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其實給司雨簽的那家模特公司施壓,並不算段茹蘭一個人的主意。

  段茹蘭在司雨這邊碰了釘子,回到家關起門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她從以前那樁倒霉婚姻中解脫出來後,二十年來過得順風順水,紀家是江城商界的地頭蛇,生意做得很大,她堂堂紀家的正牌夫人,去哪裡不是前呼後擁,別人都得看她臉色,從來沒受過這樣的氣!

  而且讓她受氣的,還是一直討厭的病秧子女兒!段茹蘭自覺被落了面子,惱火得不行:周司雨算個什麼東西,還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居然敢這麼跟自己親媽叫板,果然是沒教養更沒福氣的賠錢貨!

  此刻段茹蘭完全想不起來,當初是她先拋家棄女,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她還慶幸地想著,幸好自己當時果斷,沒有被綁在周司雨那一家子上,否則現在她可能就被蹉跎成魚目珠子了,哪裡有當闊太太來得逍遙自在。

  這麼一想,段茹蘭氣就順了點,她沒有管剛剛發泄時順手砸壞的青花瓷杯子,施施然坐下開始補妝。正好這時,紀文翰聽到動靜,從樓上的書房走下來,望了眼一地狼藉,皺了皺眉,看向妻子,問:「你發什麼瘋,我剛在談生意呢。」

  「文翰——」段茹蘭看見丈夫,眼睛一亮。對呀,周司雨敢甩她臉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客氣了,想要讓周司雨在江城待不下去,方法多得是。

  「文翰,你也不管管你兒子,看看阿臨都在外面結交了什麼人!你知不知道,他現在追在一個小模特身後到處跑,那女的沒出身沒名氣,可不就是靠著一張臉迷惑他?阿臨太年輕,他是什麼身份,怎麼能跟這種女人來往?」段茹蘭半真半假地埋怨道,「我就說娛樂圈裡頭亂,你偏不聽,還讓他進去,當時要是管住他了,指不定他現在都能在公司幫上忙了。」

  紀文翰還以為是什麼大事,一聽段茹蘭說完,便不以為意道:「年輕人嘛,衝動不懂事,玩玩可以,只要別放到明面上來就行。」

  聽丈夫這麼說,段茹蘭不由咬住下唇。是啊,他們家便是如此,老公在外面養了一堆情人,但從來不會帶回來惹她心煩,而她呢,好好當她的正室夫人,不管不問,享受榮華富貴,反正當初就是衝著豪門嫁進來的,段茹蘭並沒指望有多少真情,而且紀文翰身體有問題,這輩子也只得紀臨一個繼承人,往後紀家不都全是她的?

  可惜她這個兒子也是叛逆,上流社會的潛規則說了多少次,就是不入耳,進了娛樂圈後更是獨自搬了出去,大半年的也不回一次家,段茹蘭就不明白了,紀文翰怎麼就不著急呢?

  紀文翰顯然明白段茹蘭在糾結什麼,說道:「阿臨的性子我知道,越是不讓他做什麼,他就越使勁,與其強迫他聽我的話,讓他跟家裡鬧矛盾,不如先順著他,反正他遲早也得回來。」

  頓了頓,紀文翰意味深長地補充:「就算阿臨不願意,我也有辦法讓他乖乖低頭。至於你說那個小模特,如果實在不放心,那就想點法子讓她知難而退,她簽的是哪家公司?」

  段茹蘭立刻會意。

  紀家的人脈在江城很吃得開,沒兜幾個圈子,段茹蘭就順利找到了那家模特公司的老闆,明里暗裡讓人想辦法搞掉周司雨。

  那小老闆怎麼敢得罪這位紀夫人,立馬點頭哈腰地說好,回頭翻出司雨的合同一看,好嘛,這女孩簽的還是最低那級的霸王條款,公司隨便找個由頭解約,司雨非但不能說半個不字,還得賠償損失。

  就這樣,當模特公司的電話打給司雨時,她得到的只有一句被解約的口頭通知,以及兩千萬的債務。

  兩千萬,她哪裡來這麼多錢?司雨驚呆了,她趕緊找出原身簽署過的那份合同,仔細看了一遍,頓時無語了。

  這還真是一份坑死人不償命的合同,原身當時可能被豬油蒙了眼,壓根沒了解清楚就急哄哄地簽下了。

  司雨不是很懂這些彎彎繞繞,想了想,打了電話去問於玲。自從碰巧救下蓓蓓後,於玲對她的態度可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有空就提著東西上門走動,甚至還委婉地提過要給司雨介紹新的拍攝工作,但司雨志不在此,都給推拒掉了。

  電話里,於玲一聽說兩千萬的事,也是一驚:「兩千萬?這不可能吧,他們無緣無故為什麼要說你違約?」

  於玲到底是在娛樂圈混了多年,她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安撫了司雨兩句後,趕緊找熟人打聽具體怎麼回事,這下總算摸到點門道了。

  「司雨,我問過朋友了,雖然他不肯明說,但那意思是你得罪人了。」於玲心下奇怪,司雨身體不好,一直窩在家裡養病,除了之前拍攝封面照,都沒接過其他工作,她怎麼就得罪人了?於玲道,「你仔細想想,如果真有人要整你,你也好有個底。」

  娛樂圈不比別的地方,最是講人脈講資源,於玲的朋友不肯將背後的授意者說出來,那可能這個人地位很高,放在江城沒人得罪得起。

  於玲是真心實意擔心司雨,焦急地追問:「你快想想!」

  司雨有點無奈:「玲姐,我著急也沒用。」話雖如此,但司雨已經隱隱猜到是誰要整她了,除了被她氣走的親媽段茹蘭,誰會閒得沒事?

  「這樣不行……司雨,《風尚》新一期的雜誌馬上就要上市了,你是封面模特,只要反響好,這一次你可能就會一炮而紅!但現在出了這種事,要是不解決掉,那你……」於玲思來想去,覺得這不是辦法,咬牙道,「你等著,我去給你找個靠譜的律師,另外如果整你那人是想讓你在圈子裡待不下去,那麼就必須找到更大的靠山來保你。」

  司雨問:「你是說……環藝?」她苦笑著搖搖頭,「玲姐,人家怎麼會看上我?我就是個不入流的小模特,而且簽下我就等於要替我付那兩千萬違約金,哪個冤大頭肯做賠錢賣賣?」

  「誰說你不入流?」於玲突然發問。

  司雨愣了愣,不太明白她在說什麼。

  於玲道:「之前那個試鏡機會你錯過了,可是還有新一期的《風尚ICON》啊!我告訴你,成品出乎你的意料,我敢以我這麼多年的經驗保證,你絕對會紅,就連張超老師這種從來不參與後續宣傳的大神都發話了,說把你推薦給了攝影圈的同門,你知道這有多難得嗎!」

  說實話,司雨對那一次的拍攝沒啥信心,甚至還有點虛,於玲這樣說,她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玲姐,你說真的?」

  於玲神秘兮兮地道:「今天風尚的官博會放出預告,選用的就是你其中一張照片,本來啊,是商量好了要用紀臨的,畢竟他粉多,不過紀臨特地打過招呼,提出用你來做主打宣傳。說起來,紀臨這小子倒是挺照顧你的,要不是你倆沒交集,我還以為他對你有意思呢。」

  司雨心虛地試圖轉移話題:「嗯,他人是挺好的……可能就是想提攜一下新人吧,沒別的意思。」

  這傻小子每次都來這招!偷偷摸摸做好事不留名,是怕她知道後會不高興嗎?要麼你就做得再隱秘一些,於玲都快把紀臨老底都抖出來了。

  司雨哭笑不得,她又想起段茹蘭做的事,一時之間五味陳雜,紀臨那傻乎乎的樣子,居然攤上這麼個親媽,她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於玲不知道司雨的想法飄遠了,繼續道:「那家公司的事先別急,只要環藝肯簽你,這都不是事,我就不信還有人敢在陸家眼皮子底下動你!對了,環藝明天會公開收購幾家娛樂公司的事,同時舉辦一個晚宴歡迎新加入的藝人,到時候環藝新上任的總裁也會到場,司雨,你跟我一塊去,看有沒有機會跟環藝那邊搭上線。」

  說著,於玲壓低聲音:「新總裁是陸家的人,從容城本家那邊過來的,估計地位不低,聽說挺年輕的,你好好把握機會。」

  司雨應了聲,但總覺得於玲話裡有話,琢磨了會突然想到,於玲這是讓她試試用美人計嗎?算了吧,就她這副病懨懨的模樣,應該沒人看得上吧?

  這邊司雨自信滿滿,殊不知自己的資料已經在環藝新總裁陸星洲的手中過了好幾個來回了。

  陸家的消息網隱秘卻龐大,幾乎在同時,陸星洲就得知了司雨被公司反坑一把的事情。

  「那就讓人把她簽進環藝!」陸星洲大手一揮,「就當養著個閒人,反正我也不指望她能掙錢,放在那兒就好,五爺那邊也可以交差了。」

  他可是把司雨給安排妥當了啊,這樣一來人情也還了,不然以那小模特的資歷,壓根不可能得到環藝的青睞,陸星洲搖搖頭想,這次那個叫周司雨的姑娘可是被天上掉的餡餅給砸到了。

  「這是在說我麼?」就在陸星洲心想著總算把這件事解決掉時,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陸星洲猛地抬頭,只見陸五爺就站在門口,身穿一貫的梨白色唐裝,手中捻著一串佛珠,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陸星洲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五、五爺?!」

  他望了望恭敬地站在陸五爺身後的秘書,那秘書惶恐地沖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根本沒膽子攔住這位佛爺,陸星洲見狀,平時那股混賴氣勢立刻收斂得一乾二淨,迎上去問:「五爺,您怎麼來了?」

  陸五爺長身玉立,那身唐裝穿在他身上,襯得他宛如從古畫中走出來一般,眉目漂亮得令人心中發緊,可他明明只是站在那兒笑,渾身的氣場卻壓得陸星洲有點喘不過氣。

  「我正好去江城郊外的香積寺看望故人,順路來看一看。」陸五爺慢慢地轉著手中的佛珠,這是他習慣性的動作,尤其是在思考時,轉珠子的速度會變得很慢,一如他說話時的語氣,總是不知不覺帶給人強烈的壓迫感。

  作為陸家嫡系,香積寺這個地方,陸星洲是聽說過的。傳聞這位陸五爺命格凶煞,幼時生過一場大病,這之後他的父母就在高人指點下將他送進香積寺修行,一住就是好幾年,父母去世之後才被陸家人從寺廟裡接回來,這是因為佛門清淨,能壓制住陸五爺身上的煞氣,所以陸五爺隨身都會帶著一串佛珠,據說那串佛珠的用料亦極其珍貴。

  陸五爺說的那位故人,恐怕就是他小時候在寺廟修行時結識的和尚吧?

  陸星洲一愣,馬上接道:「五爺,您來得剛好,環藝明晚有個宴會,旗下所有藝人都會到場,您若是得空,不妨來看看?」

  其實這話也只是陸星洲隨口一提,這位陸五爺喜靜,而且不近女色,禁慾克制到了極點,別人想請他出山他都懶得去,哪裡看得上這種明星扎堆的喧囂聚會?

  可出乎意料的是,陸五爺竟答應了下來:「好。」

  「我把手頭上的工作分一分,這就陪您……什麼?」陸星洲猛地反應過來,不受控制地提高音量,在陸五爺淡淡一瞥過來時,才勉強壓下面上的詫異,小心翼翼地問,「您對這個……感興趣?」

  陸星洲不敢問陸五爺是不是對某個小明星感興趣,這話要說出來,五爺非得把他腦袋擰下來。

  誰知陸五爺並未生氣,他垂著眸,轉著佛珠的手不自覺加快了速度,道:「香積寺的故人方才為我算了一卦。」

  他瞥了陸星洲一眼,神色辨不出喜怒:「算的是姻緣卦,紅鸞星動。我倒想驗證一下,是不是我這位故人手藝生疏了,才算出這麼一卦。」

  陸五爺語氣十分和善,陸星洲聽著卻打了個寒顫,整個人都呆了。

  姻緣?——不是他幻聽了吧,這世上要真有誰能收服得了這個大煞神,他陸星洲寧願直播吃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