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陸五爺的雙手徹底離開司雨的脖頸處,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呼吸,然後驚訝地發現在剛才短短的瞬間裡,她竟然出了一頭冷汗,整個後背都濕了。
而面對這種狀態的五爺,他身上的煞氣頓時如一座大山般朝著司雨壓下來,司雨偏過頭,重重地咳了出來,血跡落在雪白的床單上,就像一朵朵盛開的紅梅。
好險……司雨敢肯定,剛剛陸五爺是真的能一手掐死自己的,若不是他在最緊要關頭克制住了,或許自己現在就該躺屍了,那股戾氣是實實在在的,宛如死神的鐮刀架在了脖子上,司雨差點以為自己小命不保了。
而徹底從睡眠中清醒過來的陸五爺則是沉默地盯著被自己壓在床上的司雨,小姑娘鴉黑的長髮散在被褥間,小臉蒼白,杏眼裡蒙著一層水霧,眸中還殘留著未來得及散去的驚慌與恐懼,倒映出他冷漠至極的臉龐,而此時小姑娘更是一邊咳血,一邊拿餘光偷偷瞄他,看著他的神情像是見了鬼一般,說不出的可憐嬌弱。
……仿佛再用力點就會碰碎掉一樣,太嬌太軟了,活像個瓷娃娃。
過了好一會,陸五爺才閉了閉眼,將因為被人打攪了睡眠而生出的暴戾壓下去,一個翻身從司雨身上移開,坐到床沿邊,解下了戴在手腕上從不離身的佛珠,捻在指間飛快轉動。
這是他幼年寄居在佛寺時遺留下來的習慣,寺院的主持為了讓他時刻能保持靜心,特意尋了一株千年菩提,取了樹上的菩提子替他打造了這麼一串手珠,每當他覺得心緒不平靜時,便轉著佛珠念一次清心咒。
他從小鍛鍊出來的自制力很強大,通常情況下,基本沒有事情能讓他完整地念完一遍,但是今天他原原本本默誦了一次後,竟覺得還是不夠,內心還是沒能完全平復下來。
「那個,五爺……您能不能迴避一下?」司雨從側面看去,只能看見陸五爺轉著佛珠、嘴唇上下翁動的模樣,不曉得他到底在幹什麼,於是謹慎地問道,因為這時候司雨才發現,自己身上裹著一條厚毛巾,但底下卻沒有穿衣服!
也不知道昨天泡藥浴時發生了什麼,她完全沒有被人抱上床的印象,而那身衣裳也不知被誰給脫下了……最重要的是,昨天一整晚,難道她都被陸五爺抱著睡嗎?
太可怕了!簡直比這神經病一早起來要掐她脖子更可怕!
聽見司雨軟軟的聲音,陸五爺手上的動作一動,側頭瞥了她一眼。這小姑娘可能沒意識到,她睡覺時不太老實,胸前的毛巾已經隱隱有下滑的趨勢,精緻的鎖骨已經露出了一大片。
「我讓人給你備了衣服,收拾好就下來。」陸五爺淡淡地移開視線,手卻下意識地攥緊了佛珠,珠子上凹凸不平的表面磕到指尖,他才意識到,剛才念那一遍清心咒似乎是白念了。
司雨忙不迭點頭,待這位爺總算離開,她立刻從床上彈起來,先跑去衛生間吐了個天昏地暗,然後才手腳發軟地換上僕從送過來的新裙子。
她居然跟陸五爺共處了一晚還好端端活著,簡直就是奇蹟!
司雨下樓的時候,陸五爺已經等在客廳里了,不知是不是錯覺,司雨總覺得他的神情貌似比平常還要冷淡,司雨一邊揣摩著又是誰招惹這神經病不高興了,一邊小心翼翼地問自己能不能回去。
「昨晚泡的藥浴應該已經吸收完了,你的身體需要補充食物,想吃什麼?」陸五爺精通醫理,瞥了她一眼,問道。
司雨瞬間想到了陸五爺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的挑食勁,說實話,那頓飯她記憶猶新,跟一個口味挑剔上天的人同桌就是一場災難,為了避免災禍重演,司雨連忙擺擺手:「不用了,我先回趟家,家裡還有點吃的,我可以自己煮。」
出乎意料地,這回陸五爺倒沒再強迫她聽從,微微頷首,便牽著她走出別墅。平常司雨總是能看見陸五爺身邊跟著一大群保鏢,但這次他一反常態,揮退了所有下屬,親自從車庫裡開出一輛顏色張揚的跑車。
司雨目瞪口呆,她見慣了陸五爺素雅的衣著品好,總覺得這麼鮮艷扎眼的色彩跟這個人不搭邊,但陸五爺卻很是習以為常的樣子,將車子開到司雨身邊,見她呆愣著,唇角不由一彎:「還需要我請你上來麼?」
司雨夢遊般坐上去,直到跑車一騎絕塵,在山道上揚起一片塵囂時,她才後知後覺地握住了扶手,有點緊張:「五爺,你怎麼突然想起來親自開車了?」
陸五爺的開車速度可以用狂野一詞來形容,他似乎從來不知道慢速駕駛四個字怎麼寫,但與此相對的,是他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靜。他聽見司雨的問話,似乎笑了笑,和善地回答:「因為我現下不痛快,而若是有人跟著,我會更加不痛快,明白了嗎?」
司雨頓時噤若寒蟬。
於是這輛張揚的跑車就以恐怖的速度一路飆回了司雨家的小區外,司雨一路提心弔膽,生怕陸五爺的方向盤一個握不穩,她就要成為馬路冤魂了,此時見到熟悉的小區大門,內心立刻湧起一股激動之情,她連忙道:「您在外面放我下來就可以了,我這兒是個老小區,道路很窄,根本沒有供汽車行駛的路。」
陸五爺倒是乾脆停靠在路邊,熄火,下車,走到副駕駛座的這邊,朝司雨道:「那就走過去。」
司雨傻眼了,敢情汽車進不了,他還想著走路?
司雨覺得今天的陸五爺似乎有點奇怪,但具體奇怪在哪兒,又說不上來。
「還是不麻煩了,對面那兒有個早餐檔,我還想去打包點東西帶回去,您不用管我了,真的。」司雨急忙又想了個藉口,她是真怕了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主了。
誰料陸五爺順著司雨手指的方向一看,竟牽著她的手一起走了過去。
那家早餐檔是附近有名的老店,生意高峰期一般都在早上六點到八點,陸五爺將司雨送回來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人家正準備收攤,眼見對面走來一個氣質卓絕的男人,他手裡還牽著一個雖臉色蒼白但容色妍麗的女孩,店家老夫妻不敢怠慢,忙招呼道:「先生,您要點什麼?我們這包子已經賣完了,只剩下一點粥……」
陸五爺垂眸望了望這家攤點,油煙味仍在,收拾得還算乾淨,但擺出來的食物賣相併不算多好,甚至有點寒酸,與他以往所吃的東西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他牽著的小姑娘已經率先回答:「要一碗粥就夠了,多放點榨菜,我就在這兒吃。」
「在這裡吃?」陸五爺環顧了一下,小攤周圍零零散散支了四五張小桌子,還有許多小板凳,地處馬路邊,環境自然不算很好。
司雨接過老夫妻遞過來的熱粥,這對熱情的店家見他們是兩個人,還多放了一個勺子,司雨哭笑不得,陸五爺挑剔得很,哪裡會吃啊?
「是啊是啊,我吃完就走,您還是不要等我了,我吃東西慢,說不定得耽誤您多少時間。」司雨恨不得立刻能將這人打發走,所以才故意說要在這裡吃的,她就不信了,向陸五爺這樣把挑剔當成人生原則的神經病,還能忍受得了?
然而司雨再一次判斷錯誤,陸五爺竟點點頭,率先找了一張最為乾淨的木桌,坐下來後還用指關節扣了扣桌面:「還不過來?」
「……」司雨再一次確認,今天的陸五爺確實很不正常。
她端著粥走過去坐下,在陸五爺的注視下,慢慢地喝著碗裡的清粥。陸五爺在對面盯著她的動作,看了一會,忽然收起佛珠,執起多出來的那一隻勺子,舀了半勺,低眉嘗了一口。
「!!」司雨一驚,完全沒有反應過來。
陸五爺只舀了這半勺,便將勺子放置在一邊,將司雨驚訝萬分的表情盡收眼底,淡淡道:「……味道還可以。」
司雨:「??」不是,您這突然不挑了,她很不習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