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林的祈禱失敗了，持家有道的鐘姨堅持自己做飯。

  鍾姨節儉，買條剛剛斷氣的魚，下點豆腐和家裡剩下的各種瓜果蔬菜一鍋燉熟就已經很豐盛。

  在她看來這年頭能吃飽穿暖已經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今晚又是一鍋看不出食材原貌的亂燉。

  嗯，還有點咸。

  莫家林靠著想像傅遠航家的飯菜香勉強吃了個飽。

  有點想念傅遠航那天送過來的雞蛋糕，怎麼辦？

  莫工都已經習慣，不管鍾姨做什麼，他都能面不改色吃下去。

  「你跟傅工的愛人關係怎麼樣？」莫工就著菜汁扒拉完最後一口飯，忽然問鍾姨。

  鍾姨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挺好的呀，地不都給我種了嗎？還給咱木木送蛋糕，她人很好的。」

  莫工點點頭，沒頭沒尾來了一句：「那就行。」

  幾十年老夫老妻，平時莫工翹起尾巴鍾姨都知道他想幹什麼，今天倒是被他聊懵了：「不是，你什麼意思？」

  莫工搖頭：「沒有，就是覺得她人不錯，讓你跟人好好相處，別沒事得罪人。」

  鍾姨直接生氣了，出手捶莫工：「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了，我什麼時候得罪人了？我哪天不是帶著笑容出門，對誰不是笑著打招呼？我敢說整個基地誰都沒有我人緣好。」

  好脾氣的莫工笑嘻嘻躲開老妻的魔爪賠禮道歉：「是是是，我說錯了行不行，對了，咱們多久沒收到吉吉的信了？」

  莫工轉移話題。

  提起大兒子鍾姨就犯愁，掐著手指算了下：「有三個月了。」

  鍾姨和莫工的大兒子莫家喆高中畢業後進了一個鋼鐵廠上班，整天對著大鍋爐，又悶又熱，日子過得比下鄉還苦，好幾次鍾姨都想說不如讓他下鄉算了。

  莫家喆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每次來信都說挺好的，和工友們一起幹活很開心，讓他們不用擔心。

  去年大腿被鍋爐燙傷，住了快一個月的院，鍾姨打電話去他們單位才知道這件事。

  眼瞅著都快二十二了，之前相親了一個對象，莫家喆看上了，可人家嫌棄他的工作，就沒成。

  之後莫家喆連去相看都不願意了，哪能不擔心呢？

  莫工沒想到勾起了老妻的傷心事，對小兒子說：「木木去給你大哥寫封信，就說你娘想他，讓他放假回來一趟。」

  木木答應得很快：「好，馬上寫。」

  木木也想大哥了，大哥做飯可比娘做飯好吃多了。

  傅工家的飯菜就不一樣了。

  傅征途和傅遠航兄弟倆的確覺得自己非常幸福。

  南乳花生燜豬蹄是傅遠航最喜歡的菜之一，以前在村裡的時候，蘇桃桃每次做這道菜，他都要吃三大碗飯。

  今晚也不例外，傅遠航不知道吃了多少碗粗糧飯，刮乾淨鍋里的最後一塊鍋巴，就著最後一滴湯汁，吃得肚子圓鼓鼓的。

  之後他又搶著洗碗，說是要消消食。

  塵塵又去跟白白玩。

  蘇桃桃洗完澡出來，跟傅征途說了給塵塵啟蒙的事，說完後，表情有些發愁：

  「傅征途，塵塵比一般小朋友聰明太多，我不知道該怎麼教他才好，也擔心他以後上學怎麼辦。」

  這麼好的苗子，萬一沒教好就可惜了。

  「不用擔心，該怎麼教還是怎麼教，該跳級跳級，」傅征途說，「我小時候也比同齡人早慧，跳過三次級。」

  難怪。

  蘇桃桃歪著腦袋看他。

  「蘇桃桃」不算聰明，塵塵的智商遺傳自傅征途。

  傅征途是他這個級別最年輕的科研工作者。

  別人本科畢業的時候，他已經研究生畢業。

  二十多歲，別人已經尊稱他一聲傅工。

  比他低一級的張春城已經年過了三十。

  他的大學同學周正現在還是個普通科員。

  天才的路是孤獨的，註定要比別人先走一步。

  但是蘇桃桃希望塵塵能有一個快樂的童年。

  蘇桃桃看著小朋友燦爛的笑容，不由地會心一笑：「塵塵，慢一點。」

  塵塵抱著白白蹭了蹭，沖蘇桃桃揚起天使般的微笑：「知道噠~~麻麻~~」

  她好不容易才把小朋友養得這麼開心。

  「塵塵一定要跳級嗎？」

  蘇桃桃看著塵塵，傅征途看著蘇桃桃。

  「言之尚早，到時候看他自己的意願，什麼都會，卻還要坐在低年級的課堂上，不會快樂。」

  蘇桃桃偏頭看他：「你小時候也是這樣嗎？」

  傅征途點頭：「差不多。」

  晚風拂起蘇桃桃的秀髮，傅征途修長的手指幫她撥向耳後：「計劃書領導班子看過後反應不錯，副院想跟你當面談。」

  蘇桃桃意料之內，也不問細節，點了點頭：「那我明天跟你一起去上班。」

  傅征途：「不著急，想多睡會就下午再過去。」

  蘇桃桃搖頭：「還是早上去吧，來不及做午飯的話，我們就是大食堂吃，好久去大食堂了，記得跟小航說，讓他中午放學就去大食堂等我們。」

  傅征途什麼都依她：「好。」

  蘇桃桃：「對了，家裡的粗糧不多，我明天早上起來做早餐，你不用去食堂，去供銷社買兩袋粗糧回來吧，多買點芋頭，好久沒做腊味飯了，小航喜歡吃。」

  糧本上的細糧和粗糧有定量，額外的細糧不去黑市的話一般買不到，但是島上有自己的粗糧種植基地，紅薯芋頭土豆這些一般都管夠。

  傅遠航的戶口和糧食關係還沒來得及轉過來，還好蘇桃桃主食吃得不多，不然細糧是不夠的。

  傅征途知道蘇桃桃和塵塵都喜歡吃細糧，但最近都是雜糧飯，粗糧比細糧多那種，估莫著是細糧不夠了：「我明天用粗糧去跟別家換點細糧。」

  蘇桃桃半眯眼，懶洋洋吹著海風：「能換到嗎？」

  傅征途：「可以的。」再加點錢就是了。

  蘇桃桃今天特別困，開始昏昏欲睡，低喃道：「那好呀，明天我可要吃白米飯了……」

  傅征途攬著她抱到腿上，蘇桃桃打了個秀氣的哈欠，找個舒服的位置蹭了蹭，這回是真睡過去了。

  塵塵抱著白白走過來，正要喊「麻麻」，傅征途沖他微微搖了搖頭，抱著蘇桃桃轉身上樓。

  塵塵瞪圓眼睛看著爸爸媽媽的背影，表情有點擔心。

  傅遠航從衛生間出來，揉揉小侄子的腦袋：「走吧，上去睡覺，小叔叔給你講故事。」

  塵塵：「麻麻~~素不素（是不是）~~生病病~~」

  傅遠航抱過塵塵懷裡的白白，牽著他的小肉手，笑著搖頭：「不是，是到點睡覺了，你要小叔叔抱嗎？」

  塵塵搖頭：「不要~~寄己走~~」

  傅征途躡手躡腳放下蘇桃桃，在她的眉心輕輕一印。

  又下樓把電風扇搬上來打開對著她吹，才走出房門去了塵塵的房間。

  傅征途晚上很少來找他們，都是蘇桃桃偶爾過來給塵塵讀故事。

  傅遠航都帶著塵塵睡下了，又爬起來：「哥，有事嗎？」

  傅征途：「明天中午吃大食堂，你放學直接過去。」

  傅遠航點頭：「好，我知道。」

  傅征途坐到兒子身邊去，摸摸他的小腦袋，問他：「媽媽今天讓你背三字經了？」

  塵塵點頭：「是噠~~」

  傅征途又問：「教了多少句？」

  塵塵掰著肉乎乎的手指頭數啊數，十個手指頭數完了還不夠，最後攤著手說：「比手手多~~」

  傅征途：「那你還記得嗎？」

  塵塵點頭：「人之初~~性本善……」

  一直念到「教五子，名俱揚」。

  「麻麻教~~這麼多~~」

  蘇桃桃白天教的十六句，一字不差。

  傅征途又揉揉他的腦袋，學蘇桃桃的語氣：「很棒，爸爸再教你八句，明天早上念給媽媽聽，能記住嗎？」

  塵塵其實對八句是多少並沒有概念，但是三個字三個字，他覺得很容易記得，挺了挺小胸脯：「能~~」

  傅征途緩聲念道：「養不教，父之過……」

  一直到「幼不學，老何為」。

  塵塵跟著他念兩遍就記住了。

  連同蘇桃桃早上教他的十六句一起背了下來。

  的確比他小時候還要聰明，傅征途心想。

  「等你再長大一點，爸爸再給你解釋是什麼意思，現在爸爸希望你能牢牢記住『幼不學，老何為』，可以嗎？」

  塵塵搖頭：「都記住~~」

  傅征途勾了勾唇，又摸摸他的小腦袋：「嗯，很棒。」

  轉而對傅遠航說：「大哥以前不在家，娘應該教過你三字經、百家姓和千字文這些啟蒙書籍。」

  傅遠航點頭：「教過。」

  傅征途說：「你有空可以給塵塵啟蒙，他記得住。」

  傅遠航記得娘是四五歲的時候教自己的，他看著剛滿兩周歲的侄子，雖然「幼不學，老何為」，但塵塵是不是太幼了點？

  塵塵一臉興奮看著小叔叔。

  傅遠航：「……」

  行吧，塵塵是比他聰明，這麼聰明的小腦袋，多裝點知識總是沒壞的。

  「好的，哥。」

  ……

  等傅征途走後，關上燈，傅遠航才跟塵塵說：「塵塵，你如果不想學要跟小叔叔說，覺得累了也要說，嫂子不會勉強你的。」

  塵塵也昏昏欲睡了，嘟嚷著：「想噠~~記得住~~很好玩~~」

  傅遠航：「……」

  「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