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翻牆躲避了官兵追殺的「歹徒」,一路逃到了一座空宅,強忍腰腹上傷口的疼痛,推門走了進去。
他輕車熟路地從架子上取下一瓶金瘡藥,隨意癱坐在地上,解開衣服隨意將藥粉撒了上去。
灼熱的疼痛激得他腰腹微微挺起,又無力地落下,像是岸上的魚兒,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蒙面的黑布被一把扯下,露出了一張死氣沉沉,膚色蒼白的臉,借著月光,還能看到一縷縷的白髮。
正是今早上白凡川才見過的人——婁九延。
他隨便用紗布將傷口緊緊包紮,緩了幾口氣就掙扎著想要起身。
突然,房間的角落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他的眸中划過一絲殺意。
他再次拔出匕首,隨時準備對敵人一擊斃命,一雙毒蛇一般森然的眸子死死地盯著那個發出聲響的角落。
那邊沉寂了很久,久到讓人有種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聽的錯覺。
「再不出來,殺了你。」他的聲音陰鷙狠辣,踉蹌著站起身來。一步步靠近那個地方。
暗影中的人似乎妥協了,瑟瑟發抖地從角落裡走了進來,是一個乾瘦的影子,借著月色,婁九延看到了一個髒兮兮的男子,蓬頭垢面,令人嫌棄。
「說,誰派你來的?」婁九延啞聲道。
「餓了,想進來找點吃的。」這個蓬亂骯髒的傢伙聲音並不難聽,只是因為害怕,帶著顫抖的氣音。
婁九延看他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小乞丐,微微放下了一些戒備,他的聲音帶了幾分嘲弄,仍然死氣沉沉:「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婁府。」
「知道還敢隨便進來。」
「他們說,婁九延不常回府。」這傢伙說的倒是實在。
婁九延確實不常回府,他一個月有二十七八天都在皇宮中當值,帝城中的宅子,幾乎就是一個落腳的地方。
可沒想到,有膽大的老鼠,闖進了他的屋子裡……
婁九延對這些都不感興趣,他收起匕首,淡淡地吐出一個字:「滾。」
轉身就出了這間屋子。
他趕時間,要在早朝之前回皇宮去。
今日……沒什麼心思再殺一個人。
——
冬日愈加寒冷,青鏡國又偏北,沒什麼事,白凡川是不願意踏出房間半步。
可他不出去,不代表別人不來。
身上突然一亮,白凡川睡得正香,被子就被某人掀開了。
他不滿地撇了撇嘴,眼睛都沒睜開,側頭繼續睡。
隨後,似乎突然反應過來一些什麼,一把將自己的被子拽回來,將自己團成一團,人也清醒了一大半。
「登徒子!」他瞪大了眼睛,因為困意仍帶著朦朧,一雙杏眼蘊著水汽,臉頰也帶了一些緋紅。
面前的男子著一身玄色長袍,身材高挑勻稱,青紅鬼面格外猙獰,只消一眼,就足以嚇哭街邊的小孩。
繁上下打量了一眼,語氣中帶著一些嗤笑道:「你這身材,哪裡吸引得來什麼登徒子,已經日上三竿,該起床了。」
白凡川煩躁地吐了口氣,總之面前這傢伙在他的心裡已經是一個梁上君子,登徒子,死變態,渾身上下沒一點順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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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來幹什麼?」白凡川下床,光著腳噔噔噔跑到一旁去洗漱。
洗漱完之後才走到桌邊去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起來。
繁皺了皺眉,俯下身去隨手提起地上的繡鞋,走到了白凡川面前:「一天到晚不願意出去,在屋子裡卻不好好穿鞋,真不知道你是怕冷還是不怕冷。」
白凡川瞧著素白繡金紋的繡鞋,撇了撇嘴。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就是純粹的懶。
繁將鞋放在了地上。
白凡川伸出纖細白皙的腳,隨意蹬進了鞋子裡,倒是有種豪邁和驕矜的割裂感。
「你昨日在宮中,得罪了趙家人?」繁雖是在問他,卻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白凡川微微眯了眯眼,這才想起了昨日那個自負驕矜的小姑娘。
他點了點頭道:「是有這麼回事。」
繁坐在了他的對面,撐著頭看著披頭散髮的白凡川,語氣慵懶:「那你可知,他們趙家人,睚眥必報?」
「反正又不會死。」白凡川聳聳肩,隨後又想到這是一個說死就死的朝代,補了一句,「大不了就死。」
接著,他的身形僵硬了一瞬,看向了繁,不滿問道:「你跟蹤我?」
繁的語氣帶著一些逗弄的意味:「你還沒那麼值得我花心思。」
面前這個帶著丑逼面具的男人,行為詭譎,來去自如,絕對不是凡夫俗子。
在他的面前,白凡川似乎永遠都是被動的。
熟料,門突然被敲響。
「公主,趙家二公子來訪,正在前面等著呢。」塘兒的聲音突然響起,她又有些憂心忡忡地補充了一句道,「瞧著來者不善。」
「知道了。」白凡川下意識緊張地看了看旁邊那個穩如泰山的男人,生怕塘兒突然推門進來,發現了他的存在。
好在,塘兒傳完了話就離開了。
「有好戲看了。」繁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茶,動作怔住了。
怎麼沒人告訴他,這是隔夜的冷茶。
這白凡川,還真是一點都不挑剔。
——
前堂。
趙家二公子趙柏生懷裡抱著一團毛茸茸的小東西,正無聊地東看西看,隨處亂走。
潮兒端著新煮好的茶,走到了他的旁邊道:「趙公子,喝茶。」
潮兒不似自己的妹妹塘兒那樣活潑熱情,反而很是冰冷木訥,不懂得人情世故,阿諛奉承。
趙柏生長得一副風流浪子的模樣,瞧著是個格外沒譜的傢伙。
他一邊撫摸著懷裡白色的一團,微微挑眉道:「你們家主子,架子真夠大啊!」
潮兒低眉斂目,站到了一邊,假裝沒有聽到一樣。
趙柏生「嘶」了一下,不由得走近她幾步道,「我看你這個小丫鬟,架子也夠大的。」
「趙公子,我家主子來了。」潮兒冷冷回應。
趙柏生下意識向後看去,白凡川身著一身水藍色素衣,緩步走了過來。
「你……就是廣陽公主?」趙柏生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這種目光令白凡川格外不適,後退了一步,與他拉開一下距離,倒是有幾分嫌棄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