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首輔府。
今兒當真是熱鬧非凡,引來多方探子側目,先是御前總管傳來攝政王口諭,大致意思就是,左武衛將軍守衛皇城盡職盡責,皇家感念他辛勞,許他康復後再上值。
又府內兩位公子皆需臥床休養,陳首輔作為慈父必是內心焦急不已,但因首輔職責,必會忍痛上朝,皇家於心不忍,為表恩澤,命老首輔安心做慈父,朝中之事自有方首輔代勞,讓他無需掛念。
氣得陳苟在書房內怒火連連,「豎子爾敢!豎子爾敢??」
「賤婦!賤婦!竟然默許他如此做?沒有我哪來她的今日……」
這邊他還怒罵不已,另一邊一位老嬤嬤也帶來太后懿旨,先是讓宿衛將賞賜如水一般抬入府內,又慰問左武衛陳大公子的傷。
再展開冊封懿旨宣讀起來,意思就是冊封首輔夫人張氏為一品誥命。
懿旨宣讀完,老嬤嬤上前恭身行禮,道了一聲賀,抬眸笑嘻嘻看向張氏,只是那笑容不達眼底,一看就假得很。
「首輔夫人,老奴先給你道賀了,臨行前,太皇太后再三叮囑,說夫人乃是首輔大人的髮妻。」
「一路陪伴首輔大人,伉儷情深,這大人的功績有一半當屬於夫人。」
「且夫人教子有方,為大召先後培育了左武衛將軍和員外郎,對大召社稷亦是有貢獻。」
「又聞夫人出身世家,為人處世最重禮法,理當為大召官夫人表率。」
「特封一品誥命,夫人當之無愧,乃實至名歸,亦是朝婦們的典範和楷模。」
張氏聞此臉色一白,老嬤嬤這話看似恭維,實則暗諷,頗有殺人誅心的意思。
這是在變相笑話,她這個當家夫人,管不住後宅那些賤蹄子爬床!!!
這一品誥命書,打的是她的臉面,亦是她娘家的臉面。
這是將她和她娘家的臉面,活脫脫剝下來,給朝廷眾人觀賞……
到時候滿朝的婦人,都會對她指指點點,都會說她這個誥命,是縱容兒媳婦爬老公公的床得來的……
這個誥命就意味著恥辱,每每被人提起,自家這些醜事亦會被津津樂道……
這讓他的兒子們日後如何自處???
好狠毒的心思啊!!!
明明是賤婦自己在宮內耐不住寂寞,一而再、再而三地與老爺廝混,做下那些令人不齒的骯髒事……
自己一直隱而不發,裝作不知情。
畢竟她早已看透,陳苟是個自私又涼薄之人。
他對任何一個女人都沒有真情,只有利用,對她這個原配是,對別的女人是,對宮裡那位亦是……
如今他暴露了真面目,宮裡那位受不了,就用她太皇太后的身份壓人了!
她壓的不是別人,竟是自己這位原配!!!
可惡,實在是可惡!!!
明明她自己也是個賤人,卻仗勢欺人……
奈何自己沒本事反抗,否則畢將這個詔書,摔向那娼婦的……
臉上!
將她罵得狗血淋頭、罵得她娘都汗顏……
有娘生,沒娘教的下賤玩意!
都身為太皇太后了,天下那麼多好兒郎你不要,非和有婦之夫糾纏!
這不是下賤是什麼???
張夫人眸底怒火中燒,思緒百轉間,衡量著利弊,最後,無奈咬牙接旨謝恩!
又命人拿出紅封,悄悄塞入嬤嬤等人手裡。
「勞煩嬤嬤親自跑一趟了,這是茶水錢,嬤嬤留著半道歇歇腿腳用。」
待老嬤嬤離去,她恨不得將那詔書撕了!!
右手高高地舉起,猶豫一瞬,又放下,一臉的頹敗,死死壓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開口叮囑道。
「來人,將這份詔書用盒子裝起來,送去老爺書房,請老爺過目、定奪!」
哼,賤婦你想以此激怒我,替你殺人,惹那老東西不快??
做夢!!!
就讓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相愛相殺去吧……
老娘,恕不奉陪!
反正首輔府的醜事,已經鬧得滿城皆知。
她這個當家夫人早就沒了臉面,又何必想著挽回什麼?
外人愛怎麼說,怎麼說去!
她只管過好自己的日子。
畢竟嘴長在人家身上,想怎麼說又愛怎麼說,她管不著便不去管。
輕蔑得看向皇宮的方向,鼻里哼了一聲。
賤人,騷貨,區區一品破誥命,妄想拿捏我免費賣命。
切,不稀罕……
啥玩意兒?有本事,你丫的自己出宮和她們撕去……
至於老爺???
哼,陳苟欸,可不就是一條狗!
你還指望他能做個人?
他愛和誰交配,她才不去管,她只要守住首輔府的諾大家業,讓自己兒子繼承就行了。
何必為了老狗和騷狐狸交配而傷神?
狐狸再騷??用的還不是老娘剩下的……哼!
最純情的狗,老娘都玩過了,人家願意撿她的破鞋,撿去……
舊的不去新的咋來???
與其和狐狸撕逼,還不如靜靜等著舊鞋磨破,換新鞋。
伸手撫了撫腦後的髮髻,眼帶得意,輕鬆一笑,淡淡開口。
「登枝啊,來,扶我去看看大少爺的傷如何了?」
「若二少爺醒來,著小廝去玉蘭居稟我。」
玉蘭居乃陳家大公子,陳鈺豪的院子。
風雅居乃陳家二公子,陳鈺風的院子。
這兩位皆張氏所生,大公子是嫡長子,二公子是嫡次子。
至於庶出的公子???
沒有!!!
庶女倒是有不少。
那些庶子,要麼生病死了,要麼意外死了,要麼犯事被驅逐出府……
犯啥事???
還不是男人褲襠里的那些破事……
庶子睡了小媽,算不算???
陳苟他可小氣了,他能給兒子戴豪華版綠帽,但卻不許,兒子們給他戴……
因為他嫌那綠帽丑,低端!
配不上他高貴的腦袋……
說白了,在他眼裡,庶子們低賤、沒權沒勢,卻和他睡過同一個女子,拉低了他的檔次!
嘖嘖,看看吧,這人是變態又雙標!
而與庶子有染的小妾,全被一一處死!!!
沒錯,這一切全是她,這個當家夫人的手筆。
她能對陳苟的荒唐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皆是因為他能夠,給自己的兒子帶來權勢富貴。
至於那些賤人生下的賤種,他們不配分走屬於她兒子的一切。
至於庶女……
雖也是下賤胚子,但她們可以為兒子鋪路,留下自是有用。
此刻玉蘭居。
張氏見大兒子躺在榻上發愣,心裡湧起一股酸澀,抬手屏退下人,緩緩走向榻側。
人未語,淚先至,低聲哽咽,溫柔地關切道。
「豪哥兒,你心裡若有苦,盡可與娘道來,可莫苦了自個兒。」
「你知道,母親聽說你們兄弟二人接連受傷,是何種滋味?」
「你們如此,那就是拿著兩把刀,直插母親的心窩窩啊,這讓娘親怎麼活?」
陳鈺豪見老母親哭得如此傷心,心裡亦是陣陣懊悔不已,「母親,是兒不孝,累你擔心了,兒知錯,日後再也不會如此。」
張氏聞此止住淚水,連連點頭,欣慰不已,「好,好,豪哥兒孝順,娘相信你。」
「娘這一生唯盼你們兄弟二人和睦,富貴!為此娘什麼委屈都能咽下……」
「娘知你心裡可以,但兒啊,娘不想你為此鑽牛角尖,那樣不值當的。」
「咱們人活一世,當為即為,不可為便不為。」
「咱們可以重情,卻要分人,對值得的人用情再深都不為過,但對不值得的人,用情深就是苦了自個兒。」
「娘與你說個秘密,這個秘密埋藏在心裡二十多年了。」
「眾人都知首輔夫人有兩子,就是你和風哥兒,卻鮮有人知,我其實還有個女兒……」
見陳鈺豪滿面疑惑,上前拉過他的手背拍了拍,緩緩開口。
「且聽娘親慢慢與你說……」,
「娘親祖上乃北方糧商,富甲一方,到了你祖父這裡,田宅鋪子更是無數,基本占了北方三分之一市場。」
「你祖父雖有大能耐,但卻是個極專情之人,一生只有你外祖母一人,你外祖母長期陪伴外祖父走南闖北,一次意外無法按時返程,只得在半道生下娘親,誰知因此傷了身子再也無法生育,所以娘親是家中獨女。」
「娘親16歲曾嫁與青梅竹馬之人,夫家姓蔣乃北方藥商,婚後我們夫婦恩愛兩不疑,於第三年生有一女,取名蔣蓮,皆因她的背後有一朵蓮花胎記。」
「一日夫婿外出歸來,與我吵鬧,以成婚三年,未給蔣家生下嫡子為由,要和離,女兒蔣蓮也由我帶回張家。」
「和離第二日,蔣家滿門被滅,娘親才得知,他是得罪了人,不想拖累我們母女,才堅持和離。」
「悲痛欲絕下,娘終日以淚洗面,你外祖不忍我沉迷悲痛,便決定為娘物色新夫婿。」
「那時眾人皆說娘是不祥之人,雖你外祖家產豐厚,亦是無人敢娶!」
「直到你們的爹爹出現,他不僅不在乎娘的過去,更是對你們的姐姐視若己出,加之他儀表堂堂,又有才華,令你外祖十分滿意。」
「婚後不久,你便出生,第二年又生下風哥兒,不久你爹爹中榜的消息傳回,你外祖高興極了,將風哥兒的滿月酒辦得極其隆重。」
「那日府內人來人往,娘一直在前廳迎來送往,不免對你們姐弟三個分了心,待晚上時分,奶娘來報,你們的姐姐蓮兒不見蹤影。」
「當晚府內各個角落全找遍了,池塘的水亦放空,卻怎麼都不見她的小身影!」
「自那娘親傷心欲絕,積鬱成疾,再也無法生育。
「你外祖感到愧疚、自責不已,一病不起,半年後便去了……」
「那時你們父親輾轉各處為官,娘就在老家打理外祖留下的產業,為了他的官途,散盡大量金銀,讓他僅僅用十年就爬上一州知府!」
「初時,娘一直為能嫁你父親而慶幸!」
「雖他時不時都會帶女子入府,但娘覺得男子三妻四妾並無不妥,且我又傷了身子,子嗣上更是艱難,便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待他官位越爬越高,本性也徹底暴露,玩女人亦是越玩越花……」
「那時娘對他失望透頂,只想將你兄弟二人培養成才,將他視作為你兄弟二人鋪路的踏腳石!」
「至於而他的真心???呵,應該說他從沒有過真心,他自始至終都是薄情寡義之人。」
「兒啊,為這樣的人不值得傷了你自身!」
「娘一直隱忍,是因為你們兄弟倆,這偌大的家業,是娘用萬千銀錢鋪出來的,只能由你們兄弟倆繼承。」
「而他,你們就當他是個工具人,一個能為你們兄弟帶來滔天權勢的爹。」
「別貪戀他給的任何溫情,恪守住你的本心,在心裡無視他……」
「至於那些女人,娘會將她們送到莊子上,讓你眼不見心不煩!」
長長的嘆口氣,眼神一刻不松的看向兒子,見他眉頭逐漸展開,神色也慢慢平靜,心裡不由升起一絲寬慰。
她的兒子內心終是堅強的,垂眸淡笑,起身離去。
待走了兩步,身後傳來陳鈺豪的聲音,「母親之後就沒再找過姐姐嗎?」
張氏駐足,長吁一口氣,閉眸,一滴淚自眼角划過,聲音略帶哽咽。
「找過,娘一直都在找,二十多年了,卻始終找不到人,當年所有賓客都已排除嫌疑。」除了,你爹爹的書童,只是他已遇害,無從查起。
也因此她才對那些庶子下殺手!
只是這些陰狠的事,她不想讓兒子知道。
她的兒子理應活在陽光下,至於那些骯髒事,有她就夠了!
輕撫了一下耳後髮髻,緩了緩情緒,許久隱忍的開口,聲帶顫音。
「豪哥兒就當是聽個故事吧,這故事娘放在心底多年,無人傾訴,也甚是憋屈,至於蓮姐兒,或許她早已嫁人生子,一家子和和美美呢!」
再轉頭換上淺淺笑意,溫柔地看向兒子,安撫道。
「好了,你好好養傷,莫讓娘再擔驚受怕。」
「切記!日後莫要因為不值當的人與事傷了自身。」
「至於……他,就更不值當了。」
是了,一個虛偽之人,何必把他看得太重???
要覺得添堵,把他當個屁放了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