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皺眉,「如此著急嗎?我尚未用膳。」
來報將士一臉訕訕,硬著頭皮說道:「城主吩咐,茲事體大!」
果然城主預料不錯,秦娘子不願,便讓他如此說。
秦月沉默片刻,嘆了口氣,「走吧。」
看著她的背影遠去,蕭狼有些出神,嘴中喃喃道:「茲事體大……」
一個謀士罷了,如何便稱得上茲事體大!
秦月拖著疲憊的身體來到主營帳,陸雲景緊皺眉頭直立於帳外,見到她來,先是上下看了她一番,見她面上倦意濃濃,一時有些沉默。
秦月說道:「我進去看看。」
她掀開帘子走了進去,陸雲景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看到馬雲章的狀況時,秦月嚇了一跳,不過數個時辰不見,他為何變成如此摸樣?
只見行軍榻上的馬雲章面色蒼白帶青,眼皮來回滾動,似乎承受著極大的痛苦,身體偶爾會猛烈顫抖一下。
秦月上前輕輕觸碰馬雲章額頭,冰冷一片,若非尚有生命體徵,她差點以為是涼了。
她的手才離開馬雲章額頭,他就渾身顫抖起來,居然是驚厥之狀。
既無發熱症狀,又怎麼會出現驚厥?
而且馬雲章的體溫低於人體平均體溫,說是失溫卻又不完全準確。
秦月一時拿不定主意,想了想掀開他的杯子,身上是一層裹衣,她伸手輕輕按在他的腹部,並未察覺出異樣。
「還有其他症狀嗎?」秦月問代為照顧的將士。
將士搖搖頭,「自從馬先生陷入昏迷,就一直躺在這裡,沒有其他症狀。」
「若說有,就是體溫越來越低。」將士補充了一句。
將士對此感覺特別明顯,一開始注意的時候還沒有意識到,後來意識到之後便發現,他的體溫每半個時辰便會有所下降。
陸雲景問道:「可有辦法救治?」
秦月一邊思索一邊說道:「不好說,我從未遇到這種病症。」
從醫這麼多年,她也沒有遇到過,馬雲章的狀態像是頻死,可他的生命體徵卻還算正常,包括心跳呼吸,甚至呼吸都沒有急促的表現。
沒有任何輔助診斷的情況下,想要判斷馬雲章到底怎麼回事,即便是秦月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做到。
指肚落在馬雲章冰冷的手腕上,從脈搏上看,他也是處於頻死狀況,心律很慢。
秦月實話實說道:「我覺得他可能等不到我研究出解決辦法。」
馬雲章現在的情況繼續下去的話,根本撐不到天亮。
陸雲景神情晦澀難明,一旁的將士看的冷汗都下來了。
到底是秦娘子,怕也只有她敢如此直言不諱了。
秦月回去琢磨解決之法了,她倒也不是乾巴巴地琢磨,有些狀態但凡出現,便是有跡可循。
對於新鮮病症她很感興趣,若是馬雲章能夠撐得時間久一些就好了。
她有些嘆息,只是她著實扛不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便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她是被餓醒的,一天一夜沒吃東西,餓的她前胸貼後背。
倒不是陸雲景沒讓人給她準備,而是她昨晚因為沉思忘記了,不知不覺又睡到現在。
秦月簡單吃了點,才剛填飽肚子,將士就出現在營帳外。
「秦娘子,城主請您過去。」
「可知道是什麼事?」
秦月昨晚沒睡好,此刻有些不想動彈。
「應當是馬先生的事情。」
聽到這句話,秦月撐著起身,跟著將士走了。
來到主營帳,秦月便得到一個讓她意料之中,確有大感意外的消息。
馬雲章死了!
秦月看向陸雲景,「怎麼會死?」
陸雲景冷冷地看著她,反問道:「你說呢?」
顯然他不需要秦月回答他的問題,說完便拂袖而去。
蕭狼駐足不遠處,看著呆呆而立的秦月,莫名替她感到揪心。
駐守在主營帳的將士都是血狼營之人,他們對秦月天然便有一份感情在裡邊,見將軍當眾發作,全然不顧全她的感受和臉面,都恨不得自己不在場,以免秦娘子尷尬。
秦月站在原地許久一言不發,在蕭狼走過來的時候,她轉身進了營帳。
蕭狼嘆了口氣,他本就不會安慰人,來到跟前他也不知道應當說些什麼才好。
秦月看著床榻上面色灰敗發青的馬雲章,伸手在他脖下一探,又摸了摸脈搏,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徵。
馬雲章真的死了。
儘管他得了怪病,按照常理撐不過幾日,可秦月並不認為他會輕易死去。
因為這個人有問題。
薛雲宗發現馬雲章不對勁之後,便將此事告知於她,讓她路上多加注意動向,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馬雲章從一開始的虛與委蛇,到後來和她不對付,中間轉變的非常迅速。
以馬雲章先前的城府心機,是不可能有這麼大破綻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計劃有變,需要和她之間有矛盾。
而猜到的秦月自然也很配合,她以為馬雲章最終是要挑起她和陸雲景的矛盾,可誰知她就這麼死了。
事實上,因為他的死,她和陸雲景的矛盾將最大化,但這代價是不是有些大?
以死為代價,難不成馬雲章這樣的人,只是個無名小卒,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
是的,馬雲章背後肯定有人,但是什麼人,眼下還不知道,可若真是這樣,背後的人該有多可怕。
要知道馬雲章沒有點本事,是不可能站到陸雲景身邊的!
馬雲章的謀略才華是值得肯定的,這樣的人隨手被拋棄,讓秦月不寒而慄。
可……陸雲景又是怎麼回事?
秦月站在行軍榻前出神。
她和薛雲宗知道的事情,陸雲景怎麼可能不知道,早從一開始,這邊是他們幾個商量好的計謀,將計就計,看能夠順藤摸瓜揪出後背之人。
這件事,從陸雲景想要當面給秦月一個交代,而後變成抬高馬雲章開始的。
當時陸雲景的轉變便讓秦月驚愕不已,拋開陸雲景的感情不說,單從利益角度出發,她的價值遠遠超過馬雲章,絕無可能為了一個謀士而冷落她。
至於感情角度……秦月心中多少有些複雜,一方面她認為陸雲景對她是有感情的,另外一方面,她無法接受封建社會的這種感情。
所以她並不想從感情角度去分析什麼,從利益角度,反而更能讓人信服。
原本一切都在計劃當中,大家演著各自的戲份,卻因為馬雲章的死,一下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不過……
秦月想到什麼,轉身離開主營帳。
戰馬死了十幾匹,將士們開始上吐下瀉,同那村民的症狀一樣,再因為馬先生的突然身死,使得全軍將士心頭仿佛壓著一塊巨石。
好在隨著秦月的出現,藥物地使用,戰馬沒有再出現死亡的情況,將士們的上吐下瀉也得到緩解。
只是戰鬥力銳減一半還要多。
這個時候他們若是遇到敵軍,怕是會非常被動。
不過不得不說,秦月的藥物非常有效,預計死傷大半的戰馬和將士,不僅在極短時間內控制住劣勢的發展,還很快就開始往好的方向前進。
他們的隊伍不得不停留在此地休養生息,馬雲章的屍體總不能一直帶著,只能就地掩埋。
在如何處置馬雲章的事情上,陸雲景和秦月有了分歧。
「你說什麼?火化?」陸雲景有些吃驚。
秦月點頭,「沒錯,馬雲章得了怪病,至今都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萬一會傳染怎麼辦?」
陸雲景皺眉,「若是傳染早便傳染了,斷不會等到這個時候。」
「鏽蟲的傳染便是有潛伏期的,萬一……」
「沒有萬一,這番出行讓馬先生丟了性命,我已然對不住他,如今怎可用如此、如此……總之,絕不可能欺辱他的遺體。」
陸雲景又不是專業的演員,自然不可能入戲太深,那麼他還是這個德行,八成就是隊伍里還有內鬼。
秦月想通這一點,也不再堅持,她很清楚,在封建社會,火葬是不被接受的,只有生前罪大惡極,死後才會以火刑處置其屍身。
這在封建社會,也是死無全屍的一種。
馬雲章最後被掩埋在山坡後一處風景秀麗之處,陸雲景還假模假樣地給他行了個禮。
不得不說,這人的演技也還可以。
回到主營張,陸雲景便將蕭狼和夏起淵等人召集過來。
人尚未過來之前,陸雲景低聲問秦月,「我演得如何?」
秦月喝了一口清茶,回道:「若是在馬雲章死的時候,你能再嚴厲一些便更好了。」
只是輕描淡寫的反問她一句『你不知道』這種話,並不能很好地體現出他們之間矛盾的升級。
陸雲景無奈地說道:「我實在無法對你說狠話,那日為了釣個大魚,將你晾在一旁,我心中已是愧疚難當,信中又不能寫更多內容,到如今我都有些不是滋味。」
秦月聽著他坦言的話,心中咯噔一下,之前很多難以釋懷的細節,忽然就都釋懷了。
只是封建感情這種東西……
她不想去琢磨這種事,問道:「為何人死了你還要繼續演,隊伍中還有內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