盡頭了,從前我一直害怕天機閣會沒落在我的手上,後來才想明白了,天機閣的光鮮,其實與范禾手中的傀儡沒什麼兩樣,」幸長生將那長木盒放在了段嬌嬌的面前,接著說道:「既然一切都是由此物而起,那幸某今日,便懇請段姑娘,往後能將它帶回它該去的地方。」
段嬌嬌的目光看向了那木盒中的事物,那是一幅捲軸,其上時而有星光閃動,捲軸之上的氣息並非修真界中的靈氣,而是另一種純淨無暇中帶著幾分威嚴的氣息。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或許這便是天界所有的——仙氣。
「這是天運星圖?!」段嬌嬌的心中一陣驚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之人:「你真要將此物交給我?」
聞言,幸長生笑了笑:「我最後為你算了一卦。」
段嬌嬌的心中又是一震。
「卦象中……如何說?」她猶豫了許久之後,方才問了出來。
幸長生卻是淡笑著搖了搖頭:「我能為你做的事情不多,這玉蝴蝶,你將它帶在身上,我今生也只能如此了,欠你的,來世再還吧。」
段嬌嬌看著幸長生又從袖中拿出來的那隻玉蝴蝶,心中愈發的疑惑。
但既然他不會再說什麼了,她再如何問,他也是不會說的。
段嬌嬌從他手中接過了玉蝴蝶,只是在觸碰到的那一刻,玉蝴蝶便飛到了她的手腕上,化作了一隻青色蝴蝶的印記。
「咳咳咳……」幸長生又是一陣急咳,這一次,他的手帕上都沾染了鮮紅的血,看樣子已經堅持不住了,隨時都有可能撒手人寰一般。
但他臉上的笑容卻格外的釋懷。
「人生這最後一段路有你陪著,我也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幸長生抬眸看向了她,「你來的那裡,傳送陣還能夠再用一次,等你出去之後便會自動消失。」
他顫抖著手將先前段嬌嬌所用的那曾盛過酒的杯子交給了她:「此物也帶出去吧,別留下任何痕跡。」
段嬌嬌依照他的話將那天運星圖和酒杯都收了起來,再次看向幸長生的時候,他已經身形不穩地扶住了一旁的桌子。
「幸長生……」段嬌嬌的心中莫名一慌,低低說道。
幸長生的聲音也極輕極緩:「能扶我去蒲團處嗎?」
他話音一落,段嬌嬌趕忙扶住了他。
屏風之後是幸長生平日裡靜心修煉的地方,那裡簡單得便只有一個蒲團和一個香爐。
他像往日一樣地盤坐下來,閉上了眼睛。
段嬌嬌就站在一旁看著,他許久都沒有動靜。
再然後,段嬌嬌伸出手去探他的氣息。
已經沒了氣息。
段嬌嬌忍不住眉頭皺起,眼眶也紅了一大圈,心中有種格外酸澀的滋味。
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
回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縱然羸弱了些,可看起來也是極為年輕的,前後不過一百多年,他們往後便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