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替天行道的念頭

  周老太一手圈著綿綿,另只手摸著腳底板。

  她悠悠哉哉地道「娘哄你們做什麼,這事兒還用娘說?你們自個兒也不想想,咱家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但凡用點心思,都不至於連幾個獄卒都擺弄不明白。」

  老三他們聽著,心裡頭自然就明白了。

  唯有孫萍花還愚著些,非要追問周老太是咋辦到的。

  周老太笑呵呵的,其實剛下獄那會兒,她就立馬拿捏住了那幾個獄卒們。

  大牢里的小卒雖有點磨人的本領,但終究不過是領著月例餬口的普通人。

  自然也是仰慕和畏懼權勢。

  周老太身上雖沒銀錢打點,不過只要表明自家身份,自然就會被高看一等。 ✷

  加之她都下了獄還能做到面不改色,獄卒們就都猜出,這老太太怕是不久就能被放出去。

  如此一來,誰還會無故得罪?

  甚至還有有意討好的。

  畢竟老三在鎮上和城裡的府衙都說得上話,能賣周家個好兒,指不定將來還能混個更好的活計。

  那幾個小卒甚至還自掏腰包,舍了錢給老太太買東西打牙祭。

  待周老太說完,周家人都忍不住笑了。

  他們在家裡擔心到不行,這老太太倒是過得滋潤。

  這番磨難能過去,村里人可也沒少出力。

  周家自是要擺上席面,宴請眾人的。

  一聽又不用在家裡做飯,老村長和白家兄弟都高興前來。

  趙多喜也擱下下沙村的事兒,忙回村里熱鬧。

  他那冷臉媳婦兒不肯過來。

  嫂子倒是巴不得想來。

  趙多喜可不想讓周家被自己家事所累,索性一個也不讓去,自己倒也能得些輕鬆。

  村里人少,就是有這好處。

  一家有了好事兒全村都喜氣洋洋的。

  尤其是自打那楊家搬走後,村里啥腌臢人家都沒了,說些什麼事兒都不用避人,反正心都向著一塊兒使。

  老村長他們早早就到了,正在正屋跟周老太嘮嗑。

  小廚房傳出的香味兒甚濃,勾得大伙兒饞蟲都出來了。

  綿綿就喜歡這種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感覺,她換了身緋紅色的小褙心,光著白蘿蔔似的短胳膊,在堂屋坐著吃冰酥酪。

  待這乖寶兒吃足了後,三郎和四郎忙過來撿著妹妹的剩食兒,滿足地就往嘴裡送。

  綿綿閒不下來。

  吃舒坦了就去小廚房「巡視」一圈。

  看著鍋台上擺著的排骨、炸黃花魚之類的吃食,總覺得有些吃膩了。

  於是綿綿乾脆進了靈池裡,為了給這席面多添些彩頭,就弄了兩隻狍子出來。

  三郎、四郎吃完酥酪,抹抹嘴巴就要去後院幫宋念喜撿雞蛋,誰知一去就就見兩隻似乎鹿非鹿的東西杵在那裡。

  這倆小子可是樂得夠嗆。

  趕緊跑回前院就喊周老三來。

  「爹,快來看啊,這玩意兒是啥?」三郎跑得嗖嗖快,塵土在他身後揚得老高。

  四郎追在後面,累得呼哧直喘。

  「有兩隻呢,我和三哥過去它們都不跑,就原地不動。」

  正要剁豬脊骨的老三一聽,趕忙就跟著去了後院。

  到那兒一看,周老三立馬樂了。

  上去就給倆狍子抓了。

  「這不是傻狍子嗎。」周老三一手一個拎著吃力「還挺肥的,快叫你們四叔過來,這應是綿綿給咱們加的餐,咱今兒可是有口福了!」

  三郎和四郎不知狍子是啥。

  不過一聽到是好吃的,四郎反應比三郎還快,他吸溜著哈喇子,麻溜兒就哼唧唧地去喊老四。

  三郎幫著老三把狍子綁住。

  周老三這時候也饞了,邊笑邊道「你們現在的孩子都沒見過,這靈州城裡沒這玩意兒,咱老家有,爹小時候經常跟你四叔一塊去山上抓呢,狍子可比野鹿好抓多了,抓來一隻沒賣個幾十文,夠咱全家花好多天的。」

  等周老四過來,他們兄弟倆這就立馬磨刀、燒水。

  沒一會兒的工夫,兩大盆子處理好的狍子肉就被送去了小廚房。

  本來宋念喜她們那邊兒都要開飯了。

  這狍子肉一來,就又趕緊多加兩道硬菜。

  宋念喜歡喜地摸著盆里的腿肉「這可是好東西!好多年沒吃這個了,我也有些想了。巧兒,快起鍋燒油,一道紅燒,一道爆炒。」

  待蔥姜蒜、八角、辣椒等佐料一湊,兩大盆子熱氣騰騰的燒狍子肉也出鍋了。

  看著能有這般野味兒解饞,老村長忙跑回家去,拿來兩壇米酒助興。

  白鏢師也煮了一壺新茶,留著待會兒解膩。

  狍子肉一上桌,旁的菜自然就被冷落了下來。

  大傢伙兒對著那狍子肉,不停地下著筷子,吃得那叫一個歡實。

  老村長他們吃得臉頰通紅。

  再加上還有酒水下菜,一桌子人是邊吃邊嘮,好不熱鬧。

  綿綿坐在小軟墊上,抱著滿滿一小碗的狍腿肉,小嘴兒吃得像倉鼠似的,一鼓一鼓的。

  她邊大口享用著美味,邊聽著大人們說話。

  尤其是聽到些家長里短,或是鎮上八卦時,這小傢伙就更來勁了,巴不得把耳朵豎起來,好好聽個仔細。

  大傢伙兒七嘴八舌閒話了好一會兒。

  這時,雲秀又說起她去鎮上買布匹,回來給安哥兒做小衣裳的事兒。

  「對了,我去那布坊時,聽那掌柜的說前些日子收取夏稅,可不僅是耽擱了生意,別處還有鬧出人命的。」雲秀咽下口炒肉,含混不清地道。

  周老太這會子吃得快飽了。

  她拿起綢布帕子給綿綿擦嘴,好奇問道「咋還出了人命案?這事兒是怎麼鬧的,可是咱們在杏花鎮上發生的?」

  雲秀放下筷子「不是咱鎮上的,聽說是外省的茶葉商人,來咱們這兒做生意,誰知半路被官兵抓了,好像是有人揭發他家逃了夏稅。不過那男人也是憨的,非要先回家跟家裡說一聲免得擔心,誰知那官兵們非不肯,兩相爭執下,那人就被不小心打死了。」

  周老太一聽不免唏噓。

  不小心打死?

  她可不信。🎁☟ ❻❾s𝕙υ𝕏.Ⓒ๏𝐌 ♟😾

  只怕是那些官兵太過強橫,故意照實了打,才害了人家性命。

  老村長他們也跟著嘆嘆氣。

  「那後來呢,那些官兵呢,怎麼處置了?」白鏢師抬頭問道。

  雲秀晃了晃頭「唉,因是收夏稅而起,官府那邊自然袒護,只推了其中一個官兵做罰,還是只打了二十板子就算完事兒。」

  「啥?」悶頭乾飯的孫萍花氣到噴飯「害人性命就只打頓板子,這是啥世道啊?簡直喪盡天良!」

  「那茶商的家人呢,也不去鬧嗎。」宋念喜擰著眉問。

  這麼一問,雲秀就更不免嘆氣了。

  「怎能不鬧。」她晃晃頭「聽說那男人的媳婦兒帶著剛收養的丫頭,一起去官府門前磕頭喊不平,血都磕了一地,等官府派人出來打發時,那婦人都活活磕死了,只剩下個還有一口氣的丫頭,被官府給丟亂葬崗了,沒多久也咽氣了。」

  這話一出,周老太立馬頓住。

  周老三跟她對視了一眼,倆人都有些震驚。

  茶商?

  收養的丫頭?

  莫非是妹福一家?

  「雲秀,那賣茶的男人可是姓張?」周老三著急發問。

  先前他們為妹福尋的收養人家,就是個張姓茶商。

  雲秀想了下「對對對,好像是叫什麼張什麼牛的,周三哥你咋知道?」

  周家人一聽。

  不由都沉默了。

  「名字對上了,就是那戶人家……」周老太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雖說妹福不是個好孩子,可這事兒里她實在是可憐。

  本想著給她找了不錯的人家,以後能享些福,沒曾想卻還是折了性命。

  「妹福這孩子,就是沒福啊。」孫萍花吃不動了,端著飯碗不住嘆氣。

  周家人對妹福沒啥感情。

  不過聽著這事兒,終是難免唏噓。

  於是等下午時,周老太就讓老三老四去亂葬崗一趟,看看能不能給那孩子收個屍。

  也算是讓妹福走得安生些。

  只可惜老三老四白去了一趟。

  他倆找了一個多時辰,忍著亂葬崗那邊的慘狀,扒拉了好一通,卻還是沒找著妹福屍身。

  等回去後,這兄弟倆燒水洗了兩遍身子,又拿橘子皮堵著鼻孔,去去鼻腔里的臭味兒。

  「娘,天兒太熱了,那邊臭得不行。妹福家出事都好幾天了,只怕是早被野狗叼了去,要不咱就給她弄個衣冠冢吧。」周老三回到正屋說道。

  周老太盤腿琢磨了下。

  最後點了點腦袋。

  「嗯,那就你和老四去張羅吧,等過幾日再讓你媳婦兒去趟雲蓮寺,看看能不能給這孩子超度一下,也算是咱家盡了份心。」

  周家人心地良善。

  想著妹福人都沒了,自然也不去計較她以前的種種不好,於是宋念喜也沒耽擱,趕在妹福頭七之前,就去了雲蓮寺。

  宋念喜是和巧兒一同去的。

  二人還帶了些自家做的糕點、綿綿靈池裡的瓜果,好送去給寺里的師傅們。

  她倆又捐了五十兩的香火銀子。

  在安排完妹福的事兒,又為自家祈福後,妯娌二人坐著馬車,就要回桃源村了。

  不過就在經過街口時,卻看到官府新下了張告示。

  宋念喜只識得少許的字。

  她瞅了一眼,看到上面似乎寫著袁通判的名字,於是趕緊下了馬車,過去打聽了一下。

  「這上面寫的可是那個袁通判,他這是怎麼了?」宋念喜問道。

  一旁的兩個舉子念給她聽。

  「這位夫人還不知道?真是大快人心啊,那袁大人被查出利用收取夏稅一時,縱容手下打死百姓,先前還收取了不少賄銀,數罪併罰,現下已被革去官職,流放嶺南去了。」

  宋念喜神情頓時振奮。

  巴不得趕緊回去把這消息告訴家裡。

  一路上馮車夫被催了好幾遍,那馬車軲轆都要冒出火星子了。

  等馬車一停到家門口,宋念喜和巧兒就飛奔進屋。

  「娘,老三,有好事兒你們聽不聽!」

  兩人高興起來,一起嘰喳渣地說著,周家人聽得頭都快暈了。

  「你們是說,這袁通判被處以流放了?」周老太眯起了眼睛。

  宋念喜笑著用力點頭「娘,這下咱家可算是出了口惡氣吧,這狗官也算是遭了現世報了。」

  周老太看家裡人都激動,於是大手一揮。

  「得,既是有好事兒,那我老太婆也高興,明個兒咱殺頭豬,再給老村長他們都請來!」

  孫萍花嘴饞地看著綿綿「嘿嘿,光吃豬肉也怪膩的,要是有些別的野味兒就好了,說起來,上回那狍子肉,我都沒吃多少,現在還怪想的……」

  周綿綿正撅著小腚,趴在窗台上看螞蟻搬家呢。

  現下一聽這話,她啥也沒說,一進靈池就又弄了兩隻狍子出來。

  聽著外頭撲通一聲的,兩隻呆傻傻的野物就杵在那裡。

  周老太他們都默契笑了。

  「老二家的你又有口福了,你們還不快去把狍子抓了,今晚咱自己家先吃一隻,另外那隻等著明個兒大伙兒一塊熱鬧。」

  ……

  晚上一大盆爆炒狍子肉,吃得周家人是肚飽臉圓的。

  等到下桌時,孫萍花都快彎不下腰了。

  「光你一個人就吃了一碗的狍腿肉,也不怕撐著。」周老太嘴上雖嗔怪,但還是疼著她的「盆里還剩了不少,你要是愛吃,明早就把剩的都熱了,還夠你們吃一頓的。」

  孫萍花吃得滿臉油光。

  忙美滋滋地捧著肚皮,去小廚房洗碗去了。

  周老四兩口子也過去幫忙。

  只有老三留在正屋,一直坐在炕上。

  等宋念喜帶著小子們去學堂打掃時,周老太和老三這才露出一些不爽來。

  「娘,按那告示上說著,姓袁的都坐實了那麼多條罪名,依照本朝律法,那可是夠得上殺頭的,怎麼卻只判了流放。」周老三還不知老娘咋想,委婉地先試探道。

  周老太拉下臉來哼了一聲。

  「綿綿說過,那狗官背後有李大人保著,就是之前還要收咱綿綿為義女的那個,只怕是走了關係,給那姓袁的放了一馬。」

  周老三皺著眉頭「咱家被他無故坑害,費了這麼大勁,卻還是沒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雖說流放也挺重,可兒子總覺得心裡頭不夠痛快。」

  「娘也是這麼想的!」周老太沉著聲音道。

  「那您的意思是……」周老三眸底亮了下。

  周老太一巴掌拍在炕沿上「娘想著,這腌臢東西就該死,不死就是沒天理!既然律法沒要了他性命,那咱家不妨就替天行道一回!」

  周老太三心頭猛的一熱。

  眼底也泛出紅血絲來。

  「得,娘,有您這句話,兒子就知道了,這事兒您就交給兒子去辦!」

  「嗯,老三,你辦事娘放心。」

  聞言,躺在被窩裡假寐的綿綿立馬翹起了腳丫。

  她舒坦了。

  不過光收拾袁通判一個人可還不夠呢。

  還有那個韓碧蓮。

  這壞慫以後要是能好過,那她小綿綿豈不是很沒面子!

  ……

  一晃三天過去了,袁通判收拾好行囊,帶著一個家僕,就朝嶺南的方向去了。

  此番雖說是流放,可是有李誠府這座靠山,姓袁的壓根就不用遭什麼大罪。

  他把藏起來未被官府搜走的錢財,全部帶在身上。

  一路騎著好馬,衣食俱足,趕起路來還頗為幾分悠哉。

  一旁的家僕笑著開腔「老爺,這番多虧了有李大人安排,您這回去了嶺南,只要換了身份,就能去做監軍,咱們壓根就不用受什麼流放做工的苦。」

  袁通判哼哼一聲。

  國字臉上露出一抹不忿。

  「可要不是李大人非讓我去刁難周家,你家老爺我又何須受這個罪。他要不是看我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只怕是也不會再留我,哼。」

  這一次,雖明面上他是為了給自家小妾出氣,才自作自受。

  可實際里,背地卻是受了李誠府的唆使。

  李誠府眼下官至兵部尚書,可仍舊不能滿足,正在廣撒網結交權貴。

  就連身處桃源村的周家也被惦記上了。

  依著李誠府的想法,不過是讓姓袁的去嚇唬嚇唬周家,給周家些小罪受受。

  到時候再由李誠府出面,「解救」周家於危困,到時候周家自會拿命來報答。

  可未曾想這事兒竟然搞砸了。

  袁通判想想就不痛快。

  手上抓緊韁繩,低喝道「把酒拿出來解解渴,一會兒咱再快些趕路,老爺我也能早點兒上任。等過上三年五載,我定要殺回來扒了周家人的皮!」

  狠話才剛撂下,袁通判就拿著酒囊,灌下幾口烈酒,舒坦地「哈」了一聲。

  然而這時,一陣馬蹄嘶鳴突然傳來。

  接著一道寒森森的刀光,就晃到了袁通判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