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汗,末將有要事稟報。」
帳外傳來男人的聲音,聽起來萬分焦急。
男子倚在榻上,眼皮搭拉著,正盯著手中的兵書走神,聽到聲響,眉頭微蹙,緩緩吐出一句,「進來。」
帳簾被掀開,男人面若惡鬼,一道長長的刀疤橫穿全臉,眼神陰羈可怖,視線望向床榻,語氣緩和了幾分,「小可汗。」
瞧著眼前的男人,姬桓唇角輕勾,低聲道,「叢邇將軍有何要事?」
叢邇冷著臉,垂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沉聲道,「三王子才回來兩日,就跟許多人打成了一片,末將方才瞧見他身側圍了不少人,都是咱們突厥有頭有臉的人物,此子心思不純,小可汗應當有所防範。」
姬桓眉頭緊鎖,撐著手臂起身,輕嘆一聲,面上為難,「阿丞畢竟與我是兄弟,對他下手,我實在是……」
「小可汗!」叢邇面如菜色,怒其不爭,沉聲道,「突厥王的位子本就該是您的,三王子懷有二心,是為禍害,就該儘早除掉才是。」
姬桓臉色發白,視線落在他臉上,喃喃道,「叢邇,我知你的心向著我,可我從小看著阿丞長大,總有情分在。」
「小可汗……」
「我對王位本就無意,他若是想拿,拿去便是。」姬桓眼神黯淡,聲音也輕了幾分,「只是……他對你出手,我是萬萬沒想到的……」
提到這事,叢邇身子不受控制的抖了抖,死死咬住牙關,沉聲問道,「小可汗,末將對您忠心耿耿,才屢次三番勸您出手,您……」
「別說了叢邇,我絕不可能傷害親兄弟!」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姬桓出言打斷。
姬桓面露惋惜,語氣平靜,開口勸道,「叢邇,阿丞前半生吃了太多苦,如今才好過些,眼下他嬌妻在側,人生圓滿,我作為兄長,是真心替他高興。」
見小可汗鐵了心要留三王子的命,叢邇臉色沉得嚇人,默了好半晌,才低聲道,「是,末將告退。」
帳簾落下,聽著外頭的腳步聲漸漸運去,姬桓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幽幽望著門口,漆黑的眸子裡一片冷漠。
帳外
叢邇氣不過,將腳邊的石頭用力踢飛,險些咬碎了槽牙,自顧自喃喃道,「既然你不願動手,那我便自己去報仇!」
他這一臉的傷疤,絕不可能白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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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一過,幾千大燕將士齊聚草原,肩上背著行李,準備啟程。
蕭小將軍站在隊伍前,不准兵卒們報數,反而是自己親自下場,一個一個清點著人數。
一旁,蕭老將軍手握紅纓槍,目光落在元宓身上,眼中滿是不舍。
這是大燕千嬌百寵養出來的明珠,今日,便要永遠留在異鄉。
「九公主……」蕭老將軍長嘆一聲,向來挺直的脊背如今佝僂了些,聲音沙啞,「大燕永遠是您的家。」
元宓死死咬著唇,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的不肯讓它落下。
見老將軍傷心,元宓深吸一口氣,唇角勾起一抹牽強的笑,輕聲道,「蕭老將軍,替我向皇兄和母妃帶句話,說我在突厥一切都好,叫他們莫要惦念。」
蕭老將軍微垂著頭,語氣沉重,「想當年,固安長公主遠嫁西北,便是老臣萬里相送,如今……」
元宓抿唇輕笑,笑著笑著眼淚就落了下來,與他對視,放輕了聲音,「若我今時選擇能保兩國太平,讓大燕女子永不聯姻,便是有意義的。」
話音落地,蕭老將軍沉默許久才長嘆一聲,不再往下說去,只留了句,「九公主,珍重。」
「送公主——」
幾千兵卒舉槍齊呼,聲音震天。
元宓淺淺笑著,半分不覺得聒噪。
這是大燕的將士,大燕的子民在為自己作勢,好讓自己的底氣足些,再足些。
隊伍啟程,蕭老將軍頻頻回頭,卻見向來嬌蠻的小公主不急不躁,正安靜地揮著手,笑意盈盈。
這一刻,老將軍才明白,宮裡頭最小的公主也長大了。
秋雨死死咬住嘴唇,滿眼不舍,身後的宮人也掩面哭泣,不知是在哭公主,還是在哭自己。
唯有元宓,靜靜望著隊伍離去的方向,那也是……大燕的方向。
姬丞瞧著她的側臉,神色複雜,良久未言。
心細如他,怎會看不出她強忍的笑臉下是何等的委屈?
過了半晌,微風輕輕拂過他的臉頰,吹散了他壓在心頭上陰霾。
似是想到了什麼,姬丞突然伸手拉住她,忽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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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輪彎月高掛,繁星點點,夜深,外頭已經沒了動靜。
姬丞披著夜色回了帳中,一眼就瞧見了桌上的燈燭。
那盞燈是為他而留。
床上,依舊坐著個赤腳小女娘。
姬丞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停留,唇角微微上揚,低聲道,「不是與你說了,日後不用等我的嗎?」
「送走了大燕兵士,我這心裡空落落的,親眼瞧著你回來,才能踏實些。」
在他面前,元宓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將心中想法直白的說了出來。
姬丞腳步一頓,沒接她的話,只緩步走向床邊,視線落在她身下的白帕子上,沉吟片刻,才低聲問道,「這東西……怎麼又放回來了?」
元宓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瞧見身下的帕子,輕輕搖頭,「我也不知,秋雨非要放在床上,還再三叮嚀,叫我萬不可再拿下去。」
聽罷,姬丞眸光流轉,眼神躲閃,耳根也隱隱有些發燙。
元宓拎起帕子,面上不解,小聲問道,「這東西是做什麼用的?」
姬丞愣住,眉頭微微蹙起,沉聲道,「出嫁之前……沒有嬤嬤教你嗎?」
「教我什麼?」元宓抬眸望著他,眸子清澈,小臉上滿是疑惑,「那時宋徽歆正與我鬧彆扭,我幾番偷跑出宮去尋她,哪有時間理會教習嬤嬤……」
越往下說,元宓的聲音越小,面上心虛得很。
姬丞沉默,半晌後,倏地輕笑一聲,彎腰吹滅桌上的燭火,指尖落在腰封上打了個旋兒,身上的長衫就落在了地上。
光亮不再,眼前一片黑暗,元宓心頭一緊,赤腳下床,伸手四處探著,要尋姬丞的身影,「你去哪了……還沒說清楚呢,嬤嬤要教我什麼……」
話還沒說完,她就撞進一個溫熱結實的身體,鼻息湊近她的耳畔。
「用不上嬤嬤了,我自己教。」
晚來一陣風兼雨,蓋過了帳子裡的聲音。(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