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天邊灰濛濛一片。
四方四正的方桌上,一大盆白面饃饃正不斷的散發著熱氣,仔細一聞,還能從陣陣饅頭甜香味中,聞到一股子肉渣香味兒。
吳月牙呆呆的看著桌面上的吃食,面上有些發緊。
她記得,羅婉兒又懶又惡毒,連著洗腳水都不會燒,可如今這吃食?
「這些饅頭······不會是青姐兒做的吧?」頓了頓,吳月牙忍不住問了一句。
雖然,她親眼看著羅婉兒在灶間忙活,可還是覺得不可信。
羅婉兒那種人,她,她怎麼可能會下廚,更不可能會做出這麼好的吃食。
對,定是青姐兒做的,這羅婉兒分明只是在懷安哥面前裝裝樣子罷了!
芸娘看了吳月牙一眼,臉上帶了柔柔笑意,青姐兒則詫異道:「怎麼會?我還不會做饅頭呢,還是大嫂嫂厲害!」
吳月牙放在桌上的手,微微發緊,下意識的看了趙懷安一眼。
此刻,趙懷安正站在桌邊點著油燈,燈心炸開星火,映在他深雋冷峻的臉側,吳月牙感到了一絲不安。
以前的羅婉兒心思惡毒,刻薄低俗,攪的趙家不得安寧,連著素來溫柔的柔姐兒也對她心生厭惡,可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心思惡毒的人竟有了變化?
她自然也察覺芸嬸子對羅婉兒是出自真心的維護,就連著懷安哥的一雙弟妹,也對羅婉兒親近又依賴。
懷安哥呢?
吳月牙不得不承認,羅婉兒長了一副好顏色,就算著她也有些自愧不如,如今,羅婉兒又變了性子,懷安哥能不動心嗎?
等油燈燃正之後,芸娘才招呼著大伙兒吃飯。
「大嫂嫂,難怪我剛剛聞到了肉味兒,原來,你炒了油炸!」青姐兒興奮的說了一句。
這油炸是用鹽菜炒的,之前光線昏暗,青姐兒只覺得盤裡黑黑一片,如今看了仔細,她才發現,鹹菜里還有油渣。
油渣被她大嫂嫂切成了很細很細的碎末,瞧著還真不怎生起眼,不過,聞著是真的香!
「包餃子才更好吃,下次,我就給你們包這個餡兒的餃子。」羅婉兒寵溺的朝青姐兒笑了笑。
這油渣炒鹽菜,也不過是她剛把饅頭起鍋後,才加的菜。
今兒個沒買肉,吳姑娘又要留飯,總不能就請人家啃干饅頭吧。
油渣勉強能算個肉吧,她特意炒了一番,又加了香蔥,這會兒香味撲鼻,用來夾著饅頭吃最好不過了。
想著,她已經將白面饅頭分成了兩塊,又往中間塞了些油渣進去,轉手就遞給了芸娘:「娘,你嘗嘗。」
羅婉兒本是下意識的動作,一來是芸娘待她極好,二來是芸娘手裡還有她的賣身契,她對芸娘,自來就格外上心。
可不想,如今她才剛將夾了油渣餡兒的饅頭遞到了芸娘手裡,一時間,就有兩道目光同時朝她看了過來。
一道是趙懷安,她早對他那一臉防備的表情見怪不怪了,所以此刻,也並沒有多大的反應。
第二道這是吳月牙!
羅婉兒這才發現,吳姑娘面色十分不好,看向她的目光中,也分明帶了絲惱怒。
羅婉兒忍不住皺了皺眉,這是怎麼了?
剛剛不是還很高興嗎?
撇開她特意炒的油渣不說,人家趙懷安為了她,還專程點了油燈,要知道,在往日,不到徹底看不見之前,可沒人捨得點油燈!
「月牙兒,別愣著了,快些吃東西。」
耳旁傳來了芸娘的聲音,正在往饅頭中間夾油渣的青姐兒和業哥兒也不由朝吳月牙看了去。
吳月牙一想到這些吃的出自於羅婉兒的手,她就沒有食慾。
可這麼多人盯著,她也不好表現出來,只得慢吞吞伸手去拿饅頭,又慢吞吞的撕了一小塊饅頭皮往嘴裡送。
芸娘見她這食不知味的樣子,忍不住歉聲道:「月牙兒,嬸子家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要不,嬸子再給你炒兩個菜吧?」
芸娘說著,就要起身,吳月牙一聽,下意識拉住了她。
「嬸子,我吃的慣,真的,我喜歡吃饅頭!」
她一臉認真的說著,還怕懷安哥多想,她又小心翼翼的看了趙懷安一眼。
她是真心不嫌懷安哥窮的,就算跟著他吃糠咽菜,她都不怕。
當初,她爹來退親,懷安哥肯定是誤會了她,現如今,她既是決定挽回,就更加不能再讓懷安哥誤會。
羅婉兒坐在一旁,吃著油渣饅頭,眼觀鼻,鼻觀心的看著好戲。
瞧著趙懷安那小青梅時不時的朝他看去,那情深似海的模樣,又看了看趙懷安那面色淡然,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只覺奇怪。
她倒是看出來了,小青梅對趙懷安念念不忘,而趙懷安對小青梅則······羅婉兒暫時想不到詞來形容。
若說他對小青梅無情,只怕早就將她趕走了,哪兒還會巴巴的給人點油燈?若說他對人家有情吧,人家都這樣示好了,他還沒個反應?
這人怎麼這麼彆扭?
羅婉兒嚼著饅頭,暗道了聲看不懂,正要移開目光,她渾身一涼,趙懷安就朝她看了過來。
他目光格外清冷,看向她時,眉頭下意識的挑了挑,似在思索著什麼問題。
羅婉兒嚼著饅頭的動作一僵,暗道難不成自己打量的目光太直接了?
又招了他的恨?
「芸嬸子,柔姐兒可有消息了,她這一走就走了這麼多日,我都想她了。」冷不丁的,吳月牙的聲音再度傳來。
芸娘喚了趙懷安一聲,趙懷安適才挪開了目光。
「娘,你放心,我明日就讓人捎一封信去問問,若是柔姐兒大好了,我就接她回來。」
趙懷安聲音淡淡,但還是能聽出一絲柔和。
吳月牙面上有了一絲喜色。
她想起懷安哥素來最疼柔姐兒,心裡竟漸漸生了幾分安穩。
抬眸看向羅婉兒,吳月牙淺淺一笑:「那自是最好了,柔姐兒身子本就不好,又被人推下了水,往後,還不知道要怎麼將養,莫要虧了身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