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那些老話,葉瑜然再次重申了,她送兒子、孫子讀書都是生活所「迫」,沒想讓他們考多大的官,只是想識些字,這樣以後好到鎮上謀一條出路。
沒辦法,地不夠分,只能靠腦子吃飯了。
此時,完全忽略了她的那些吃食生意,因為她的拐帶,大家也沒有想起來,只跟著「同情」她——老了老了,以為能夠享到兒孫的福了,結果還要替他們操勞。
「可不是嘛,人這一輩子都是這樣,小的時候,靠父母養著,等大了自己成家了,就得自己養孩子了。」
「這孩子可真不好養,只一個吧,你把自己的地給他就行了,這要兩個,你還得多搞幾畝地,否則他倆不夠分,得怕他倆餓死。」
「生姑娘更不好,跟個賠錢貨似的,出嫁的時候還要賠嫁妝,賠得少了,還會被人說閒話。可哪個不想多給點?還不是窮鬧的,給不起。」
……
一個個都開始訴苦,說生活的艱難,似乎一下子之間,都有了共同的語言,感同身受。
在旁邊,坐觀一切的李氏表示:服!
——還是婆婆厲害,一出手就知道有沒有,全部搞定!
——瞧瞧,大家都被婆婆給忽悠住了!
吃完飯,除了部分比較親密的會留下,大部人跟朱谷、朱粒告一個別,便離開了。
沒辦法,他們家只有那麼大一點,能夠擺的桌子也就那麼幾桌,都擺到院子外面了。若所有人留下,到時候就沒有地方坐人了。
於是,大家就陸陸續續地來。
來得早的,吃第一波;來得晚的,吃第二波。
走走留留,勉強將喪事給辦了下來。
朱家村是有祖墳的,所以墓地什麼的,不用費太多精力,按著規矩,卜一個位置就行了。
下葬的日期也是卜出來的,時間定下來後,朱谷、朱粒還得哭兩天,叫做既夕哭。
這是對靈柩下葬前的最後一次哭奠,需要哭兩天,白天哭即可。
下葬的前一天晚上,靈柩還需要抬到祠堂裡頭去,叫「停靈」。
第二天,抬往墓地。
此時,朱谷、朱粒家除了幫忙的,基本上已經沒了人。
像葉瑜然、朱老頭這樣的「弔唁者」,根本不會出現在這樣的場合。
他們那天吃過飯,便算是結束了。
「今天是上山的日子吧?」朱老頭聽著村裡的動靜,說道。
「嗯,就是今天,之前吃飯的時候,族長說的。」葉瑜然回了一句,低頭檢查著朱七的作業。
之前沒感覺,現在離朱七去州學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她反而開始緊張了。💔🐉 ➅❾ˢⓗⓤX.Ćσ𝐦 💔🍓
以朱七的腦子,真的應付得來州學的那些人嗎?
她不擔心他的學習,只擔心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
然而,這個險必須得冒。
他已經慢慢大了,不可能讓他一輩子都呆在她的羽翼之下,連「嘗試」的機會都沒有。
若是可以,她希望他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朱老頭抽著老煙,有些悶悶不樂。
他轉頭看了葉瑜然好幾眼,發現對方都沒理他,更加心情不好。
「我們這輩子,是不是就這樣了?」
冷不丁的一句,葉瑜然沒聽懂:「嗯?」
「你以後都不打算跟我過了?」不知道打哪兒來的勇氣,他問了出來。
葉瑜然抬頭,望向了他:「你不是早知道了嗎?你覺得秦寡婦那件事情之後,我還能忍下來?要不是兒子、孫子都大了,這個時候鬧和離,對他們都不好,我肯定不願意跟你再呆在一個院子裡。」
「我以為你那是氣話。」他以為,只要時間長了,一切過去了,就能夠恢復原樣。
「不是氣話,是認真的。」
「為什麼?我們都那麼一大把年紀了,折騰不了幾回了……你看秦寡婦,說死就死,一點預兆都沒有。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賭這些氣有什麼用?遭罪的,還不是自己?」
「我沒有賭氣,我只是不想再跟你過了。你也說了,我們已經一大把年紀了,就這樣吧,一個屋檐下呆著,湊合著過吧。除了我們倆不再是夫妻,我們還是孩子的爹娘、爺爺奶奶,說不定哪天就去了,也沒什麼好折騰的。」
朱老頭張了張嘴,他想說,可是,這不是他想要過的日子。
然而,眼前這個女人,顯然不是這樣認為的。
在她那裡,她與他之間,早就結束了。
朱老頭想起了,第一次遇見她的日子,想起了她嫁給他的日子,想起了年輕時候的快活……
當然,也有那些為了養活幾個兒子的「辛苦」。
歷歷在目。
明明好好的,日子怎麼過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他想要一個答案,卻不知道該問誰要。
聽著不遠處吹響的嗩吶,那悲傷的旋律是如此刺耳,卻又能盤旋在他的腦袋上,久久不能去。
他好像還比秦寡婦大幾歲吧?
她都死了,他還真說不定,哪天就去了。
渾身的精神氣,似乎一下子就散了,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著。
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朱大、朱二等人只覺得,他們不過在地里忙活了一圈,等回來之後,便發現:咦,爹咋又老了?
是的,就是又老了。
他們知道朱老頭年紀「大」了,連地里的活都開始吃力了,可是對他的衰老感觸不是很深,覺得那還是很遠的事情。
然而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那麼幾天的功夫,他就「老」成這個樣子了?
老氣橫秋,有一種看到了朱老爺子的感覺——爺爺都還活得好好的,爹咋跟爺爺差不多了呢?
劉氏、李氏、林氏等人,也感覺到了這種異常。
不過想到秦寡婦才辦的喪事,她們以為,他是被秦寡婦的死給打擊到了。
一種可能是,他對秦寡婦多少有些感情,她死了,他很難過;另一種可能是,秦寡婦跟他差不多大,她都死了,他也就覺得自己離死不遠了。
幾個兒媳婦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做過錯事的公公。
「你有沒有覺得,你爹這幾天有些不對勁?」
晚飯過後,回到床上,劉氏戳了戳朱二的胳膊,問了一句。
倒不是她有多關心朱老頭,而是作為兒媳婦,總要問問,以示孝心。
要不然,她男人還以為她的心不在家裡,沒把他爹娘放在心上。
「你也感覺到了?」朱二轉過了頭來,問道。
「什麼叫也?爹的變化這麼大,就好像一下子就老了,那麼明顯,有眼睛都看得出來。」劉氏心中有些小得意,不過嘴上沒有露出來,繼續說道,「哎呀,說這種個幹嘛,我就是給你提個醒,讓你注意注意你爹。我是當兒媳婦的人,男女有別,不好過問,可你就不同了,你是爹的親兒子,這事你得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