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姑且算得上是一個日光明媚的午後。
「這套竹葉刀共三十六枚,個個都是上品三階的靈器,今日若非是裴少爺,旁人我是不會賣給他的,再好的暗器,也得有精通此道的人來使用才對!」那賣靈器的掌柜說道:「不過我倒是沒想明白,裴家可是遠近聞名的傀儡師世家,怎麼裴少爺不喜歡傀儡術,偏偏喜歡這精深難學的暗器一道啊?」
聞言,裴珩則是輕輕笑道:「修真界中最頂尖的傀儡師,我家中有許多,傀儡師大多同煉丹師那般身體柔弱,與同境界修士交戰的時候占不了上風,我們裴家也該出個可以保護傀儡師的人了,而暗器這一道強大,不正適合我麼?」
「哈哈哈,沒想到裴少爺心中竟還有此抱負,佩服佩服,日後我這裡新進了暗器,定要第一個告知裴少爺。」
「那裴珩便先謝過掌柜了。」
從靈器鋪出來之後,裴珩心情不錯地帶著新得的竹葉刀回了裴家。
裴家占地面積極大,獨獨占下了桃源京三條街,其中有裴家本族的人,更多的則是從各地依附過來的傀儡師們。
在桃源京中,似裴家這般大的家族,便只有據說是古神後裔的挽家了。
不過挽家走的是正統法修,真正的嫡系血脈也並不多,大都是附庸而來的旁支。
裴珩對挽家的了解並不多,挽家嫡系的人他倒是見過幾個,感覺都如謙謙君子一般,並不招人厭煩。
回到了裴家之後,裴珩迎面便看到了一個步履蹣跚的布衣老者,待仔細辨認之後,他叫住了那人:「范禾?是你嗎?」
聞言,范禾的腳步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睛湊近了方才看清楚,趕忙行禮道:「原來是少爺回來了。」
看著他行動的方向是要出門,裴珩便蹙起了眉頭來:「你莫不是又要出去賣些殘次的傀儡?」
范禾的傀儡術都是他自己偷學的,做出來的傀儡自然不像樣,但裴珩忘了,這已經是幾百年過去了。
「咳咳咳……」范禾的身子骨日漸虛弱,聲音也有氣無力:「少爺,老奴已經能夠做出完整的傀儡了。」
經他這一提醒,裴珩方才想起了時間來,趕忙道:「是我糊塗了,幾百年來閉關了幾次,未曾注意時間。」
話音落下,但見范禾沉默了良久,這期間,他的眼睛一直打量著裴珩。
「幾百年時間對於少爺這樣的修仙者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們這種游離於修仙者與普通凡人之間的人來說,過一天便少一天,便離撒手人寰更近了一天,命運可真是個作弄人的玩意,而今的少爺還是這般青春英俊的模樣,老奴便已經老得不成樣子了,明明也只比少爺早出生了幾十年而已。」
范禾倏地感嘆道。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裴珩聽得也沉默了下來,他最後開口道:「是我疏忽了這些,這幾天我去打聽打聽延壽果的消息,你在我們裴家做活這麼多年,我們自然是不會虧待你的。」
裴珩能夠看出來,范禾這模樣,他的壽元已經快要消耗盡了。
聞言,范禾的眼睛愈發渾濁了起來,堆滿老褶的臉上浮現了一絲複雜莫名的苦笑:「少爺何不早些同我說這些呢?」
「延壽果雖然珍貴,但動用裴家的力量,幾日便能找到,應當不晚。」裴珩緩緩答道,彼時他還未曾明白范禾這句話中的意思。
「老奴此生已無所求,惟願少爺,」說到這裡的時候,他竟直接跪在了裴珩的身前,將頭重重地磕了下去:「萬壽無疆——」
裴珩蹙眉,立刻彎身去扶他:「范禾,你這是做什麼?」
范禾站起來的時候,抬起髒污的布衣袖子蹭了蹭臉上的眼淚,然後說道:「少爺,老奴要出去了。」
「你且放心,延壽果的事情我定不會忘。」裴珩又說道。
范禾的身影已經走出了裴家。
裴家對待范禾應當是不錯的,在他吃不起飯,即將餓死的時候,是裴家收留了他,才有了他的今日,裴珩知道這些,也知道是范禾太過貪心,所求甚多,但他也曾見過普通凡人的不易,而自己一出生便是衣食無憂的裴家大少爺,若能幫扶這些底層人一把,便多幫扶些,對他來說也沒什麼。
所以與范禾見過這一面後,裴珩便去找了自己的父親,正是裴家家主,彼時修真界中最受人尊敬的傀儡師。
待他將范禾的事情都說了之後,裴家主的臉色卻是極其難看。
「那范禾仍在私下裡偷學傀儡術的事情,你為何不早些告知於我?!」裴家主的語氣中有些憤怒。
聞言,裴珩便答道:「他賣些傀儡換丹藥來修行,也是不易,我見他活得辛苦,這才沒有告訴父親的。」
「生活不易是生活不易,但他沒能通過考核,品行不端者不可私學傀儡術,這是規矩,也是教訓!你只知弄你那些暗器來練,未曾學過傀儡術,不知其中的利弊,但你得守規矩啊!」裴家主的語氣愈發的焦躁了起來:「范禾此人留不得了,那延壽果的事情也就此作罷,便讓他壽終正寢,了結了這段錯誤吧。」
裴珩心中還是覺得這樣處置太過殘忍,便道:「既然范禾已經學習了傀儡術,不如再為他設一次考核,這次他若能通過了,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順的傀儡師了。」
「一個人是什麼模樣的性格,早已刻在了骨子裡,你以為上次的考核沒有通過,這次他便能通過了?為父知道你心中憐憫他生活不易,我自然也是憐憫他的,可這規矩改不得,因為這都是前人用鮮血為咱們走出來的路啊……」裴家主長嘆了一口氣道。
聽到這些,裴珩也沉默了良久。
末了,裴家主又重複了先前的那句話:「珩兒,你聽為父的話,延壽果的事情就此作罷,咱們裴家從未虧待過他,待他死後,自然也會幫他辦一場喪事,咱們已經仁至義盡了。」
「我知道了,父親。」裴珩默默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