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

  葉黎這一晚上睡得很不安穩。

  夢裡是他上輩子經歷過的生活,快要進入酷暑的五月底,他坐在悶熱的教室里,備戰著即將到來的高考,教室里很安靜,只能聽見沙沙的寫字聲,頭頂老舊的電風扇不堪重負地轉動著,艱難地驅散著不斷湧入的暑氣。

  周圍同學的臉上都是一片認真的神色,沒人敢發出聲音,就連下課也是靜悄悄的,葉黎突然感覺一片迷茫,一瞬間竟然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他……不是穿越了麼?

  下一秒,畫面一轉,他坐在了家裡的懶人沙發上,眼前的電視放著熟悉的新聞聯播,隨著傍晚的涼風吹過,餐廳里飄來了一陣食物的香氣,引得人垂涎欲滴。

  葉黎順勢走了過去,一眼就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正在廚房裡忙碌著。

  葉母很喜歡下廚,雖然家裡有專門做菜的傭人,但她還是會時不時的做上兩道菜,尤其是小兒子最近要高考了,她每天都要煲一盅湯,給他補補身體。

  葉黎眼睛一陣發熱,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帶著哭腔道:「媽……」

  葉母轉過身來,一張與余舒一模一樣的臉出現在眼前,微微皺著眉,語氣溫柔:「小黎?你怎麼哭啦?」

  葉黎覺得自己這樣也太慫了吧,真是太不男人了,可心底的委屈卻接連不斷地冒出來,怎麼壓也壓不住,堆積在眼眶裡的淚水越來越多,很快眼前就模糊一片,連面前的人影也看不清了。

  視線被水霧遮住,看不見人,葉黎沒由來地一陣心慌。

  他不想離開他的家人。

  但下一秒,他感覺到有人走近了,葉母輕輕拍打著他的背部,嘆了一口氣:「媽在呢,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等下你哥回來了要笑你了。」

  說曹操曹操到,葉封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回來了,手裡還拿著公文包,見到餐廳的情景愣了愣:「小黎怎麼哭了?」

  葉黎擦了擦眼淚,又吧嗒吧嗒地跑到葉封身邊:「哥,我好想你。」

  葉封在他頭上揉了一把,笑道:「今天早上不還見過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粘人了?」

  要是可以,他還想在他們身邊黏一輩子。葉黎擦乾眼淚,等葉父從公司回來之後,一家人在餐桌邊坐了下來。

  席間,葉黎一直在給他們三個人夾菜,自己碗裡的飯倒是一點沒動。

  他這殷勤的模樣把葉母逗笑了:「小黎今天怎麼了,先是看著我哭,現在又是給我們夾菜的,是不是快高考了心理壓力太大了?」

  葉父和葉封齊刷刷地停下筷子,擔憂地看了過來。

  葉黎視線在他們臉上轉了一圈,像是怎麼也看不夠,眼巴巴地說道:「爸,媽,還有哥……你們能不能別離開我?」

  就算是夢也好啊,讓我一直沉溺在這美夢裡,我也願意。

  葉母突然笑了出來:「說什麼傻話呢,我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邊嗎?」

  這句話落下,周圍的一切都漸漸變得模糊起來,葉黎想伸手去抓眼前的人影,卻觸到一片虛無,葉母還在衝著他笑,他的手卻直接穿過了對方的身體。

  葉黎突然感覺一陣無力,難道就連這樣的夢,也不能讓他做久一點嗎?

  目光漸漸失去焦距,他低下頭喃喃:「你們騙我……不是說好要陪在我身邊的嗎?」

  周圍的景物如易碎的玻璃,一瞬間被打破,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鮮艷的色彩一點點消失,只餘下一片黑暗。

  黑暗中,一道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有可能,你現在才是真實的呢?」

  葉黎愣了愣,現在?指的是現在這個世界麼?

  還沒等他想清楚,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亮光,亮光越來越大,然後慢慢占據了他的全部視野。

  葉黎醒了過來。

  外頭已經天光大亮,冬天天亮的遲,由此可見他賴床了多久。

  但他現在根本沒有想起來的意思,只目光呆滯地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還在想著昨晚的夢。夢中的一切都真實得可怕,讓他現在想起來還有點無法置信,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還有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葉黎用自己鏽成一團的腦子艱難地思考著,鼻端卻冷不丁地飄來了一陣清香,是熟悉的洗衣粉香氣。

  等等……葉黎突然想起來,他昨天晚上不是在貓窩裡睡的麼!

  而且從身子底下這柔軟的觸感可以得知,他現在就睡在江星淮的床上!

  葉黎緩慢的扭過頭去,正好對上了一雙清冷明亮的眸子,裡頭沒有任何睡意,看來是已經醒了一段時間了。

  江星淮憐惜地揉了揉他的毛腦袋:「睡著睡著怎麼哭了。」

  小貓在夢裡發出了細聲細氣的叫聲,聽起來悽慘又可憐,成功地把江星淮吵醒了,但他卻一點起床氣也沒有,只輕柔地摸著小貓的脊背,以示安撫。

  葉黎突然想起他和江星淮不是還在冷戰中嗎,便扭過頭,用尾巴拍開這人放在他肉墊上的手。

  想想也知道,他睡著睡著怎麼可能會自己上了床,一定是江星淮把他抱上來的,葉黎可還記得他之前不准自己爬床這件事,現在江星淮自己打自己的臉,讓他有了種莫名的爽感。

  江星淮見他這樣,也不生氣,下床進衛生間洗漱去了,葉黎支棱著小耳朵聽了一會兒,這才慢悠悠地下了床,找到自己的貓砂盆,進去了。

  上完廁所還用四隻爪子不停地扒拉著貓砂,試圖毀「shi」滅跡。

  但還是讓江星淮看到了,作為一個鏟屎官,他任勞任怨地幫小奶貓善後,一點也不見剛開始那潔癖的樣子。

  葉黎看著他端著貓砂盆進衛生間的背影,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自己變成貓的前一天,唯一與平常不同的地方,好像就是江燃來找了他,說了一大堆無厘頭的話。

  然後他幹了什麼?

  葉黎用自己的小腦瓜想了想,突然間整隻貓愣住了。

  他好像……是說了……他對江星淮有非分之想?!!

  所以這就是他一離開江星淮就頭疼的原因???

  葉黎現在很想坐時光機穿越回去,抽死那個當初愛口嗨的自己,他當時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啊?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啊啊啊!

  呆若木貓的小傢伙坐在床上一動不動,江星淮把小東西抱進衛生間,刷完牙,去了樓下。

  客廳里擺著一個大大的快遞箱,劉歆玉正笑眯眯地站在一邊,讓傭人用刀子把箱子上的膠帶劃開。

  見江星淮帶著貓下來,她招了招手,笑著說道:「星淮,快過來。」

  江星淮依言走了過去,問道:「媽,你這是買了什麼?」

  這麼一大箱,看起來跟買了新家電一樣。

  剛好傭人也把箱子打開了,劉歆玉往裡面看了幾眼,露出滿意的笑容,選了其中一件拿了出來:「你看這個怎麼樣?」

  衣服很小,差不多有兩隻手掌大,款式很萌很可愛,江星淮皺了皺眉,看向劉歆玉的肚子:「媽,你懷孕了?」

  劉歆玉差點一口口水嗆在喉嚨里:「瞎說什麼呢,你看清楚點,這大小你覺得是給誰買的。」

  說完,用手把衣服展開,是一件可愛的綠色條紋連帽衣。

  懷裡的小奶貓事不關己地舔著毛,尾巴左右亂晃著,突然,他察覺到頭頂落下來一道目光,江星淮看了看小奶貓,然後對劉歆玉說:「媽,你這衣服不會是給團團買的吧?」

  突然被cue的葉黎先是愣了愣,然後眼神亮晶晶地看了過去,誒?他要有新衣服啦?

  他當了這麼多年的人,自然已經習慣了穿衣服,剛開始變成貓的時候他還有些不適應,覺得自己像裸露在空氣中。不過還好這貓的毛很多,又長,把關鍵部位蓋的嚴嚴實實,才讓他心裡的不適感稍稍減弱了一些。

  不過孤陋寡聞的葉小少爺也是真的沒想到,竟然還有給貓穿的衣服!

  這邊,劉歆玉把盒子裡的衣服一件件拿了出來,對江星淮說:「快過來,我本來買這麼多是準備給團團還有你弟養的那隻貓一起穿的,沒想到那貓被送回去了,現在就全都給團團了。」

  「我讓阿姨先把這些衣服洗一下,烘乾之後就可以給團團穿了。」劉歆玉拿著一件小衣服在小奶貓身上比了比,母愛心泛濫,「我們家團團真可愛。」

  葉黎沖她喵喵叫了兩聲,表達感謝。

  下午的時候,葉黎的小衣服差不多全都幹了,劉歆玉迫不及待地把這些衣服送了上來,江星淮正在房間裡看書,小奶貓在床上軟乎乎地趴成一團,與同樣純白色的床單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接過衣服,江星淮在自己的衣櫃裡清出一個空位,然後把這些小衣服整整齊齊地碼了進去。

  在一群純白色的衣服里,這些五顏六色的小衣服顯得很是突兀,讓整個衣櫃都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顯得生動又可愛。

  江星淮隨便從裡面抽出一件,打算等下給小奶貓換上。

  本以為給貓穿衣服會是一件很難的事,而且還是一直正在生他氣,不願意理他的貓,沒想到他剛過去,小奶貓就噠噠地站起來了,用一雙晶亮濕潤的黑眸看著他,模樣很是期待。

  能屈能伸的葉小少爺連衣服是什麼樣都不知道,就迫不及待地把身子直立起來了,方便江星淮給他穿上。

  不過有一說一,江星淮的手法真的很差勁,一人一貓花了半個小時才把衣服勉強套進去。

  但當臭美的葉小少爺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英俊的身姿時,卻結結實實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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