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胤!這邊!」
這剛過完正旦沒多久,路邊的草還沒發芽呢,張昌宗很沒什麼形象的找了棵樹蹲著,老遠看見阿松、阿柳,才認出前頭那個一身灰布衣,風塵僕僕,鬍子拉渣的人是薛崇胤,心裡不得不分心考慮一個問題——
他的公主義母太平公主殿下等下看見,離家前還是翩翩貴公子的薛崇胤,離家這麼大半年後歸來,竟然這麼一副樸實……好吧,用樸實貌似有美化的嫌疑,正確的說法是邋遢!這麼邋遢的一個兒子,公主義母會不會想劈了薛老師或是劈了他這個罪魁禍首?
雖說是薛崇秀搞出來的事情,但起因卻是在他。記住本站域名張昌宗很懷疑,到時候,公主義母不會捨得收拾薛崇秀,但對他應該不會手軟吧?只能寄期望於太平公主殿下也跟天下所有的丈母娘一般,看女婿是越看越順眼才好。
老遠看見張昌宗熟悉的站姿,熟悉的笑臉,薛崇胤心中真有些百感交集,快步走上前:「六郎,你怎會來迎我?」
還有一句未出口的是,難道他還不知道他之所以被遊學的緣故?可若是知道了,又怎會心無芥蒂的來笑臉相迎?
「見過郎君。」
阿松、阿柳行禮問好。張昌宗點點頭,笑道:「辛苦你們了,回來好好歇息歇息,回頭去找郡主領賞。」
「喏。」
阿松、阿柳臉上一喜,想也不想的答應著。
夸完他倆兒,張昌宗才看向薛崇胤一臉的複雜,笑了笑,如往日一般拍拍他肩膀,勾肩搭背:「說什麼呢!你出去那麼久才回來,不來迎你才是錯吧?行了,大家都是男人,不要扭扭捏捏的,事情呢,你妹妹、我媳婦兒已經跟我說了,男人有野心不是什麼大事,若水沒有野心,這世間也沒幾個男人還能保持上進了。」
說著,頓了頓,扭頭掃了一眼四周,微微?壓低聲音,道:「我知道的,你忘不了義父的死,有句話我也不怕你知道,我也忘不掉,秀兒也忘不掉,義母也忘不掉,大家都忘不掉。」
「六郎!」
薛崇胤瞬間濕了眼眶,哽咽不已。張昌宗笑著拍拍他肩膀,道:「你的用意,不止我知道,義母也知道,秀兒也知道,只是,她倆的性情你是知道的,義母不願與你講這些,只想著一力承擔,庇護好你們;而秀兒呢,她不耐煩講這些,比起說,她更喜歡直接付諸行動。她們並非忘了義父,只是再以自己權衡後最穩妥的方式行事。我這麼說,阿胤你懂了嗎?」
薛崇胤又羞又愧,道:「先前不明白,滿腹委屈,滿心怨氣的被人押著出門,出去走了兩月,走過豫州、范陽、博州,然後還去了揚州,最後才去的蜀中。」
「咳咳!」
張昌宗不知道該怎麼評價了。這些地方,豫州、范陽、博州都是以前李唐宗室的封地,越王李貞的豫州,琅琊王李沖,范陽王李藹,都是鬧過叛亂的反武的地方。最後的揚州則是徐敬業的謀反起兵地。就這麼把薛崇秀扔過去走一轉……他媳婦兒居然這麼兇殘,真是萬萬沒想到——
久奪麻袋,萬一以後兩口子意見不合,以薛老師外面溫柔,裡面漆黑的本質,他該怎麼辦?
張昌宗瞬間站得筆直,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啊。
張昌宗覺得有必要提前跟難兄大舅子取取經:「聽說,秀兒只給了你一百貫?用了多久?」
薛崇胤正感慨,不防他突然問這個,表情立即一僵,就想裝沒聽見,張昌宗看出來了,從善如流:「好吧,既然阿胤你不想說,問阿松和阿柳也是一樣的。你二人明日若有空就到我這裡來喝茶聊天好了。」
「等等!」
薛崇胤連忙制止,果斷的道:「六郎你想知道什麼,問我便行,何必去問阿松和阿柳呢!來,我告訴你。」
兩人一邊聊一邊往回走,聊薛崇胤出去的的經歷,聽他吐槽他妹子的手到底有多黑多狠,反正他堂堂太平公主的嫡長子,出門只給帶一百貫就算了,用完後居然還不再給,累得他抄書的活兒幹過,代寫書信的活兒也幹過,因為搶了別人代寫書信的營生,還跟當地的書生打過架,打贏後才驚覺他武力值還算可以,作為貴公子,遊獵是必備的本領,然後,踏上了獵戶的生涯大步不回頭,才終於擺脫了餓肚子的窘境,漸漸過上溫飽生活。
「哈哈哈哈哈!」
張昌宗聽了,笑得一點都不客氣。薛崇胤木著臉看他,就知道告訴他會這樣,他都這麼悲慘了,居然還要被笑話……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張昌宗笑得差不多趴在馬背上,樂道:「枉你熟讀經書,一臉聰明,阿松跟阿柳跟你一起,難道你就不知道跟他們合作一下?放著這兩人不用,不覺得可惜?」
薛崇胤痛心疾首:「這事還用你說嗎?先前我被秀兒的手段震住,根本不敢麻煩他們,後來回過味兒來,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否則,你以為只憑我一個人,哪裡有那許多皮毛做節禮?也就是這些窮困的時日,我才知道生活有多不容易,母親與秀兒到底為我做了什麼,而我又為她們做了什麼?思來想去,我竟一事也不曾為她二人做過,反而受母親教養,受阿妹看顧,真真枉為男兒,羞煞人也!」
張昌宗笑眯眯地看著他感慨,聽完了,道:「這樣看來,秀兒把你扔出去,手段雖然簡單粗暴,效果卻也立竿見影。那麼,以後呢?是留下還是……」
薛崇胤一掃面上頹色,眉目飛揚道:「還想出去,還想去看看這廣闊的天下,然後,想再去范陽、博州、豫州等地待一段時日,仔細參悟參悟,有些事為何會失敗,時局何以如此。」
張昌宗笑著頷首:「確實該去了解一下。太宗皇帝曾有言,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你記著這句話,或許你就懂了。」
薛崇胤一怔,立即追問道:「所以,這些事唯有我不曾看透,母親、阿妹,還有六郎你,心中都有數嗎?」
張昌宗笑笑,搭著他肩膀,答非所問:「看你這一身風塵僕僕地,若是義母看見,怕是要傷心難過的,趁著這個機會,記得好好去撒嬌叫苦,說不定義母心軟,後面就不讓你這麼窘迫了呢!」
薛崇胤看他不願說,也不好追問,只得跟著轉話題:「即便母親心軟了,阿妹也不會心軟的。所以,六郎你還是快快成親,早點把阿妹娶走,沒她盯著,我說不定還能少受些苦楚,能多得些錢財出門。」
張昌宗仰頭大笑:「我是很想了,但是義母估計不同意。」
薛崇胤嘆了口氣,不想說話了——
妹妹太彪悍了,也是一件讓人很絕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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