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巧巧很少過年,一直對這一天不抱什麼期待。
因為曾經的她是行走在黑暗世界裡的棋子,沒資格享受人間的溫暖。
她沒有家人,沒有朋友,也沒有關係友好的同事。
反倒是租房子的時候,跟陌生的房東和陌生的鄰居,見面的時候會打聲招呼。
只是,剛剛熟悉之後,她又得搬家了。
如今,她在這個全新的世界,有了家人,還有了喜歡的人。
年關越近,她對這個節日的感官越明顯。
看到大家都在商量著準備年貨,做哪種花樣來過年的時候,她心裡很踏實。
她也有了一展身手的想法。
她會做丸子,還會做點心糕餅,涼菜炒菜還有硬菜她都能做幾個。
春桃跟夏荷沒什麼經驗,雖然會做菜,但會的不多。
朱文景拉來了一車吃的,但沒有準備廚子,他忘了這一點。
好在老梁還有一手,他炸的饊子麻花很好吃,肉卷切得像模像樣。
除夕這日,廚房裡擠滿了人。
大家雖然不怎麼餓,但都想嘗嘗下一個出鍋的會是什麼好菜。
主屋裡擺了一張大桌子,炕上還放著炕桌,大桌子旁邊還有一張小桌子。
三個孩子坐在暖烘烘的炕上,朱文景姜巧巧跟吳先生還有南雁坐一桌,秋香春桃跟夏荷坐一桌。
餃子出了鍋,一人一碗,擺在各式菜品旁邊,看著別有一番滋味。
完完整整的一年結束了,他們要迎接新的一年。
二寶叫道,「娘親,我也要吃醋。」
小寶站在炕頭邊喊了一聲,「爹爹,我想坐在爹爹懷裡吃。」
朱文景起身抱過小寶,「好,在我懷裡吃。」
教書先生吳君有些惶恐,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朱文景,但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說話。
而且還是同桌而食,這讓他十分緊張。
傳說中英勇善戰的少年將軍,如今已經二十三四歲了,臉上卻絲毫沒有殺伐果決的將軍氣勢,反倒是溫文爾雅,讓人如沐春風的讀書人氣質。
「動筷吧,先生在等什麼?」朱文景注意到盯著碗筷發呆的吳君先生,「你是想家了嗎?」
「不是不是,」吳君連忙端起碗筷,「在下只是,從未想過能夠跟王爺一起過除夕,一時感慨,讓王爺見笑了。」
姜巧巧給朱文景夾了塊涼拌豬耳朵,這也是她想說的話。
「褪去那層身份,我也是一個俗人,先生不必緊張。」朱文景端起酒杯,「喝一杯吧。」
「是。」吳先生雙手舉起酒杯,「祝願將軍旗開得勝,如願以償。」
看到平日裡不善言辭,一板一眼的先生這樣說話,姜巧巧有些想笑。
朱文景看著沒那麼嚇人啊。
他是被朱文景的身份給嚇到了吧。
「主子,這位先生據說是一位謀士,不妨讓他說說您現在的處境吧,如何才能全身而退,卻又不會背上罵名?」
南雁抓著一隻雞腿,一手端起酒喝了一口,吃得賊香,不忘抽空給先生出個難題。
「這……」吳君今年剛三十歲,據說是舉人,但後來因為在官場上得罪了人,被貶被罰,後來乾脆辭官回鄉,以教書為生。
他之所以來到這裡教書,是因為同窗牽線,說這裡的孩子很好帶,年紀也小。
吳君是個在同一個地方待不住的人,便接了這個活。
他沒想過給自己發銀子的人是朱文景。
如今被這麼一問,他忽然有種回到官場上,被人要求獻計,然後被拖出去杖責的感覺。
「在下惶恐,卑職愚鈍……」
「但說無妨,」朱文景溫聲道,「只是隨口一問,說錯了也不會治你的罪。來這裡過年,且當我是一介草民,不用在意這些。」
吳先生點了點頭,但在心裡不敢掉以輕心。
「自古成王敗寇,依在下之見,王爺若是不想忍受排擠和壓迫,大可以揮軍北上,奮力一搏。只是在下看得出來,您有仁德之心,不想生靈塗炭,且向來不留情面的那位,竟然主動退讓了,您要當心這會不會是個陷阱。」
「聽聞邊關近幾個月時常有敵軍進犯,搶奪燒殺,皇上定然有所顧忌,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但放眼朝堂並沒有合適的將軍領軍作戰,且能讓敵人望而卻步的人選,你若是想積蓄兵力繼續觀望,也無不可。」
說著說著,吳先生的鬢邊悄悄地滑下兩行汗水來。
看來,他很怕朱文景,這番話也說得模稜兩可,中規中矩,進退有度。
姜巧巧輕輕地推了朱文景一下,湊到他跟前道,「你就別嚇唬人家了,大過年的,今晚睡不著可怎麼辦。」
朱文景微微一笑,「好,先生高見,我們吃飯吧。」
吳君悄悄的鬆了口氣。
「不過,沒想到吳先生對朝堂之事看得如此清晰,不比我那老師差,讓你在這裡當個教書先生有些屈才了,不知先生可願意來到本將軍門下,當個謀士?」
吳君連忙起身拱手,「將軍過譽了,在下見識淺薄,難當大任,還請將軍收回成命。」
怕成這樣,難道他之前被人威脅過?
朱文景難免失望,「既然先生不願意,本將軍不會強求。」
「相聚即有緣,不如舉杯共飲,如何?」
他是真的欣賞此人,這些日子他將孩子教得很好,大寶二寶都會背詩了,而且還學了不少道理,對這麼大的孩子來說,遇到此類良師十分難得。
看他這麼害怕,朱文景也自知無趣,不再為難他。
喝了一壺酒,吳君有些醉意,提前回屋歇息去了。
看著吳君走出房門時差點被絆倒,姜巧巧忍俊不禁。
「將軍,看看你把人嚇成啥樣了。」
朱文景看著那人的身影,「此人並不簡單,他曾入京為官,顯然身懷大才,只是遇人不淑罷了,本王求賢若渴,心急了些,讓夫人見笑了。」
「……」他醉醺醺說話的樣子,很可愛。
這才是他平日裡跟人交流的樣子吧。
姜巧巧忽然冒出一股莫名的自卑來,她腹中空空,沒有半點墨水,以後若是閒聊,都不能出口成章,默契暢談。
有些遺憾。
「怎麼能是見笑呢,你是個好將軍,也是個好王爺,就是遇人不淑,被頂頭上司打壓得緊了,這些年受了很多委屈吧。」
姜巧巧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我記得你之前中了毒,是被貶之前的事,會不會是那人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