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緊急停車不過一瞬,馬車也該穩定下來才是,可眼下馬車卻還在劇烈晃動,小桌與茶點擺件齊齊翻動,車廂里瞬間一片狼藉。
饒是趙瑾緊緊抓著小窗,也不由被晃的倒來倒去。
裴西嶺倒是還好,抬眼見她實在難受,手下一個使力,便將她拉進了自己懷裡,緊緊護住。
趙瑾直到被拉進懷裡才反應過來,一臉懵的抬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這人稜角分明的側臉,此時此刻,他正掀開帘子打量著外頭的狀況,外頭陽光照了進來,正正打在他側臉上,仿佛鍍了層光一般,耀眼又奪目。
還、還怪好看的。
趙瑾百忙之中抽空想道。
裴西嶺此時也看清了外頭的情況。
——原是那幾個孩子沒覺察打鬧到了馬車跟前,馬夫只能快速勒住韁繩停車,只是不知為何,馬卻忽地不受控制,瘋跑了起來。
幸而馬夫是習過武的,使了巧勁兒總算微微制住了馬,沒叫它跑向一旁的村民和孩子,只是不知為何,他身形卻晃動得厲害,也依舊沒止住它突如其來的發狂,只能叫馬兒原地癲狂一樣的轉圈亂跑。
見狀,裴西嶺低頭對趙瑾沉聲開口:「抱緊我!」
許是人在危急情況時的下意識反應,趙瑾還沒反應過來,雙手便已經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下一瞬她便感覺到兩人騰空而起。
她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些許雜草,人就已經穩穩站在了地上。
她下意識看向遠處癲狂的馬,手卻還抱著裴西嶺腰沒鬆手。
裴西嶺低頭看了一眼,剛張開的嘴復又閉上,只伸出右手一使力,袖箭瞬間射出,擊中馬兒喉間。
馬兒停頓一瞬。
車夫這時也看準機會,強忍著直冒的冷汗,迅速拔出劍刺向它。
下一瞬,癲狂中的馬終於緩緩倒下。
這一切只在轉瞬之間,直到馬兒的嘶鳴聲消失,馬車也隨之翻倒,旁觀百姓們才反應過來。
遠處,惜春等人帶著侍衛們也才趕到。
方才聽見趙瑾與裴西嶺說話,想到難免會有機密,她們便示意侍衛們遠遠跟上,確保一眾人都聽不見他們的對話,卻不想馬兒忽然發狂,待他們趕到之時,已經被裴西嶺和馬夫解決。
「夫人您沒事吧?」惜春急急上前。
趙瑾搖了搖頭,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在裴西嶺懷裡,手還死死扒著人家沒放,饒是她自覺臉皮厚都不由有些臉熱。
她忙撒開手,站直身子,輕咳一聲掩飾尷尬:「方才多謝侯爺。」
裴西嶺又看了一眼她的手,這才搖了搖頭:「不必言謝,我分內之事。」
說罷,馬夫也過來了,腳步踉蹌,似乎還有些虛浮:「侯爺,這馬不對勁……屬下似乎也不對勁。」
以他的身手,不至於連匹發狂的馬都制不住。
裴西嶺點頭,看向方才經過的路:「馬醉木。」
馬夫眼神一凜,轉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果然,一株馬醉木正靜靜開在茂密的叢間,若非分支繞去了最上頭,還當真難以發現。
他確信來時路上絕沒有馬醉木。
「……可馬醉木不是只有服用後才會致馬發癲麼……」說到這裡,馬夫自己也意識到了問題,「是粉末?」
裴西嶺點頭。
趙瑾沒聽過馬醉木,不過兩人這話她聽懂了。
怕是馬醉木磨成粉末,叫人和馬都吸入進去了,大抵是馬夫習過武身體強壯,抵抗力也強了些,這才沒有徹底像馬一樣發狂,還頂著十足意志力控制著馬沒有傷到路邊的百姓。
「去查吧。」裴西嶺沉聲開口。
「是。」
趙瑾看了一眼那株開的正好的馬醉木,語氣疑惑:「粉末既已能叫馬發狂,又何需刻意栽種一株在這裡?」
還故意將分支引出來,像是生怕他們察覺不了異常一樣。
瞧著似乎還有些得意示威的意味在。
裴西嶺道:「身無匿處,自然光明正大宣戰。」
趙瑾眼神一動。
所以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
裴西嶺看她一眼:「還是先離開此處吧。」
趙瑾點頭,惜春忙扶著她:「都怪奴婢叫侍衛們走遠了些,不然好懸能制住馬,不會叫夫人受了驚。」
「你做的很對。」趙瑾卻道。
幸好惜春叫侍衛們走遠了些,否則這麼多人吸入馬醉木粉末……可不是人人都有車夫這樣好的意志力和抵抗力。
幕後之人只怕要的也是這樣的效果。
若非裴西嶺今日沒跟來,若非惜春陰差陽錯同侍衛們跟在了遠處,那屆時她與裴羨……禍福難料。
車夫的意志力只夠他制住馬,想將她們從馬車裡救出來,更是難上加難。
這樣的手段叫她更懷疑那位暗藏不發一擊致命的二皇子,可這干點事就明晃晃示威炫耀恨不得昭告天下的舉動卻更像是笨頭笨腦的單純大皇子……
趙瑾搖了搖頭,同裴西嶺走到了遠處。
看著回去叫馬車的侍衛,她道:「這裡離莊子不遠了,不如便走回去吧。」
有侍衛一來一回叫馬車的功夫,走都能走到莊子去了。
冬日裡的路上人也不是很多。
裴西嶺自是點頭:「那便走回去吧。」
兩人率先轉身向莊子走去,惜春依舊扶著趙瑾。
裴西嶺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只是眼神向後一掃,惜夏等人卻頓住腳步,識趣的跟遠了些。
「……夫人方才可嚇著了?」
半晌沒聽到回答,他偏頭看向趙瑾,卻不知後者在想什麼,眼神轉來轉去,顯然是沉浸在自己思緒里無法自拔。
惜春猶豫著要不要叫趙瑾,卻見裴西嶺偏過頭去,神色如常的繼續走了。
她想了想,便沒有說話。
回到莊子裡沒多久,雙胞胎和裴羨便聞訊趕了回來。
「母親怎麼樣?可有受傷?」裴承州大步進來,急急看向趙瑾,見後者安然無恙坐在椅子上,這才鬆了口氣,順帶問了一句旁邊的裴西嶺,「父親可有受傷?」
「我沒事。」趙瑾道。
裴西嶺也搖頭。
「不知馬兒如何會忽然發狂?」後頭進來的裴承允問道。
惜春適時向他解釋著。
趙瑾被裴承州問了一聲,思緒瞬間從大皇子二皇子馬不停蹄跑向了方才被裴西嶺救出馬車的一幕。
倒不是害羞動心什麼的——雖然很感激裴西嶺沒錯,可英雄救美對她沒用,她要喜歡一個人,那必然是為對方的人格和靈魂動心,而並非一個簡單的救命之恩就能叫她生出以身相許的念頭。
她只是……
當眾抱著人家不放手真的很羞恥啊啊啊——
她苦心經營的形象終於要一去不復返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