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周家人坐在院子裡乘涼。
綿綿還在小暖閣跟哥哥們玩鬧,也不知二郎三郎他們咋逗得她,惹得這小傢伙咯咯笑得可歡。
周老太聽著就覺得心裡頭舒坦。
於是就把木轉轉留在屋裡給孩子們用,沒捨得搬出來。
她切了一盆子西瓜,來到院裡給大人們消暑。
這新鮮的大瓜用冰塊鎮涼了,吃起來爽快極了。
孫萍花連著吃了五六塊,直到肚皮都鼓了起來,她才憨笑著停下。
周老太邊扇著蒲扇,邊疼愛地看著兒子兒媳們,這時,她想起了趙多喜不在。
便問周老三「那沈家別院快蓋好了,趙管家這兩日又回了鎮上,可是以後都不再回來住了?」
這些日子趙多喜時常來留宿,又總拿些小玩意兒哄綿綿開心。
日子一久,周老太竟也有些捨不得這沈府管家了。
周老三擦了擦嘴「不會的娘,趙管家的換洗衣裳還在咱家呢,而且兒子也問過他了,沈府事忙有好多還需要他操持,等忙完這幾天他還得回來打理別院呢,」
周老太點點腦袋,嘆道「要是等別院蓋成後,趙管家能時常來住就好了,咱家也能更熱鬧些。」
其實周老三也是這麼盼著的。
只是這事兒連趙多喜都拿不準,得看沈府安排才行。
很快,一盆子西瓜吃光了,宋念喜收拾好了瓜皮,就進正房找閨女一塊吹木轉轉了。
一說起那木轉轉,周老三就不由想起那天在鎮上見到的張衙內。
還有那挨欺負的十歲孩童。
周老三不知為啥就是很憐惜那孩子,想想就心口疼。
他垂著眸子,忍不住嘆了聲氣。
周老太立馬敲打他一下「沒來由的嘆啥氣?嘆來嘆去可是會折損運氣的!」
「不是的娘,我就是想起張家的那個孩子,有些感慨而已。」周老三委屈地摸摸後腦勺。
「啥孩子?」周老太和孫萍花都好奇地瞅著老三。
於是周老三就把買木轉轉時的見聞,都講給了家裡人聽。
聽罷,孫萍花支棱著眉毛氣道「居然給個孩子打成那樣兒?還拿腳踩著?張衙內也太不是個東西了!」
周老太也蹙眉「老三,那孩子是張衙內啥人,為啥要如此待他。」
周老三鬱悶地晃晃頭「兒子也不知,只是那天好像張衙內說了一句那孩子是買來的,也不知我聽沒聽錯。」
現在想想,看那孩童的裝束,貌似像是個小公子般。
可見即便是買來也不是用來做奴僕的。
但既給他穿了錦衣華服,又為啥要受此辱打呢?
難不成張家買了他,還有別的目的?
周老太瞧著兒子難受的神色,也不由嘆口氣「才十歲啊,也是可憐,要是買來的就更可憐了,要是咱家大郎還活著,今年應該也有十歲了。」
這話一出,院子裡頓時又蒙了層陰霾。
想到自己那丟失多年的大郎,周老三的心頭跟針扎似的疼。
「也不知大郎現在身在何處,但願他別遇到張衙內這般混帳買主才好。」周老三嘴唇顫抖著道。
周老太暗暗摳著手心。
這時,她又忽然想起了官田的事兒。
於是忙道「對了老三,張衙內就是為負責打理官田的,既然他人品如此惡劣,那咱們也應該盯緊些,可別被他私吞了咱們該得的糧食。」
周老三抬起發紅的眼睛「娘說得對,想來那湖田地也快收完糧了,那兒子明天就去看看!」
看來這張衙內,是必須得提防著些了。
……
翌日,臨近中午時,周老三才動身去杏花鎮。
正好這天不用去沈府送貨,周老三也能夠清閒些。
有大把的時間去官田盯著。
臨走前,周老三將官田地契一併揣在了身上,這就要出發了。
只是周老太還不大放心,就又給他叫住了。
「老三,要不把老四一塊帶上吧,娘怕張衙內一旦使詐,你倆也好有個照應。」
「對啊三哥,我跟你去,咱得防著小人。」周老四幹勁兒十足地過來。
周老三卻笑著搖頭「娘,老四,咱是去領咱自己的東西,又不是去打架。況且,要真動起粗來,張衙內的人肯定不少,兒子光帶老四一個也不夠啊。」
周老太想了一下覺得也是。
便又給周老四摁住了。
老四啥都好,就是容易衝動些,真跟著老三去了怕不是會起反作用。
於是周老太又囑咐道「也罷,那就你自己去,聽說張衙內有錢有勢,到時候要真的遇到了難處,記得不要硬來。.•°¤*(¯`★´¯)*¤° 6❾ⓈнⓊⓧ.Čo𝐌 °¤*(¯´★`¯)*¤°•.」
周老三沉著地點點頭。
「放心吧娘,兒子心裡有數。」
這時候,一直在偷聽話的周綿綿坐不住了。
啥?爹要去幹大事兒?
她趕緊邁著小短腿,從正房裡奔了出來。
這小傢伙穿著一身黛紫色的香雲紗衫裙,腳下踩著一雙蘇綾的翹頭小鞋。
中長的衫子堪堪越過膝蓋,中間一排翠綠琉璃的鎏金珠扣流光溢彩。
這香雲紗的料子還是趙多喜之前送的。
說是小世子的隨行物品里有,小世子用不上就拿來給趙多喜了。
可是京城官用的布坊織的料子,絕對是杏花鎮上獨一份。
如此一身襯著小綿綿面白唇紅,像只軟乎乎的桃子般,瞧著就喜人。
周老三一看到閨女,就忍不住咧嘴一樂,忙伸手給她抱了起來。
「外頭熱,你這乖寶兒咋不進屋吹木轉轉啊?」
周綿綿抓住老三的脖頸哼唧「爹,綿綿不急急吹轉轉,綿綿要跟去鎮上~」
周老三愣了下「可是今個兒爹得去官田那兒,不便帶著綿綿啊。」
想著張衙內腦滿腸肥齜牙咧嘴的,他還怕給閨女嚇著呢。
只是周綿綿卻倔強得很。
小手扯住了周老三的頭髮就不撒手。
「不的不的!爹要去討糧食,綿綿得跟著,怕爹被欺欺負~」綿綿糯聲哼著。
見閨女這般急巴巴的,可是貼心的不得了,周老三心裡頭一下熱哄哄的。
於是樂得不行,這就給她抱上了驢車。
「好,那爹就帶綿綿去,有綿綿在,爹可誰都不怕。」周老三笑道。
夏日天兒熱,從桃源村去杏花鎮雖用不了多久。
可周老三也仍舊怕熱到綿綿。
臨走前,還特地鑿了一小盆冰塊放在綿綿身邊,又盛了一小碗鄭巧兒做的冰乳酪,一塊帶著。
驢車一跑起來,帶起來的小風兒掠過冰塊,一下子就趕走了燥熱。
周綿綿縮著小腳丫,一邊吹著涼風,一邊吃著冰乳酪。
美得她忍不住直哼唧。
等到了杏花鎮,周老三一口氣趕到了湖田地那塊兒。
正好看見了佃農們正在收糧。
眼前的田地已經收割好了近四成,還剩下一大半的地里長滿了成熟飽滿的稻穀。
莊稼人生性喜愛田地糧食,周老三一看就心生歡喜,忙跳下驢車,朝田裡走去。
自打夏收開始,官田便加強了看守。
張家派出了十來個護院,一直在湖田地周邊巡守。
現下一見到一個漢子抱著個萌化人的小丫頭,往田地和糧食靠近,那伙護院立馬全都沖了過來。
「你是什麼東西?不要腦袋了?這裡也是你敢擅闖的地兒?」張家護院蠻橫極了。
狗隨主人似的,一張嘴就到處噴糞。
周老三冷了冷臉,也不慣他們毛病。
「我再怎麼說也是個義官,這裡有我一份薄田,你們這些看家護院的都能來?我又有什麼不能來的!」
周綿綿一聽,趕緊揮著小巴掌給爹呱唧呱唧!
說滴好呀!
張家的護院們不由變了臉色。
「原來……原來是周義官啊。」領頭的護院收斂多了「不知您今日過來有何事?只是我家主子吩咐了,官田事關重大,誰都不能隨意靠近。」
周老三也不為難他「無所謂,我不過去也行。我來是領走我那三十畝糧食的,給了我我就走。」
方才他已瞧過,地里一部分糧食已經收好了。
想來這個時候要領走,也不算為難。
領頭的護院有點意外「這麼早就要領走?那……那我可說了不算,得由我家衙內做主才行。」
「那你家衙內在何處?」周老三問。
那護院笑了笑「我家衙內半個月前出遠門了,說是要去京城看看,少說也得個把月才能回來。」
周老三擰了擰眉「胡說!明明我前幾日還見他在鎮上招搖,怎麼可能去了京城?難不成,你是不想給我糧食才這麼說?」
護院一聽,有些心虛地撓撓頭。
周老三心覺不妥,恐怕這張衙內果真要搞事情。
於是當即也拿出了義官的款兒,一把就扯住了那護院的領子。
「我怎麼說也是本朝少有的義官,豈容你瞞騙,你要是成心不給我糧食,那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官,懲治你這刁奴!」
護院心中一慌,趕緊搖著腦袋。
於是趕緊去給張衙內請了過來。
張家在鎮上宅子無數,這幾日,張衙內一直住在湖田地旁邊的一處宅院。
過了才片刻,張衙內就身著華服坐著馬車趕到。
看他那肥頭大耳的模樣,周綿綿嫌棄地撇撇嘴。
這時候,張衙內走了過來,油光滿面的大臉上掛著令人作嘔的笑。
「本衙內當是誰呢,原來是周義官。」張衙內哼笑著,露出一口黃牙。
言語雖未有不恭,不過眸底卻閃爍著鄙夷。
周老三也不跟他廢話。
「張衙內,想必你家護院也跟你說了我的來意。我在此有三十畝地,今日就是來領走糧食的!」
張衙內慢騰騰地點著腦袋。
本以為他會找藉口拖延,可沒曾想,他竟然一口答應了。
「區區三十畝地,這有何難?本衙內現在就讓人折成銀兩,拿給你就是了!」張衙內嘖嘖兩聲。
周老三意外地挑了挑眉,隨即心頭一松。
摟著小綿綿就等著收錢了。
只見張衙內給了身邊管事的一個眼神,那管事就掏出一個鼓囊囊的錢袋子來。
張衙內都懶得伸手去接。
只懶散地哼了聲「還不快支半兩銀子給周義官,人家住在村里,路途遠著,可別耽擱了周義官回程。」
張家管事陰笑著,這便拿出了個小秤子,稱了半兩碎銀交給周老三。
「什麼?半兩?!」周老三腦袋頓時一嗡。
「三十畝地的糧食你就給我五百文錢?」
周老三睜大了眼睛,這才意識到有詐!
張衙內撇撇嘴「不然呢,周義官以為有多少。」
「足足三十畝地,產的糧食不下三十石,少說也該有幾十兩了,況且官田糧價高,應該能有近百兩才對。」周老三怒聲道。
「百兩?」張衙內得意地大笑起來「周義官,想不到你這泥腿子還挺敢肖想的?哪有什麼百兩!今年收成不好,就只有五百文,你拿好不送!」
說罷,張衙內財大氣粗地哼了聲。
轉身就要走人。
周綿綿不忿地攥著拳頭,這大壞蛋剋扣周家的糧食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