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凝心虛地低頭，胡亂扯開話題：「梨梨，你嚇死我了。」

  沈嘉豪立馬道，一向寵愛妹妹的少年也難得帶了幾分慍怒：「就是啊梨梨，你剛剛怎麼回事，要是哥哥晚來一秒……！」

  梨梨默默往顧子亦身後躲了躲，奈何顧子亦也不慣著她，一提溜把梨梨拎了出來。

  天知道他方才有多害怕。

  差一點點，那把刀就要碰到她了。

  梨梨討好地晃沈嘉豪的胳膊：「大哥哥別生氣，梨梨知道大哥哥會來的呀，就算沒有大哥哥，殿下也在旁邊呢。」

  顧子亦皺眉：「你再睜眼說瞎話試試，你知道你我二人中間隔了多遠麼！」

  梨梨可憐巴巴地彎下眉眼。

  顧子亦頓時就說不出重話來了，沈嘉豪也最是拿妹妹撒嬌沒辦法。

  他們瞧著是心驚膽戰，可人家梨梨怕不是心裡有底的很呢。

  沈葉幾次欲開口，最後只道：「小姐，下次不可如此嚇唬人了。」

  梨梨點頭：「包的！」

  小姑娘說的信誓旦旦，可聽的幾個信不信就另說了。

  幾人齊齊嘆了聲氣，顧子亦捏著眉心喚來暗七：「帶小姐去安頓好，讓追風把豌豆黃送過去。」

  「是！」

  顧子亦用袖子將梨梨那隻帶了血的簪子擦乾淨，又為梨梨重新插好在髮髻上，語氣無奈，哄道：「去秦知州那等著，給你帶了豌豆黃，少吃些墊墊肚子，一會兒等著我一起用晚膳，嗯？」

  「豌豆黃？殿下百忙之中還抽時間做豌豆黃啦？」

  今日之事顧子亦必定是時時刻刻盯著的，很難想像顧子亦指點江山的地點是在廚房裡。

  嗯，一邊挽著袖子煮豌豆，一邊運籌帷幄。

  手上做著最溫情的事，嘴裡說的卻是什麼「天涼王破」的話。

  啊，太子殿下可真可愛！

  梨梨嘿嘿一笑：「殿下做的豌豆黃那梨梨必須得吃完呀。」

  「吃太多，晚膳便吃不下了。近日得了些花蛤，鮮嫩肥美，我特意讓追風帶了過來。」顧子亦笑意不掩。

  「花蛤？」梨梨眼冒綠光，「是蒜蓉口的嗎？」

  「嗯，不僅有蒜蓉口的，還有花蛤冬瓜湯，冬瓜按照你的喜好燉的軟爛……」

  「殿下是最棒的殿下！梨梨現在就走，不打擾殿下忙活了，殿下快回來哦！」

  梨梨飛快地抱了一下顧子亦，拉開夏凝一溜煙跑了，迫不及待地飛奔向她的豌豆黃了。

  沈葉向他點頭示意了一下，也跟著走了。

  沈嘉豪一臉菜色，心裡總感覺不得勁，眼神複雜地打量了一下顧子亦。

  顧子亦極其磊落的任由他打量，笑的溫潤：「梨梨果真是一如既往的可愛，大哥你說是不是？」

  沈嘉豪奇怪：「啥玩意？你叫我大哥？」

  顧子亦與沈家人熟悉的很，但一直以來也是禮賢下士，叫他也一直是沈大公子。

  雖然沈嘉豪覺得吧這些年下來顧子亦跟自己弟弟也沒啥區別了，但顧子亦突然叫他大哥，他還是覺得怪怪的。

  以至於沈嘉豪都忘記他剛才在想什麼了。

  顧子亦無辜地點點頭：「子亦視梨梨如自家妹妹，你是梨梨的大哥，那自然也是子亦的大哥。」

  沈嘉豪「嘶」一聲，覺得有道理。

  沈嘉豪晃晃腦袋，心不在焉地朝他揮揮手走人。

  邊走，沈嘉豪邊撓著腦袋：「總感覺怪怪的。」

  顧子亦全程保持著溫煦的笑容，目送著沈嘉豪追上眾人整人的腳步。

  韓錫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身後，茶樓下，梨梨歡天喜地地接過了追風性馬車內拿出來的豌豆黃。

  顧子亦唇角微揚，無限溫柔。

  韓錫欲言又止：「殿下，您……還是手下留情了。」

  紅鷹軍壓陣，顧子亦卻到最後都不肯讓顧子安與紅鷹軍交鋒。

  因為一旦牽扯到紅鷹軍，便不只是兄弟鬥爭了。

  顧子亦注視著梨梨上了馬車，才收回自己的視線。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地上未乾的血跡在夜光之下更顯詭異。

  顧子亦卻全然不知似的，唇抿成一條線，良久，淡淡地走出露台，未曾言語。

  *

  一行人在紅鷹軍的護送下回了知州府，秦人傑早就得了信，領著妻女在府門口候著。

  追風騎著馬在前面開路，兩旁是威風凜凜的紅鷹軍，好不神氣。

  此時的街道也恢復了熱鬧，方才的動靜太大，別說是有人刻意清場了，就那場面，不清場也得跑的遠遠的。

  現在動靜停了，百姓都瞧見是紅鷹軍在收拾殘局，一傳十十傳百，現在整個府城都知道了，有京城來的貴人在那茶樓中遇刺。

  至於這突然出現的紅鷹軍，普通百姓也是不明所以，只知道最後是紅鷹軍勝了那歹人。

  懂點門道的，便能猜到這裡頭的不對勁來。

  可那又如何呢，崇伯侯府世子夫人乃皇親國戚，儘管紅鷹軍出現在這很奇怪，那也是正當的除歹人護皇親。

  「哎喲你是不曉得，我剛看完龍舟比賽，還在江邊看蜀葵呢，那茶樓旁邊突然就衝出來烏泱泱一大堆人，騰的一下就飛上去了喲！」

  「你這算什麼，我剛剛還在那邊吃包子，旁邊那一桌子大漢忽然就把桌子掀翻了，我一看，人家不知道從哪掏出來一把繩子正往上爬呢！」

  「真事嚇死人了，那茶樓的頂樓和露台今日被知州夫人包了，聽說是辦什麼蜀葵宴呢，好多貴夫人都在哩。」

  「怪不得會有軍隊在，京城裡來了個世子夫人，最近在知州夫人那做客呢，你要是這麼說，那那伙歹人是要行刺皇親國戚啊。」

  「你看見紅鷹軍拖下去的屍體了沒？好些都是榜上有名的江洋大盜和大惡之人，不要命的那種。」

  「還有這回事？」

  「那可不，我消息靈通的呢。」

  「那紅鷹軍也算是除了害了，也不知道那伙人什麼來頭，能請來這麼多奸人。」

  百姓們心有餘悸地在坊間討論，一來二去的，竟還給紅鷹軍增加了許多威信。

  暗衛營深藏功與名。

  秦夫人自從茶樓離開時便心神不寧，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似的。

  這預感在茶樓一里內的街道都被清了場時終於成了真。

  秦夫人聽得小廝匯報，茶樓之內突遇歹人，當時就嚇得差點暈厥過去。

  這蜀葵宴是她一手操辦的，崇伯侯府的世子夫人和小公子在這，還有幾個京城的小姐，要是在這齣了事，她不得全完了？

  秦夫人當即就去找了秦人傑，誰知道秦人傑淡定的很，讓她稍安勿躁。

  也是這個時候，秦夫人才知道，這竟然是太子殿下的計劃。

  追風率先下了馬，朝秦人傑作揖：「秦大人。」

  秦人傑：「追風大人，情況如何？」

  追風道：「秦大人不必擔心，一切皆好。殿下吩咐，讓幾位夫人小姐暫且在府中稍作歇息，殿下片刻便來。」

  秦人傑忙應下：「殿下放心，下官必定照顧好各位夫人小姐。」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停下，梨梨一下馬車，秦芙就飛奔過來：「梨梨，我聽說你也在那茶樓里沒走，嚇死我了！」

  秦夫人有意從小培養女兒，秦芙用完午膳之後便留在府內給午宴做收尾工作，還要幫著安排晚宴，沒去茶樓。

  秦芙瞧見獨自歸來的秦夫人還奇怪呢。

  梨梨輕笑：「沒事呀。」

  秦芙哪裡信：「沒事才怪！」

  姐妹倆說了幾句，秦夫人便招呼眾人先進府內去。

  秦人傑落後一步，趁著梨梨走在眾人後面，隱晦地問了句：「那個，那位……什麼情況了？」

  梨梨想了想：「秦伯伯說大皇子嗎？還活著呢，殿下和大皇子『兄弟情深』，爭個皇位而已，殿下自然不至於趕盡殺絕。」

  秦人傑被梨梨豪橫的說辭嚇了一跳：「梨梨你莫要嚇伯伯！」

  什麼爭皇位，他可沒聽見。

  身為臣子，什麼該聽什麼不該聽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沒聽到沒聽到。

  「不過……」秦人傑轉念一想，「殿下當真沒……啊？」

  秦人傑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梨梨搖搖頭：「當然。」

  一來顧子亦既然敢大張旗鼓地領著紅鷹軍過來，想來此事陛下自然是知道的，否則以顧子亦的性子也不會如此。

  二來嘛，梨梨看得出來，這倆人吧，多年前應該是真有幾分兄弟情在的。

  秦人傑感嘆道：「殿下純善仁德，這是好事。但這說難聽點，奪嫡之路，必是一番血雨腥風，殿下此番手下留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會給自己埋個隱患。」

  「怎會。」梨梨輕笑，「殿下是手下留情了，否則，顧子安應該死在紅鷹軍手下。交由陛下處理，顧子安也不會再有活路。」

  總歸是自己的長子，當今陛下又仁至，陛下處理的結果多半是將之貶為庶人。

  顧子安身受重傷，她方才瞧了一眼，少一臂，且腹部中劍。

  唉，活不活得了還是一回事呢。

  秦人傑點點頭，識趣地不多問了。

  因為方才經歷的比較激烈，秦夫人特地安排眾人在花廳稍作歇息。

  花廳環境較為優雅，有許多花卉綠植，比較輕鬆。

  白玉坐下了才想起來，自己好像忘記了還有個侄女。

  想起先前在露台上聽見的那聲喊叫，白玉心中稍暖，自己這個侄女性子軟，也是白家唯一的女孩，她和姐姐一向是多有疼愛。

  「追風大人，你可知我那侄女哪去了？」

  追風道：「小世子夫人放心，紅鷹軍的人早就將兩位小姐送回了知州府，想來現在應該也在府里休息。」

  秦夫人忙不迭點頭：「對對對，白小姐和於小姐正在廂房裡歇著呢。」

  說時遲那時快，那熟悉的聲音恰恰好就出現了。

  「姑姑！」

  白薇薇慌亂地跑了過來，衣裳都有些皺，髮絲微亂，看起來有些疲憊，像是擔憂的一直沒休息好。

  於絲婷跟在後面進來。

  白薇薇撲倒白玉身旁，哽咽道：「姑姑，薇薇好擔心您！」

  白玉心念一動，白薇薇眼中的擔憂真摯滿溢，白玉剛想握住她的手說話，忽然發現她腰間的系帶換了個顏色。

  白玉動作一滯。

  仔細瞧才發現，白薇薇衣裳的褶皺不像是焦急之中而紊亂的，倒像是……匆匆換了衣裳沒來得及整理好。

  無他，因為白玉瞧見了她右腰窩上系帶的結，打得十分潦草。

  白玉神情一頓，方才湧上來的那點感動瞬間消散了。

  白玉按下心中的意味深長，又握住白薇薇的手，敷衍地拍了兩下：「你有心了，姑姑沒事。」

  白玉面色不改，卻少了幾分真心實意。

  白薇薇卻沒聽出來：「姑姑沒事就好。」

  秦夫人在旁邊捧著場：「白小姐當真是蕙質蘭心，與世子夫人感情真好。」

  白薇薇抬臉看她，小幅度地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借著機會掃視了一圈，白薇薇將視線落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吃著豌豆黃的梨梨身上。

  梨梨身旁坐著秦芙和夏凝，三人聚在一起小聲地說著小話。

  今日午時秦芙與夏凝還只是點頭之交，現在卻熟絡了不少。

  沈葉和沈嘉豪落座在不遠處，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眼神皆是不會離開那邊十秒。

  白薇薇臉上閃過一絲隱秘地陰霾。

  「姑姑，方才發生什麼事了？為何會突然遇刺，那些人是什麼來頭？」

  白玉不著痕跡地含糊過去：「一些不長眼的歹人罷了，已經解決了。」

  白薇薇頷首：「薇薇一聽見姑姑回來，立馬就過來了。」

  停頓兩秒，白薇薇看了一眼角落裡慢吞吞吃著豌豆黃，和身旁的小姐妹調笑的梨梨，神色幽深：「沒想到沈小姐比我還快，倒是薇薇跑的慢些了。」

  白薇薇嫣然一笑，好像一個調皮撒嬌的孩子。

  梨梨：……？

  她是看出來了，她幹啥都能中槍。

  站著能，坐著能，吃東西還能。

  場面一時間安靜下來，除了於絲婷，眾人都奇怪地看著她。

  白薇薇渾然不覺，只看著梨梨友善的笑。

  梨梨無語，直白地看她一眼，想翻個白眼，被旁邊看出來她要幹嘛的夏凝一把捂住眼睛。

  夏凝噙著笑，也很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