劈頭蓋臉的鮮血，鐵器生鏽般的氣味。

  1002愣愣地貼在小胖崽的胸膛，仿佛在無盡深淵一樣的沉重。

  茫然。

  1002看著騰空而起、面容慘白站在小胖崽身前的暗衛。

  看著他顫抖著手去抱小胖崽。

  1002抬頭。

  他看見小胖崽帶著笑意的小臉上眉頭緊鎖，看見他的嘴角不停溢出刺目的鮮紅。

  看見他因為失血而從慘白到紅潤的面頰。

  1002震顫著、不安著，機械之軀不停地顫動。

  崽！

  我的崽！

  他的軀體瘋了一般發出嗡鳴聲。

  嗡嗡嗡──

  數據傾泄，洪流解體。

  世界仿佛停滯在此刻，人們的動作無限遲緩。

  規則之力帶著無盡的狂暴氣勢洶洶地壓下，卻被1002硬生生扛住。

  帶著傾天之勢的力量轟然潰散，世界在哀鳴。

  「停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0號出現在1002面前。

  1002的機械眼閃爍著紅光，蜂鳴聲不斷。

  像是某種機械咔吱咔吱地碎裂。

  這個一直以來被嫌棄愚蠢、白痴的系統，在此刻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目。

  無介質的、非人的、冷漠。

  猶如真正的、沒有生命波動的器械。

  「你在毀滅他的世界。」

  0號站在1002面前，看著他發狂，自毀。

  1002的機械眼中陡然出現波動，源源不斷的數據從他眼眶中傾瀉而下，像是長河在哭泣。

  「他死了。」

  「他只有一次生命，他死了。」

  「在這個世界死了！」

  機械眼紅光不停地閃爍，昭示著1002破碎的心，他為小胖崽生長出來的血肉之心。

  眼睜睜看著自己深愛的、幼小的生命消逝在眼前是什麼感受？

  1002瘋了。

  在鮮血澆灌他的一瞬間他就瘋了。

  軀體承受不住他的數據波動在不斷發出哀鳴。

  可1002不管不顧。

  他用自毀的方式與規則對抗，規則是最初的規則。

  凌駕於所有生物。

  1002在自掘墳墓。

  可他什麼也顧不上了。

  他甚至維持不住自己的軀體，化作一團無序揮舞的生物，一個悽厲慘叫的魔鬼。

  他的信仰，他的唯一。

  一切發生的太猝不及防了，1002想逆轉時光，回到小胖崽玩泥巴的時候。

  明明那一刻，崽崽還捧著泥巴玩得開心，還害羞地接受每一個誇讚。

  他還和統說了，要做快樂的小皇帝。

  1002閃著星星眼看著自己的崽。

  身為智械，他記得每一個相處的細節。

  小胖崽微微擰著眉毛，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這裡有點痛。

  1002以為跟往常一樣，崽崽想說一些甜言蜜語。

  他都準備好了。

  準備傾聽那些爛大街的、膩人的甜言蜜語。

  該用什麼姿勢傾聽呢？

  1002這樣想。

  可下一秒，黏膩的、鮮紅的血液猝不及防地澆了1002滿頭滿臉。

  他這個軀體考慮到崽崽的接受能力，從一開始便很袖珍。

  可現在1002無比的後悔，當初軀體做大一點，是不是不用被小胖崽的鮮血染紅。

  1002茫然無助地抬起崩毀的手臂，看著血液從自己的軀體流淌而下，滴落在地面上，砸出一朵朵血花。

  隨著血液的滴落，1002覺得自己整個軀殼都崩毀了。

  焦急的人群，刺目的鮮紅，緊閉雙眼的幼崽。

  無一不昭示著1002的粗心、無能、白痴。

  「嗡——」機械的運轉聲不斷傳來，1002流不出眼淚，他在哀鳴

  他在痛苦，他瘋狂地尖嘯。

  他瘋了。

  主系統攔不住他。

  就算此刻站在這裡的，是完整的、並非殘缺的本體也攔不住他。

  位次如此靠前的1002，有著特殊權能的1002自毀式的發瘋。

  是不可抵擋的。

  小胖崽暈倒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暈乎乎的。

  他捂著腦袋，睜著眼睛，看著腦袋邊盤旋飛舞的小星星。

  腦海里還有什麼在嗡嗡地叫著，嘴角還有些濕潤。

  傻乎乎的胖寶寶摸了摸，難道自己又流口水了？

  可是他沒有夢見好吃的呀！

  更沒有夢見金子。

  把手懟在眼前一看，紅紅的，小胖崽湊近聞了聞。

  刺鼻的血腥味令他像是聞見鯡魚罐頭的小貓一般，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飛速地甩著自己的胖手。

  髒東西，有髒東西啊!

  不要過來嗚嗚嗚。

  在他嫌棄地甩手時，一具鋼鐵之軀以不可抵擋的勢頭，即將像炸彈一樣砸到小胖崽臉上的時候。

  雷霆萬鈞之勢在瞬間成了春水一般的柔。

  輕輕地貼在了他的胸膛。

  小鳥依人一般。

  「叮叮？」小胖崽低下頭，看著抓著自己衣服，嗚嗚哭泣的1002，有些不知所措。

  1002的眼淚滴答滴答掉著。

  那不是以往模擬的數據，是他真正的血淚。

  混雜著1002的皮肉，在人類世界稱為眼睛的器官里滑落。

  主系統看著先前瘋癲自毀的1002突然收斂了所有的尖牙，裝得無害且可憐。

  「崽崽，你剛剛吐血了。」 1002說起這個的時候眼底紅光乍現。

  小胖崽下意識地摸上了自己的嘴角，然後大驚失色。

  「這都是魚兒的血嗎？」

  1002點點頭。

  小胖崽哇哇大哭，把自己嘴巴捂了：「我要死掉了嗚嗚嗚，父父給我拿瓶子裝。」

  他生怕自己的血流幹了。

  重傷未愈的聖上守在他的身邊，聽了這話便遞來一個杯盞。

  小胖崽萬分小心地捧著杯盞，接著自己嘴角溢出來的血。

  對著自己最愛的這些人、統眼淚汪汪地交代後事：「父父，魚兒愛你，魚兒死了你也要開心。」

  聖上臉色晦暗地聽著。

  小胖崽又抓住1002的手：「叮叮，魚兒也愛你，你說了魚兒死了要來陪我的。」

  說罷又淚眼朦朧地看向主系統：「0號，魚兒愛你一萬年。」

  碰上小胖崽就智商下線的1002 ：「好，統會陪葬的。但是為什麼他們兩個不用？」

  聖上：「……」

  主系統：「傻唄。」

  聖上也不知道，令他傷心欲絕的場面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好端端地處理政事，就見甲一抱著自己吐血的孩子來到面前。

  聖上還沒反應過來，小胖崽又坐了起來。

  聖上還發現，他看得見與裕兒形影不離的兩位「東西」了。

  一個傻一個深沉，傻的那個還時不時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

  關心則亂。

  1002從未直面過小胖崽受傷的時候。

  以往小胖仔要麼就是裝的，要麼受傷的時候1002不在身邊。

  偏偏智商下限的1002一下子面對這樣的場面，直接就瘋了。

  主系統把小胖崽的身體運行狀況懟在他面前，他才脫離了自毀模式。

  「已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