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揚了揚唇，沒說什麼。

  下座的白薇薇收回視線，默默握緊了拳。

  琴姬彈過幾曲之後，午宴也差不多了，秦夫人便提起來要帶眾人去瞧蜀葵。

  「蜀葵宴蜀葵宴，不賞蜀葵怎麼能行？這會兒日頭正好，正是賞花的好時候呢。」秦夫人笑道。

  有夫人附和：「可不是麼，如今那漓湖邊的蜀葵長的可好了，端午佳節，今兒個那漓湖裡還有賽龍舟呢，咱們正好去瞧瞧，湊個熱鬧？」

  「好主意。」

  「賽龍舟聽著倒是有意思。」

  眾人一邊附和，一邊去看小世子夫人的臉色。

  白玉笑道：「既然大家興致盎然，本夫人又怎能掃大家的興？本夫人兒時也在漓湖看過一次賽龍舟，一眨眼都二十年了，也不知道如今漓湖的龍舟是怎麼個賽法，正好瞧瞧去。」

  見小世子夫人並無異議，反倒還挺開心的，秦夫人立馬令人備車，眾人當即便動身去了漓湖。

  路上行人眾多，馬車便行的緩慢了。

  眾多官家夫人小姐出行，自然是要清場的。

  好在這漓湖邊有一茶樓，臨湖而建，樓頂有一露台，視野極佳，可縱觀整個湖區。

  秦夫人早早就定下了整個頂樓和露台，抵達茶樓之時，小廝已備好了熱茶點心。

  夏凝手裡牽著的小男孩一直安安靜靜，此時茶樓里還有部分人尚未抵達，顧子期瞧了半圈，沒見著方才午宴時見到的那個漂亮小姐姐。

  顧子期眉頭一皺，不高興地癟癟嘴。

  四歲男孩，烏髮束髻，俏皮可愛。

  眉如遠黛顯英氣，眼眸似黑寶石明亮澄澈，鼻翹唇紅，肌膚白皙。

  眉頭一皺，惹人發笑。

  白玉溫柔地拉過兒子，問他：「子期，怎麼了？」

  夏凝疑惑道：「子期一路上都安安靜靜的，沒發生什麼呀。」

  顧子期抱住自己娘親，有些羞澀地問道：「娘，我要那個姐姐～」

  「哪個姐姐？」

  恰好此時白薇薇邁步過來，聽到了這句話。

  這地方顧子期認識的，除了他娘小世子夫人和這幾天帶著他的夏凝，就只有她這個表姐了。

  白薇薇從未離過京，這幾天她和於絲婷玩兒的狠了些，便一時疏忽了陪伴顧子期。

  因此，白薇薇自然而然地便認為，顧子期這會兒說的是她了。

  白薇薇輕盈地邁過來，蹲下來摸了摸顧子期的鬢髮：「子期可是在找表姐？表姐近日疏忽了子期，真是抱歉。」

  於絲婷還在一旁笑呵呵地，看起來羨慕極了：「子期跟薇薇的感情真好，不愧是一家人呢。」

  顧子期眨了眨眼，避開她的手，慢慢地搖了搖頭，表情沒什麼變化：「不是表姐。」

  白薇薇一僵。

  於絲婷也難得尷尬住了。

  夏凝沒忍住，把頭轉過去偷偷笑了下。

  白薇薇扯了扯嘴角，站起來，強行給自己挽尊：「子期是不是生表姐氣了？子期別生氣，後面幾日表姐一直陪著子期好不好？」

  「不要。」

  顧子期一把回身抱住白玉，把臉埋在自己親親娘親的身上。

  白薇薇又是一僵。

  白玉也不知道自己兒子這是怎麼了，忽然鬧起了小情緒。

  倒是沒對顧子期的冷淡有什麼奇怪的，顧子期打小就不愛和這個表姐玩兒，小時候誰抱他，他都是安安靜靜的，不哭也不鬧，唯獨到了白薇薇手上，就會一直掙扎著往地上跑。

  顧子期剛出生的時候白薇薇生了病，是等到他周歲的時候才見到這個表姐的，當時大家還調笑過，這是白薇薇這個當表姐的沒能第一時間來看他，子期鬧彆扭呢。

  後來顧子期大了些，除了他們這些家人，對誰都是平平淡淡的，說不上特別喜歡誰，倒是也沒有討厭誰。

  只是顧子期打小就懂事，幾乎沒有這麼不給別人面子過。

  白玉對白薇薇笑了笑，安撫地拍著顧子期：「興許是今日沒時間午睡，子期有些困了。薇薇，你帶著絲婷去那邊吃點心吧，我哄他一會兒。」

  白薇薇垂著頭道了句：「是，姑姑。」

  白薇薇端著碎步往另一邊走了，身後白玉輕聲細語哄顧子期的聲音隱隱約約地傳入耳中。

  於絲婷卻是極其奇怪的說道：「怎麼回事啊，薇薇你不是說顧子期和你這個表姐最親近了嗎，其他人都不理的？」

  白薇薇冷冷掃她一眼，可於絲婷壓根就沒看她，一邊坐下來捻了塊綠豆糕，一邊繼續碎碎念著：「怎麼感覺他對夏凝都要親近些。」

  白薇薇回頭看了一眼仍舊不甚開心的顧子期，接著在她身邊坐下，輕笑道：「表姐你忘了？姑姑說子期今日沒有午睡，四歲的孩子最是覺多，何況是這初夏時節，再加上這幾日確實是我冷落了他，子期有氣也是正常的。」

  於絲婷恍然大悟：「這樣嗎。」

  「嗯。」

  白薇薇維持著笑，除了被捏的凹進去了一塊的綠豆糕，絲毫看不出異常。

  白玉哄了幾句顧子期，問他要不要去午睡，夏凝也表示她可以不看賽龍舟去陪著顧子期小憩一會兒。

  顧子期慢慢搖了搖頭，乖乖地把手放回了夏凝手裡：「子期不睡，等姐姐。」

  白玉也只好囑咐夏凝多看著些。

  只是夏凝剛應下，方才還靜下來的顧子期就動如脫兔，一溜煙跑向了樓梯口。

  「子期！」

  顧子期像脫了疆的小野馬，躲在樓梯口旁邊，兩隻小手有些緊張地扒拉著木質的圍欄，透過空隙盯著來人。

  梨梨一怔，旋即沖他揚了個笑。

  走在前邊的楊氏瞧了眼這突然冒出來的孩子，還驚奇的感嘆了句：「這不是小世子夫人家的小公子麼？方才離得遠沒看清，這小公子模樣還怪可愛的。」

  梨梨贊同地點點頭：「嗯，端正的很。」

  顧子期眨眨眼，害羞地把頭往圍欄里埋了一點點。

  梨梨失笑，顧子期更害羞了。

  「子期！」

  白玉和夏凝追過來，就看見顧子期詭異地埋在圍欄里朝著地板笑。

  夏凝、白玉：？

  「世子夫人。」

  話音落下，白玉才注意到旁邊向她行禮的母女二人，白玉登時就顧不上自己兒子了，上前親自扶起了楊氏：「沈夫人不必多禮。」

  楊氏受寵若驚，白玉又掠過她親昵地扶起梨梨，語氣欣喜：「梨梨，你這小糰子，如今都成了小姑娘了，模樣還是如兒時一半可愛！」

  梨梨抿著笑，嘴邊兩個小梨渦若隱若現：「白夫人，別來無恙，您在京城怎麼樣？」

  「好得很，吃嘛嘛香睡得更香！」

  「梨梨也看得出來，夫人比五年前還要明艷動人呢。」

  楊氏有些狀況外。

  啊？

  難不成，這又是梨梨認識的貴人？

  顧子期仔細端詳了一下被自己娘親拉著的漂亮小姐姐的手，娘親是他娘親，他的就是娘親的，娘親的就是他的，娘親跟這個姐姐看起來關係好好，那四捨五入就是跟他關係也很好吧？

  那他也想抱一下姐姐，應該可以叭？

  顧子期羞澀地絞了下手指，接著像豁出去了似的，蹦躂了兩下蹦到梨梨身前，一把抱住她。

  梨梨一愣，知子莫若母，白玉瞧著自己親兒子的舉動，立刻就明白了之前他嚷嚷的要姐姐是哪個姐姐。

  「瞧我，都忘了給你們介紹。」白玉自然地拉過楊氏的手，兩人宛若親姐妹般，「沈夫人，凝凝就不必介紹了吧，沈夫人該是認識的。這個是我兒子，叫顧子期。」

  顧子期？

  梨梨暗笑，果然是跟子亦哥哥一輩的孩子。

  楊氏已經坦然接受了自己閨女無聲無息又結識了個大佬的事實，方才的拘謹也消退了不少。

  「是啊，凝凝之前機緣巧合與梨梨認識了，兩個孩子關係好得很呢。」楊氏又看著那個抱著自己閨女不撒手的顧子期，夸道，「芄蘭之葉，童子佩韘，小公子瞧著聰明伶俐，討人喜歡的緊，我家梨梨是家中老么，一直都想要個弟弟妹妹呢，這會兒到好了。」

  楊氏這話面面俱到，既表現了因著梨梨與之相識而有的放鬆與親近，又不是很熟稔，尚帶著幾分客氣。

  唯一有些不足的，就是最後那句。

  兩家身份相差懸殊，什么弟弟妹妹的，在旁人看來未免有些過於誇張的想要和人家攀關係了。

  實際上，楊氏只是在試探這小世子夫人對梨梨的喜愛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若是真的，小世子夫人必定不會介意，若是假的，小世子夫人不虞了，她也有法子用話術圓回來。

  身邊離得稍近些的夫人，聽到楊氏這麼說，都下意識地離這邊遠了幾步，生怕小世子夫人生氣。

  笑話，跟皇親國戚攀關係，人家要是生氣了追究起來，十個腦袋都掉不夠。

  秦夫人跟楊氏關係不錯，猶疑著要來說什麼，誰想到，小世子夫人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十分開心。

  「好呀，我對梨梨也喜歡的緊呢。」白玉問顧子期，「子期，你喜不喜歡梨梨姐姐？」

  梨梨低頭看他，小孩水盈盈的大眼睛滿是真誠，羞澀又大膽的說了句：「喜歡。」

  梨梨忍不住笑了，這小胚胎著實是可愛的不行。

  見梨梨笑了，顧子期抓的更緊了，羞答答的笑著。

  白玉笑的特別開心，顧子期對旁人冷冷淡淡，卻對第一次見的梨梨如此特別，興許是也知道當時她懷著他時發生的事吧。

  當時她就對梨梨這個漂亮的小糰子親近的不行，她兒子也算是受了梨梨的恩惠，親近點咋了？

  楊氏鬆了口氣，暗自放心下來。

  五年前梨梨曾經托顧子亦給她送了一個香囊，她一直隨身帶著，每每聞著那香囊里的草藥味，白玉都覺得是梨梨在身邊。

  有時候白玉自己都奇怪，怎麼會對一個只見過一次面的孩子這麼親近。

  白玉笑了笑，也沒急著跟梨梨說說話敘舊。

  「沈夫人，咱們去那邊一起聊聊天吧？」白玉笑看了一眼幾個孩子，「讓孩子們自己去玩會兒，咱們就別抓著孩子了。」

  楊氏思索了一二，總歸有黃鶯跟著，又都是自己人，也不會出什麼事。

  「好。」

  白玉很高興，當即吩咐自己的貼身丫鬟翠紅領著幾個孩子去了外邊露台。

  遠處於絲婷已經詫異的連綠豆糕都吃不下了，杯盞里的茶涼了個透底：「……什麼？沈梨梨跟你姑姑認識？」

  白薇薇眼睛都要把那邊看爛了，心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感覺又強烈起來。

  白薇薇睫毛微顫，失落地低頭：「姑姑從未和我說起過，我不知道沈小姐與姑姑竟是相識的，早知道，早知道沈小姐與姑姑認識，我便多照顧她些了。」

  於絲婷安慰她：「薇薇你難過個什麼勁兒？認識便認識了，她那麼囂張，哪裡需要你照顧？」

  「嗯。」

  白薇薇低聲應了句，心裡煩悶的同時又冒出一絲慶幸。

  姑姑與沈梨梨是相識的，那就說明這個沈梨梨更不可能跟當年鎮國公府丟失的嫡小姐有關係了，否則姑姑早就把人接回去了，怎麼可能放任傅家的骨肉在外？

  白薇薇冷冷掃了眼露台方向，目光落在顧子期緊緊攥著梨梨衣裙的手上，深色漸起。

  翠紅將幾人帶到外邊露台，露台的四周站著幾個帶刀侍衛，是白玉從府中帶來的，身手好得很。

  翠紅先是對幾個侍衛好生交代了一番：「夏小姐和沈小姐要帶著小公子在此處玩耍，你們可千萬要注意了，不能出半點差池。「

  「是！」

  翠紅頷首，又回來，微微欠身：「二位小姐放心在此處，這幾人都是侯府里的一等侍衛，身手尚可，不必擔憂。」

  夏凝和梨梨異口同聲：「勞煩。」

  翠紅笑著又欠了欠身子，多看了一眼梨梨，梨梨回了個笑，大大方方道：「翠紅姐姐。」

  翠紅有些驚喜：「沈小姐還記得奴婢？」

  「怎會不記得，梨梨當時雖然年紀小，但腦子可聰明了呢！」

  翠紅忍不住笑了。

  夏凝好奇道：「剛剛我就想問了，梨梨，你跟小世子夫人之前就認識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