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先是去了組裝車間，看著裡面的工人一邊加熱鋼板，一邊拿鐵錘哐哐狂敲，三個外國專家的臉上，都掛上了毫不掩飾的譏笑。

  他們嘰里咕嚕地說了幾句，隨即鬨笑起來。

  站在一旁的翻譯，臉色變得尤為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轉達。

  但林少珩和衛柯達自然是能聽懂的，就連周書瑜也聽明白了。

  她死死擰著眉，目光冰冷地看著在那鬨笑的三人。

  反正就算聽不懂，看他們這態度也知道沒什麼好話。

  廠子裡的其他人也猜到了，他們詢問地看向翻譯。

  翻譯只能硬著頭皮道：「他們說你們的工人很勤勞樸實，為了達到生產量，什麼困難都能克服。」

  「他們真是這麼說的？」衛雯雯壓低了音量，好奇地嘀咕了句。

  當然不是！

  他們是說你們華國人還真是蠢，生產汽車這麼久了，還在用他們三十年前就淘汰的方法。

  他們還說華國的人腦子都不好使，所以才會一直這麼落後，沒有進步。

  周書瑜強忍住想要回懟的衝動，裝出副雖然沒聽懂，但肯定不相信的模樣。

  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但誰也不敢翻臉，只能陪著笑，就當作自己是真的相信了。

  那三個專家又仔細察看了下，說了幾個在外觀和安全結構上的問題，聽得汽車廠的人不停記錄，連連感激。

  畢竟這人都過來了，總得吐點東西。

  要是什麼都不吐，他們也不真是傻子，還能一直捧臭腳。

  參觀完廠房，他們又說要去看看之前，賣給廠子裡的機器。

  可等他們看到正在生產的機子時，神色卻並不是很好看。

  這讓周書瑜心裡浮起絲疑惑。

  「我聽說之前你們把機器弄壞了，後來竟是讓個小姑娘修的。你們膽子可真大，這要是修壞了，你們的一百多萬可就打水漂了。」其中一個專家，神色傲慢地道。

  聽著邊上翻譯的話，王廠長那邊的人有些尷尬地看了眼周書瑜。

  見周書瑜的神色沒有變化，他們才趕忙敷衍地點頭附和。

  林少珩見他們這樣，眼底寒光乍現，「所以你們賣給我們的機子是豆腐做的？隨便碰一下就能壞得沒救？」

  他一口流利的外語，把汽車廠的人給震驚了。

  就連衛柯達都有些詫異，但隨即又覺得很正常了。

  大家都說林哥是天才，那天才多會幾種語言有什麼問題？！

  三個專家聞言，更加嚴厲地指責，「誰說我們的機器不能碰？是你們都不懂，一不小心碰壞的次數太多，我們也只是好心提醒。」

  「我們既然要修，那肯定是有把握能修好。現在既然已經修好了，你們又這樣說是什麼意思？」林少珩質問。

  王廠長一行人雖然聽不懂，但看他的神色語氣就知道，他說的肯定不是什麼好話。

  一個個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沖衛柯達使眼色。

  衛柯達這才沉著張臉開口，「我們是買家，只要花錢就還有其他的選擇。」

  「問題是你們沒錢，這個價格除了我們會賣，其他人連理都不會理你們。」對方得意地揚起了下巴。

  「你們賣的價格只比別人低一點，但你們的技術卻比別人落後。」衛柯達強調。

  上面正是發現了這個問題，所以才會派他下來。

  他們也是考慮過衛家的背景，能成為他的底氣。

  不會因為一時看起來的得利，或是別人佯裝出來的威脅而退讓。

  「我們有更好的技術，你們買得起嗎？三千萬美刀，我們把最好的生產線賣根給你們。」為首的那個專家高高在上的諷刺。

  衛柯達頓時無法回答了，結果就聽見林少珩冷笑了聲，「三千萬美刀，就你們現在的生產線，配嗎？」

  「配不配你們懂什麼？！所以我說你們華國人沒腦子！我們研究花了多少人和財力，三千萬美刀都是看在我們兩國是鄰居的份上，才給的友情價。

  就我們現在的技術，賣六千萬美刀全球都有的是人搶著要。」那個專家大言不慚地吹噓。

  看著他們這麼自信的模樣，周書瑜差點沒能忍住笑出來。

  憋到最後，只覺得都快要內傷了。

  「那你們儘管去搶，我們華國只接受價格合理的買賣。」衛柯達態度嚴厲道。

  那三個專家愣住了。

  似乎怎麼都沒有想到，他們本來只是打算給個下馬威而已，最後竟然能有吵成這個樣子。

  但讓他們低頭服軟，顯然他們是不樂意的。

  甚至說句能轉圜氣氛的話，都不願意。

  最後只能氣急敗壞地威脅，「你們要是這麼沒誠意，何必請我們來？！之前滬市的汽車廠，就對我們這根生產線很感興趣。早知道在你們這裡是浪費時間，我們就應該直接去滬市。」

  「你們開的那個價，也只有我們這才有那能力購買。」衛柯達簡簡單單地扔下句話。

  他這話總算是讓那三個人冷靜了下來，「我們也可以選擇不賣！我們不賣只是少賺三百五十萬，但你們不買，你們的汽車開個幾十公里，就要拋錨一次。」

  「所以你的意思是，買了你們的機器，以後汽車都不會在路上拋錨了？」林少珩淡淡地反問。

  他記得自己小對象手上的資料上說，汽車拋錨這個問題，一直要到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才會被徹底的解決。

  那三個人被嗆的，臉是青了白，白了黑。

  最後重重地哼了聲，「既然你們不是誠心想買，那今天就算是我們白來這麼一趟。在你們沒有意識到錯誤，並且誠懇地跟我們道歉前，我們的所有合作計劃都先終止！」

  他們說完，黑沉著張臉就要離開。

  王廠長他們聽著翻譯的話，真是又氣又急。

  惡狠狠地瞪了林少珩一眼，就急急地去追那三個專家。

  求爺爺告奶奶的說了好一通，可那三個人回頭看向林少珩和衛柯達。

  見他們沒有打算服軟地過來道歉，氣得又跟追上去的王廠長說了什麼，就徹底甩手走人了。

  過了好一會，他們才黑著張臉，氣勢洶洶走回來。

  「你們是不是瘋了？把他們氣走了，我們現在怎麼辦？廠里已經花了一百七十萬，買了底盤的製造機器，還差兩台機子，汽車的三大件就都能搞定，組成一根單獨的生產線。

  「王廠長，你知道為什麼上面讓我空降下來，做汽車廠的副廠長嗎？」衛柯達板著張臉，直直地迎上對方的目光。

  對方愣了下，但隨即想到這兩年他做的事。

  以前心裡積壓著的怨言，在這一刻徹底的散了。

  但還是有些疲憊地嘆了口氣，「在跟這些國外專家談生意的時候，我們確實是不夠硬氣。但能挺直了腰板，誰又願意彎著腰？自主研發我們有那條件嗎？

  現在重要的是生產生產！說一萬遍，還是生產得最先抓上去！」

  他這話讓原本還想要發火的人，都沉默了下來。

  「要是我們自己能研發呢？汽車廠能給什麼樣的支持？」周書瑜有些好奇地問。

  王廠長看了她眼，無力地擺擺手，「沒有，我們能有什麼支持？剛剛你們都聽到了，下一個機器，他們的要價是三百五十萬，可我們廠子帳面上的錢，外加上國家給的特批，加起來也才兩百萬。

  我們原本是想著這次把人給哄好了，看看能不能把價格給壓下來。結果……」

  想到那三個專家走之前給出的條件，他們期待地看向林少珩。

  「你們想都別想！我對象是絕對不可能給他們道歉的！」周書瑜蹭的一下擋在了林少珩面前，兇狠地瞪向望過來的那些人。

  「可要不是他開口，我們後面也不至於吵到這個地步。」

  「不買就不買！人家開三百五十萬，你們還兩百萬覺得可能嗎？你們就算是跪在他們面前，把頭給磕破了，他們也絕對不可能賣的。

  那反正都註定買不到了，為什麼還要低聲下氣的去道歉？」周書瑜反問。

  他們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

  最後只能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

  「其實不管怎麼樣，我們前期已經投了一百七十萬，後面的就算他們咬死了三百五十萬，我們也只能繼續去想辦法。而且現在我們把人給得罪了，別說少一百萬，怕是連五十萬、三十萬人家都不可能少。

  但這機子早買晚買，最後都是要買。還是先讓衛副廠長帶著他朋友去道歉，我們再去別的地方想想，怎麼把差錢給弄回來。」有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語重心長的提議。

  周書瑜眸子裡的光閃爍了下，只是隨意地看了他眼，就把視線放到了衛柯達身上。

  原本是想看看他會不會猶豫妥協，結果就見他一臉憤恨，像是被狠狠羞辱了似的。

  周書瑜敢保證，眼前的這些人再多說半句，他肯定會直接翻臉。

  「要是這次不買那個機器，會對即將要交的任務量有影響嗎？」周書瑜好奇地問。

  「不會。我們就是怕影響正月前的交貨，所以先把配件都買齊了。要不然也不至於這帳面上的錢不夠。」衛柯達沒有一絲猶豫，直接就回答了她。

  「既然我們不著急，那就先不買唄，兩邊都在氣頭上，這事就先放一放。我們就看看能不能自主研發，要是成功了，就不用再被他們這麼拿捏。」周書瑜提議。

  這次的事他們搞砸了就搞砸了唄，還給他們一個更好的不就成了。

  可剛剛說話的那個男人，卻顯然是急了。

  「這次把人得罪了，不趕緊道歉，下次人家更會仗著我們急著需要，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這次的要求我們都不會答應，下次的要求我們就更不可能答應。你們也不要在這裡說什麼，不吃點虧，我們就買不到他們的機子。那麼多先輩讓我們把腰板挺起來，這些東西不是我們再把腰板彎下去的理由。

  在他們說著難聽的話，羞辱嘲笑我們的時候，在你們點頭哈腰賠禮道歉的時候，丟掉的到底是什麼，你們心裡難道一點都不清楚嗎？」周書瑜直接懟了回去。

  看著那些人僵在那，神色戚戚的不敢再吱聲，她的語氣才稍稍平緩了些。

  「你們之前買的是製造底盤的機器，這不算是很難的技術，就是你們廠子自己多研究兩三年，肯定能研究出來。他們賣給我們一是為了趕緊賺錢，二是想讓我們嘗到甜頭，依賴他們機子帶來的便利，少打自主研發的念頭。

  至於你們這次賣的發動機……你們想想三百五十萬的機子，和他們最先進，需要賣到三千萬美刀的機子，差了多少？

  整整二十倍差額代表著技術上的差距。汽車廠傾家蕩產買人家淘汰了十幾年，甚至二十年的東西，你們真的甘心？」

  「我們原本是想買回來，等生產完，就小心翼翼地拆了，想辦法偷師。」王廠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可衛柯達卻根本不管他們，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周書瑜。

  「你對汽車方面的知識有研究？」他試探地問。

  「少珩教我的呀。」周書瑜幾乎是條件反射，把皮球踢給了林少珩。

  原本還沉著眉眼的林少珩看著她，嘴角向上挑了挑，笑的寵溺又無奈。

  衛柯達看他們這樣，渾身雞皮疙瘩都跳起來了。

  不過隨即，他又滿是崇拜地看著林少珩，「林哥，你怎麼突然研究起汽車了？你是想往這方面發展嗎？你要是能來研究這個，肯定能做得很好。」

  「是書瑜喜歡機械、汽車之類的東西，我陪著一起。」林少珩隨意地解釋。

  又把這件事的關鍵，放回到了自己的小對象身上。

  「那……周同志是想要自主研發嗎？」衛柯達腦子轉的很快，立刻期盼地看向周書瑜。

  她的水平好壞不重要，但只要這件事有她在，以林哥對她的在意程度，就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那成功還遠嗎？

  「對，我們是有想法，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最後能不能做，還是得看你們汽車廠能給多少支持。」周書瑜也不在意他是因為誰才對自己熱絡，信不信任自己。

  反正等真的開始做了，他就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了。

  不過這種東西，也不是她一個人就能搞定的。

  場地、鉗工、保密警衛、鋼材製造……還需要大的廠房，從生產到最後的組裝都需要嚴格的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