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廠長心下一噎，但隨即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熱絡。

  「是我太激動了！這位小同志，你實在太厲害了！不過這可是從國外買回來的機器，你怎麼連說明都不看就會修了？」他實在是沒忍住好奇地問出口。

  周書瑜看了他眼，心裡原本的猜測稍稍打消了些。

  「你們太愛惜這台機器，就是最簡單的線插錯了，三種顏色的線你們都沒有插對位置。要是我們自己的機器，你們肯定早就動手檢查那個地方了。」她攤了攤手解釋。

  所有的人聽到這樣的答案，都愣在了那。

  心裡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

  可不是像眼前這個小姑娘說的那樣嘛。

  他們平時哪裡捨得亂碰這機子。

  上百萬啊，簡直就要當祖宗供起來了。

  「要是我們自己能研究出來，屬於我們自己的汽車生產線就好了。」有人忍不住地感慨了句。

  「放心，我們肯定能研究出來的，而且用不了多久。」周書瑜嚴肅又認真地強調。

  不過這些人聽了太多的口號，誰也沒把她說的話當真。

  只是笑著點點頭，「對！我們已經在發展、在進步了！反正我們還要在生產線上干很多年，我們肯定可以看到這天的。」

  王廠長聽他們說完，才看向周書瑜，「這位小同志，既然你真的修好了機器，那我們也得履行剛剛的約定，給你在廠子裡安排份工作。我們這裡是兩班倒，一級工人工資是三十六塊，這裡還有員工宿舍。」

  「剛剛你只說給份工作給我，並沒有說一定要我來上。所以我得回去問問，看看相熟的人里，有誰需要這份工作。」

  周書瑜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來汽車廠上班。

  他們家現在好不容易安定了，她並不想跟家裡人分開。

  更不想在零下十幾度的天裡，每天都爬起來上班。

  原本還很興奮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下來。

  「你不想上班？」王廠長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個小姑娘竟然會拒絕這麼好的工作。

  可周書瑜卻再次點頭承認，「對，我不想上班。雖然我現在是個知青，但我馬上就要結婚了，所以我都不會在春城留太久。」

  所有人聞言，都露出副惋惜的神色。

  這小姑娘要是有別的理由，說不來上班他們還好勸一勸。

  可人家這是要結婚了，他們總不能破壞別人的婚事吧。

  「行，那我給你開個證明，等你找到人來接你遙上的工作，讓他拿著證明直接來報導就是了。」王廠長也沒有耍賴，特別痛快地就答應了下來。

  其實他們本身不好這麼輕易，就給出去個正式工的名額。

  但之前王廠長想的是，周書瑜要是真能把機子修好，那也是給他們廠子招了個技術型人才回來。

  可誰能想到……

  唉……

  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王廠長才道：「那現在時間還早，我先帶你們在廠子裡逛逛，等到下午再一起吃飯。」

  「王叔，你們不是急著要開機生產嗎？他們都是我和我哥的朋友，我們帶他們在廠子裡逛逛就好。而且我們午飯還沒吃，等會就直接去食堂炒兩個菜，你給我們報銷就成。」

  衛雯雯立刻湊到周書瑜身邊，故作親昵地環抱住她的胳膊，才沖王廠長道。

  那小狗護食的模樣，不要太明顯了。

  看到自己的小心思被猜透，王廠長也不覺得惱，只是笑著點點頭，「成，那我們就先去忙了。今天的事，還是要謝謝這位同志，以後你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汽車廠找我。」

  「謝謝王廠長。」周書瑜維持禮貌地道了聲謝。

  等人走了，衛雯雯立刻吃味地道：「書瑜，你可千萬不要搭理他！他就是看見你有本事，想要拉攏你。不像我和我哥，從頭到尾都是無條件相信，你和林少珩是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

  所以你以後有什麼事，不需要找他，你來找我，或是我哥都可以。」

  「我當然知道，我們才是一起的。」周書瑜有些哭笑不得的順著她的話道。

  然後就看到衛雯雯歡快的，眼睛都發亮了。

  現在若是能在她身後插上條尾巴，估計都能搖成要上天的螺旋槳。

  「現在都兩點半了，你們還沒有吃午飯，要不我先帶你們去吃飯？」衛柯達在一邊提議。

  「還是先去修下那個彈簧片吧，反正時間也不長。」周書瑜覺得只是耽誤十幾分鐘，沒有什麼關係。

  要是先去吃飯，這聊天一下聊過了頭，後面又要急急趕趕地去修東西。

  「那我去點菜，我哥陪你們去修彈簧片？」衛雯雯提議。

  反正她跟書瑜在一起吃過了幾次飯，看她點菜也摸出索出來了，她愛吃什麼樣的。

  「好，那就麻煩你了。」周書瑜覺得這樣也可以。

  等衛雯雯走後，衛柯達帶著周書瑜他們又回了二車間。

  他把彈簧片交給個老師傅，跟在他們身後一直沒有說話的施天祥，才滿臉感動地看向周書瑜和林少珩。

  「剛剛實在太感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把機子修好，我和柯達肯定是要完蛋了。」他激動地道著謝。

  「沒事，我就是膽子比你們大點，沒把那台機子看得太重。」周書瑜淡淡地笑道。

  「我也是說他們，太畏手畏腳了！機子買回來就是用的，壞個小地方我們都不敢修，那什麼時候才能研發出來，屬於我們自己的生產線。」施天祥像是找到了知音似的，恨恨地附和。

  可周書瑜卻沒有順著他的話說，而是調轉了個方向，「不過你剛剛要去公安局，實在是太衝動了。」

  「我相信清者自清。那機子我是碰過，當時也確實只有我一個人。但我也就是在邊上看了看，根本沒有鑽進去，更沒有到裡面去拔線插線。」

  施天祥提到這事，就覺得有些氣不過。

  他這人雖然看起來是有些混，但從小到大，只要是他做的事，他是絕對都會認的。

  一個大男人敢做就要敢擔嘛。

  「你有證據嗎？你沒人證、沒物證，又有人看到你碰了機子，機子就壞了。這麼貴的機子是註定要有人，去替它的損壞承擔責任。那你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為之，就為了破壞國有資產，破壞我們華國的汽車製造業發展，你解釋得清楚嗎？」

  周書瑜語氣平靜地反問。

  施天祥聽到她這話，整個人的臉都白了，傻傻地愣在了那。

  「祥子，你還是先去邊上盯著，別讓人又把那機子搞壞了。」衛柯達見他這樣，只能先讓他自己去冷靜冷靜。

  等人走了，衛柯達才抱歉地沖周書瑜和林少珩笑笑，「我這朋友就是個死腦筋，但從來沒有壞心思的。」

  「他有沒有壞心思我不知道，但你們廠子裡肯定是有人有壞心思。那三根線是卡扣卡上去的，非常的緊。我一個女同志留了點指甲，都掐劈開了兩個指甲，才把線拔下來，那別人想要動手腳，肯定是帶了工具的。

  這就不存在不小心碰掉，又隨手插回去，出了問題後怕被追責，不敢主動交代的可能。對方要不是沖你或王廠長來的，要不就是衝著這個廠子，想把你們兩個一起拽下來。反正你還在這裡上班，就自求多福吧。

  這次我給修好了，他要是再下手，肯定是往國內修不好的程度上整。」周書瑜提醒。

  衛柯達的臉色隨著周書瑜的話，一點點沉了下去。

  直到坐到了飯桌上，也沒有好轉。

  「哥，你吃飯沉著張臉幹什麼？這還讓不讓人好好吃飯了。」衛雯雯嫌棄地在桌子底下，踹了衛柯達一眼。

  衛柯達吃痛地倒吸了口涼氣，但看了眼自己心眼全偏了的妹妹，他也是沒有脾氣。

  「對了，周同志，你剛剛說衝著我和王廠長來的。那你看來，這件事並不是王廠長故意陷害我的局？」他看向周書瑜有些好奇地問。

  周書瑜點點頭，「我是這樣覺得的。但我才十八歲，看人看走眼也很正常，他是好是壞，最後還是得看你自己的判斷。」

  「我很難判斷。不管這件事是不是他做的，我和他之間都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衛柯達想到這事，就忍不住地嘆了口氣。

  「因為一個正一個副，誰都不想聽誰的？」周書瑜覺得這種問題，好像是絕大多數廠子都會存在的情況。

  可他們又好像比其他廠子，要嚴重很多。

  「不僅僅是如此。之前他身邊有個跟著一起建設汽車廠的左右手，原本大家都以為是那個人能當上副廠長，結果我卻是我空降了下來。所有人都覺得是我搶了，原本該屬於那個人的位置。

  那個人也可能是因為這件事，讓本就不太好的身體變得愈發嚴重，年初的時候沒能扛住就去了。這讓整個廠子裡的老員工，對我都很有意見。但事實上我是工農兵大學畢業的，在大學裡學了英、日、俄三種語言。

  這讓我不僅能看懂進口回來的機器，到底是該怎麼使用，同時也能和從外面請回來的技術員，做最直接的勾通，清楚明白的轉達他們的意思。」衛柯達把自己和廠里的矛盾，詳細解釋了下。

  他能來這裡當副廠長，確實是有家裡的因素。

  但也是上面定的條件，希望這個副廠長能成為廠子裡，直接和國外人員對話的人。

  並且得是個負責人，在直接的爭執中，能壓住對方的氣勢。

  不至於一直處於被動，或是態度過於綿軟。

  而且他在工農兵大學裡，單科拉出來成績不是最好，但卻是眼下唯一這三門語言都學了的大學生。

  「反正都是發展中，必需進行的抉擇，誰也沒什麼辦法避免。不過你們這裡竟然還有國外的人來？」周書瑜有些好奇。

  她還一直以為，這個時候只有上面的領導才會見國外的人。

  沒想到那些國外人，也會出現在他們的工廠里。

  「對，我們需要從他們手上再買下個機器。而且他們還要來指導我們，最近生產出來的汽車，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就三天後，他們就要過來幾個汽車方面的專家。」衛柯達也沒有藏著掖著。

  但他並不覺得周書瑜是那種，單純的對國外人感興趣。

  「三天後，你要不要過來看看？我覺得你對機械方面，還挺有天賦的。」衛柯達詢問。

  衛雯雯立刻興奮地看向周書瑜，想讓她答應。

  不過卻看到周書瑜眉眼微皺地看向邊上，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林少珩。

  「你先吃飯。」林少珩給她夾了一筷子排骨，然後才看向衛柯達，「我能借一下你這邊的電話嗎？」

  「好！」衛柯達難掩激動地立刻點頭。

  林少珩淡淡地沖他笑了下，然後站起身。

  衛柯達趕忙帶著他回了辦公室，然後自己很識趣的就先出去了。

  電話鈴響了三聲，就被電話那頭的人給接起來了。

  「蘇教授，我是林少珩。後天春城汽車廠會接待，從國外來交流的技術員，我可以出現嗎？」林少珩直接開門見山的詢問。

  對面那的老教授被他驚了下，但隨即笑道：「沒什麼，你在那邊想看就看看，我們上上下下，包括上面的大領導，都是很相信你的。」

  「謝謝。」林少珩得到想要的答案，就想掛電話。

  電話那頭的老教授卻急急地叫住了他，「你怎麼突然會對汽車感興趣了？」

  「最近對拆卸機器，比較感興趣。」

  「胡鬧！你手上的研究還沒做完，大家可都等著呢。你可別半路被別的事拐跑了。」老教授忙不放心的叮囑。

  「嗯，等身體好了再說。」林少珩不想被半路逮回去工作。

  乾脆匆匆掛上了電話。

  回到一車間，他面對自家小對象望過來的期待目光，溫柔地點點頭，「三天後我陪你一起來。」

  周書瑜聞言，臉上的笑立刻變得粲然奪目，像是能把沉昏點亮。

  「行，那我三天後，早上六點半讓司機到滿屯大隊接你們。」衛柯達的語氣里也難掩興奮。

  他覺得周書瑜不僅是他妹妹的貴人，更是他的貴人。

  要不然他怎麼可能有機會，跟林少珩相處這麼多回。

  而且以後很有可能，相處的機會會越來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