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歹竹也出好筍呢

  知道秦王自盡的消息後,五皇子便立刻去了乾清宮。

  彼時刑吏兩部尚書剛離開——秦王世子與他們連夜處理大皇子餘黨,直到這會兒才勉強收尾,被特許不必上早朝。

  「參見父皇。」五皇子拱手請安,繼而輕聲問道,「不知明煜可在?」

  「後殿。」建文帝擺擺手。

  「謝父皇!」

  五皇子迅速告退,去了後殿。

  秦王世子正站在欄杆處遙遙望著遠方,不知在想什麼。

  昨夜凌晨下了一場雪,此時此刻覆蓋得房屋地面都是一層雪白,更添三份寒意。

  他不知站了多久,手都凍得通紅。

  五皇子猶豫了一下,站在他身側,卻不知該說什麼,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正是刑部的方向。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輕聲開口:「不去看他麼?」

  「不去。」許是久未說話的緣故,秦王世子聲音有些乾澀。

  五皇子點點頭:「也是,皇叔素來好面子,大抵不願你看到他狼狽模樣。」

  秦王世子眼睫顫動一瞬。

  又沉默片刻後,五皇子接著開口:「其實想想也能理解,皇叔那樣傲氣的人,又豈會容自己泯然眾人,受盡嘲諷與奚落,他一時想不開,乾脆了斷也在情理之中。」

  「……我知道。」

  五皇子不解地看著他。

  「我知道他不會甘心失去一切,我知道他不會願意連累我,我也知道在昨夜事變後,他必會毅然選擇自盡。」秦王世子扯起唇角,笑意微嘲,「我早知他什麼德行!也早防著他這一手!」

  「那……」五皇子張了張嘴,心緒複雜難言。

  秦王世子忽地想起昨夜大皇子妃的話:「技高一籌,無話可說。」

  五皇子頓了半晌,才道:「父母愛子,為之計深遠。」

  秦王世子沉默片刻,陡然冷笑出聲:「我拼了命換來的軍功,倒不必便宜他了!」

  話是這麼說,他眼眶卻紅得厲害。

  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沉沉嘆了口氣,偏頭便看到不遠處氣喘吁吁的七皇子和眉頭微皺欲言又止的六皇子。

  難得在他臉上看到這樣神色。

  秦王世子不知聽沒聽到動靜,一直沒回頭,連身形都沒動一下,像尊雕像般定定站著,筆挺的背影孤寂得厲害。

  御書房外,建文帝剛走出來,便看到步履匆匆的四皇子迎面而來。

  他沒說話,指了指後頭。

  四皇子瞬間意會,遠遠朝他拱手一禮,便往後殿走去。

  看著他的背影,建文帝眼神複雜:「這幾個孩子……都是好的。」

  楊德業小心接話:「畢竟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兄弟,哪有不關心在意的。」

  建文帝靜默了半晌,才輕嘆出聲:「是啊……」

  他沒再開口,抬步往金鑾殿去了。

  今日早朝百官異常活躍,即便昨晚沒睡多久都異常激憤,不帶髒字的抨擊可能早就去投胎了的大皇子,更對其餘黨重拳出擊。

  包括被秦王世子打碎膝蓋的那群軟骨頭。

  提起大皇子,建文帝眼中極快地閃過一抹傷感,卻轉瞬變得堅定冷寒。

  那不是他最喜歡的兒子,卻總叫了他父皇二十多年,對他之死痛心在所難免,可若再來一回,他依舊會如此選擇。

  一個早有反心且付諸行動的兒子,必要以絕後患。

  建文帝面容更冷了幾分,靜靜聽著百官憤怒的參奏。

  在他們的爭取下,大皇子及其餘黨一律處死,後者九族也未能倖免,尤其是叛軍數目頗為龐大,雖然昨夜被秦王世子滅了個乾淨,不過九族也要連坐,建文帝掃了一圈人,最後交給了大理寺。

  ——目測大理寺這個年都要過不好了。

  亂臣賊子處置了,接下來便是封賞功臣。

  賈安兩位御史忠肝義膽,捨身成仁,賜封其為太子少傅,前者追贈諡號文忠,後者追贈文正,極盡哀榮。

  秦王世子剿滅叛軍有功,直接襲爵,在原有封地的基礎上又加了一個府。

  這是實實在在的好處,也叫百官看得清楚——秦王是犯了事,但他死了,而秦王世子沒有受他半分影響,還因著平叛有功被建文帝看在了眼裡。

  日後……仍然不可限量。

  其餘如御史中丞等在叛軍面前堅決不降,維護皇帝的也得了不少封賞,大皇子招攬的那些人被處置後空出了些位子,建文帝瞧著合適順眼了便順勢將這群人塞了進去。

  裴西嶺功勞不大,只得了尋常封賞。

  但他很滿意,秦王和大皇子都解決了,更叫二皇子損失慘重,很容易圖謀後事了。

  要說最近朝堂還真是不安穩,從程尚書之後牽連了不少人出來,然後江陵按察使,後來秦王,現在又是大皇子,連帶著那群依附他們的人都受了牽連,朝堂堪稱大清洗。

  這場早朝開到快晌午才結束。

  裴西嶺回了府,就見趙瑾一臉複雜。

  「怎麼了?」

  趙瑾搖頭:「只是對秦王的死有點……心情複雜。」

  「這是他的選擇,也是最該做的選擇。」裴西嶺道,「秦王世子大有可為,不該被他連累。」

  趙瑾嘆了口氣:「歹竹也出好筍呢。」

  「不可辱君。」裴西嶺不贊同道。

  辱君?

  趙瑾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對不起。」忘了秦王父子也姓蕭。

  裴西嶺這才點頭。

  「對了,聽說秦王自認的罪狀里還有陷害……二弟,這一條?」趙瑾問。

  「有。」裴西嶺點頭,「他說安祿伯世子是他毒死的,只因警告安祿伯閉嘴。」

  安祿伯任江陵按察使,就是那個倒霉催的二皇子舅舅,他與秦王狼狽為奸,為程尚書遮掩罪行,更分過贓,秦王扯上這個邏輯倒還說的過去。

  「當今……認了?」

  「認了,當場為二弟平反。」

  那裴承珏三年後就可以再參加科舉了。

  以他之才,再有裴西嶺的扶持,很容易就能在官場嶄露頭角。

  秦王……用心良苦啊。

  他不會猜不到自己落得這般境地是誰在背後使力,卻還是賣了裴承珏,甚至裴西嶺一個好。

  趙瑾嘆了口氣:「人心當真複雜。」

  裴西嶺也不由點頭。

  關於早朝間對叛軍與功臣的處置封賞都傳了出來,不過叫人意外的是秦王世子拒絕襲爵。

  不知他究竟與建文帝如何談的,最後傳出來的說法是他要為父守孝,三年後才襲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