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領頭官兵緩過神來,翠霧已經被淹了個奄奄一息。
就只剩半口氣在那兒吊著。
他趕緊上前呵斥「住手!就算是你家丫鬟,也得先經我等問過話,才能容你處置。」
雲秀揪著翠霧的手終於鬆了。 ✹✡✹
她極力掩著面上的心疼,露出一副跋扈之色來。
「官爺可是要問什麼?」
「難不成,我在自己家打罵個丫鬟,也要被衙門過問?」
那官兵有些不確定了。
他猶豫道「你們二人,就當真只是主僕關係?沒有私情?!」
這話一出,雲秀捂著心窩口,當即就作乾嘔狀。
「我說官爺,您這怎麼想的!我會和這賤丫頭有什麼苟且之事……我噦,快快住嘴,休要再讓我犯噁心了。」
說罷,雲秀轉過頭猛一扣喉嚨,接著扭頭就吐在了那官兵腳下。
領頭官兵盯著地上的「肉羹」,嘴角忍不住抽搐。
「呵,你家這伙食,吃的還真不錯啊……」
這時,翠霧也一副忍無可忍的樣子,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
「官爺救我,我家小姐不做人,日日對我打罵不休,我這身上現在已是一塊好肉都沒有了,甭說是私情了,她能拿我當個人看,我就謝天謝地了。」
說罷,翠霧這就扯開袖子,露出手臂上一片斑駁的傷痕。
領頭官兵垂眸一看。
頓時就心頭一驚。
這細瘦的小胳膊上,啥抽痕、掐痕、擰傷、淤青都有,簡直就沒一塊好肉,縱使他心腸冷硬,此時見了也不免一陣錯愕。
「怎麼這……這麼多傷疊在一起,只是做個丫鬟而已,又不是把命賣給你們了,你這下手也忒毒了。」領頭官兵粗聲對著雲秀喝道。
雲秀只是翻個白眼回應。
翠霧又哭啼著道「這才不過是手臂上的,還後背上,大腿上,也全都是我家小姐打的傷,官爺,我現在就是生不如死啊。」
瞧她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那官兵心酸得晃晃頭,看來這丫鬟真是被虐待多時。
若是有情人,定不會下這般狠手。
因他是男人多有不便,所以就未再上前去查驗翠霧的傷痕,只是面色不悅地出了院子,跟外頭同行的主簿說了實情。
「張主簿,要我看此事恐怕不真,多半那老婆子弄錯了,咱們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什麼,假的?」那主簿眉毛擰成麻花,不過倒也見怪不怪了。
畢竟這些日子,揭發不實的事情常有,倒害得他們天天瞎折騰了。
領頭官兵正要揮手,招呼著手下打道回府。
這時,楊婆子卻不幹了。
「不不不,那村長閨女性情溫和,咋會下這種死手。」她貓著腰跑過來攔人「各位官兵,她們定是裝出來的啊,你們要是信了,那就中了她們的奸計了!」
「哦?這麼說可能是苦肉計?」張主簿又停下腳步。
原本已經要鬆口氣的雲秀,此時又是心底一緊,只覺有東西朝嗓子眼外涌。
楊婆子一拍大腿急道「正是了,您可得擦亮眼睛啊,俺是過來人,村裡有啥不規矩的人,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的,絕不會弄錯。」
張主簿打算再信她一回。
於是打算盤問村民,以證虛實。
只是桃源村一共就這幾戶,自是都會為老村長家隱瞞掩護的,縱使那張主簿費盡心思問,他們都沒半點兒說漏嘴的。
這其中,最為積極的,就屬小綿綿了。
一看又有了自己能發揮的餘地,她就像個小戲精似的,一會兒氣得直跺腳丫,一會兒又捂著小臉兒作哭哭狀。
「不好不好!隔壁的雲秀姐姐,對那翠霧丫鬟很是不好,天天打呀罵啊的,我都看見好幾回了。」綿綿扒著肉嘟嘟的臉頰肉,做了個鬼臉。
露出一副驚恐表情。
張主簿見她年歲尚小,說話時又挺胸抬頭言之鑿鑿,自然不疑有他。
「小縣主,那還真是讓您受驚了,多謝您為下官線索。」張主簿作揖倒謝。
除此之外,魏泠和小世子也主動幫忙,皆和綿綿同一口徑。
看著縣主、世子和將軍都這般說了,那主簿哪裡還會懷疑他們,這便徹底打消了對雲秀二人的懷疑,打算離開。
畢竟他們只管二女私通。
又不抓主子毆打僕人。
所以老村長家的困境這便解了。
這下子,反倒輪到楊婆子傻了眼。
那沒到手的賞錢都盤算好咋花了,楊婆子這哪能甘心,她趕緊過去抓住主簿大人的衣裳。
「等等,你們可不能走啊,他們定是提前串通的,故意做戲給你們看呢,,那村長家的倆不要臉的絕對就是一對!」楊婆子著急地拍著大腿。
衙門眾人本就為白跑一趟而不快。
現下看這鄉下婆子還想糾纏,自是更氣不打一處來。
「鬆手!放著縣主他們幾位貴人的話不信,難道本官要信你這邋遢婆子不成,若再糾纏,這就抓你回去下大獄。」張主簿火氣竄上來了。
楊婆子被罵肩膀一縮。
正要緩緩撒手。
這時周老太見縫插針,過來拉住楊婆子「唉,你說你,為了那點兒賞錢,污衊同村人也就罷了,咋還讓衙門的大人們白白受累,他們平時事多繁忙,你何苦折騰人家啊。」
這番苦口婆心聽著是在勸誡,實則卻是為了拱火。
張主簿這才反應過來。
這婆子揭發不實,原是故意騙賞錢!
於是他頓時急了「來人,膽敢戲弄咱們,還不快把這婆子抓走,下獄七天,小懲大誡!」
……
一番折騰下來,可算是保全住了雲秀和翠霧,苦心也就沒有白費。
對此,整個桃源村都是歡喜極了的。
翠霧雖說受了些傷,不過好在都是皮外傷,這幾日在家好生歇著,又有雲秀頓頓雞湯熬著餵著,將養得倒也是快。
只是那楊婆子算是倒大霉了。
一被抓走,就真真關進了獄中。🔥🍮 ❻9ᔕн𝓾𝐗.匚Ỗ𝐦 💥💚
眼下各處大牢都人滿為患,楊婆子只能跟二十多個人擠在一間牢房中,憋屈不說,此處還只有四張草蓆,和一個恭桶。
每天光是為了搶恭桶排泄,這夥人都很要打破頭似的。
楊婆子年歲大了,個子還矮,壓根就搶不上。
回回都快坐到恭桶上了,又被人家一把推下去。
整天憋得一身尿臭味兒不說。
更遭罪的,是獄裡連個吃喝都是問題。
牢里一日本就只放一頓飯,因這些日子關進來的人多,為了節省開支,每頓最頂飽的窩頭就被削減了去。
現下就只有一碗清到見底的稀飯,再配上幾根餿了的鹹菜,就算是給這些人打發了。
周老三聽衙門裡的人說過,每日給牢中犯人的鹹菜,還都不是新的,而是從酒樓泔水桶里撈出來的。
吃飯時,周老三想起這茬兒就隨口一說。
頓時惹得大伙兒食慾大減。
「啥?泔桶里撈鹹菜,那還是給人吃的嗎。」周老四聽得滿臉痛苦,直拿老三袖子擦嘴「三哥,叫你說的我都不想吃了。」
「就是啊,也不知牢里那些人是咋吃得下的。」孫萍花嘆聲道。
老三抽回衣袖「我那同僚說了,他們吃不下更好,反正牢里本沒啥可吃的,抑制些食慾,反倒讓他們沒那麼遭罪了。」
說完,全家人都想起了楊婆子。
也不知她現下得遭多大的罪。
待七日後,楊婆子可算是被放回來了,她整個人已經瘦了一大圈,頭上生了虱子,兩眼渾濁無光。
一進村里,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再也不想進那夢魘似的大牢里去了。
見她這般,眾人既覺解恨,又覺得有些安心。
讓這老婆子長長記性也好。
免得以後再做些喪良心的事兒,害人不淺。
……
轉眼便快到清明了。
這兩日,總是小雨淅瀝瀝地下著。
路上到處都是小水坑。
到了夜裡,蛙叫聲傳進屋裡,像是催眠曲似的,聽得綿綿把進被窩睡覺的時辰都提前了。
待哄睡了孩子們後,周老太拿了碟瓜子兒,跟老三坐在炕上磕著。
「文夫子和趙夫子要回老家祭祖,告了五天的假,學堂這邊就能停五天的課了,如此一來,咱綿綿也可以好生歇歇。」周老太磕著瓜子兒說道。
聽到閨女能夠休息,周老三心生憐愛地扒拉了下她的小碎發。
睡夢裡的綿綿頓時哼唧了一聲。
小腳往下一蹬。
也不知是在蹬啥。
「娘,綿綿可都認識不少字了,這些天把她拘在家裡讀書,真是把她憋壞了,要不過兩天我帶她去城裡逛逛吧。」周老三很是心疼閨女。
周老太立馬應允。
「嗯,要是綿綿想去那就去吧,反正在家閒著也是無事,讓她散散心也好。」
「對了,再問問你媳婦兒,還要買啥樣的布不要,她這幾天在給二郎做衣裳,城裡鋪子多,到時候你一併給捎回來。」
因二郎秋天就要入國子監讀書,一去就是幾年,宋念喜生怕他貼身衣裳不夠穿。
這便提前開始趕製。
恨不得把衾衣衾褲、褻褲足襪、內外襦衣都給做個十幾套,才能勉強安心。
眼看著家裡的提花棉布和綾布都用得差不多了,自然是要再買的。
周老三早就記在心裡頭。
他們娘倆又嘮了一會兒,既說到了二郎入國子監的事兒,周老三又忽然想起,今晨看見貢院前的紅榜居然被扯了的事兒。
「對了娘,您說怪不怪,那紅榜說是要公示半年,可不知咋的,今兒白天我再去看時,那榜卻沒了。」快到戌時,周老三哈欠連連地說著。
周老太納悶「你說的,就是咱二郎童子科放的那個榜?那好端端怎會沒了,莫不是是哪個人手賤,路過時給扯了?」
周老三困意漸濃「這就不知了,興許真是誰手痒痒,給它弄下來了。」
他們娘倆都起了倦意。
沒再說幾句,就各自去睡下了。
本以為紅榜沒了不過是小事,誰曾想,翌日下午,當周老三從衙門當完差回來時,卻說了一個讓人震驚的事兒。
那童子科的中榜人選,竟然生出變故了!
其中一個孩子被褫奪了功名。
倒讓另個考生補上去了。
周老三一進屋,鞋還未來得及脫就道「我就說昨天那張紅榜怎麼好端端的沒了,本以為是誰手欠給動了,沒曾想,卻是貢院自己扯下來的!」
「今個兒白天,他們又重新換了張新榜上去,你們猜怎麼著,上面有個孩子被替換掉了。」
二郎立馬跑過來聽是咋回事。
看老三神色如常,宋念喜便知定和二郎不相干,就隨口問道「誰家孩子這般可憐,考都考上了,還能出這種事兒。」
周老三擺擺手。
那孩子他們也不認識。
只知道原來是考中了三等第三名的。
三等一共錄用四人。
這孩子便是這四個人里的第三名。
雖說在中榜的十人當中,排名算是低了的,但在一眾考生之中,能夠中榜,那便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聽說那孩子是揚州一商賈人家的獨子,考了三等,照咱二郎是差遠了,可不管咋說,也是實實在在考上了。」周老三說道。
周老太疑惑地支棱著眉毛「那為啥把他功名奪了?」
「難不成是哪位達官顯貴之子要入國子監,所以頂替了人家的名次?」孫萍花趕忙插話道。
周老太卻篤定搖頭「絕不可能,若真是這般操作,那何苦等放榜數日後再做,弄得大動靜,豈不是惹人非議?提前把名次改了豈不是更好。」
更何況,本朝對科考很是看重,最是忌諱徇私舞弊,甭說堂而皇之的頂替了,就算是想夾帶幾張小抄,再顯赫的人家也是做不到的。
周老三贊同地看向周老太。
還是娘的頭腦夠用,這回的確不是什麼頂替。
他坐下來後繼續道「這事兒說來也怪不得別人,只怪那孩子太過恣意了,聽說自打放榜後,他在當地就小有了名聲,加上家裡又有幾個臭錢,便常常留宿於煙花柳巷之地,狎妓賭錢都沾了個遍。」
「才多大的孩子啊……就狎妓?」宋念喜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周老三嘖了聲「說是十一了。」
十一歲雖說也還是個孩子,但這年歲就沾染不良的,其實也是有的。
尤其是在些商賈人家,這種風氣更甚。
「若只是自己品行不正也就罷了,可他偏偏還狂妄到不行。」周老三說著,忍不住蹙眉「前些天那孩子在酒樓聽曲兒時,當著一堆人的面兒,硬是要強拽了那彈琴的姑娘來,人家不從,他就動了粗,生生給人家的牙齒都打掉了七八顆,驚動了官府。」
這話一出,周家人無一不面露怒色的!
「這種人也配進國子監?什麼腌臢東西,小小年紀就會欺男霸女了。」周老太氣得啐了一口。
綿綿也跟著呸呸兩聲。
最是瞧不起這等人了。
周老三點點腦袋。
「嗯,那他自然是不配的。」
「所以這事兒鬧大之後,朝廷學監那邊得知了消息,實在覺得不堪,就取消了這人的中榜資格。」
因每次錄取人數都是雙數,所以只能按著名次,又往上遞補了一個考生。
出了張新的紅榜。
「這難得考中了,卻白白葬送送了自己的前程,屬實是自作孽不可活。」周老太搖搖頭,絲毫不覺得那孩子可惜,
周老三也深有同感。
他又道「確實,不過那個被遞補上來的孩子也算是走了大運了,本來都落榜了,現在因前面少了個人,他又被補招進去,真是幸運。」
不過這事兒雖事關童子科,可終歸與周家無關。
所以一家人嘀咕了會兒後,很快把這個拋之腦後。
又過上兩日,眼看著文夫子他們就快回來了,周老三也打算帶上綿綿,去城裡散散心。
周老二聽了後非要跟著,他一直想進城逛逛,想置辦身更闊氣的行頭,咋說也要五十兩一身的那種。
因要用錢,孫萍花怕他亂花,便也得跟著。
本來,綿綿是想帶上幾個哥哥們一起,好去城裡的瓦舍找個說書的解解悶。
可老二兩口子既然要去,那馬車便坐不下四個小子了,最後綿綿就只帶了二郎同去。
他們一行五人早早出發。
馬車剛一入城,周老三本想先找個清淨處來安置馬車。
誰知周老二一看前面熙熙攘攘的,他愛湊熱鬧,未等馬車停穩,就急著下去擠到人群里。
孫萍花自是沒有多想。
也跟著一起去了。
周老三本想叫住他們,可見他們已經走遠,就只好喊道「二哥二嫂,你倆別總往人堆里擠,待會兒要買啥趕緊去買,我帶綿綿和二郎去別處逛逛,半個時辰後,再這兒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