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5章 抉擇

  第985章 抉擇

  這個世界是殘酷的,君卿從一開始就知道。

  身為公主,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無一不曉,她拼盡全力洞察人心,只為求得「玲瓏」二字。

  天武皇室威儀無限,族內人才輩出,蒸蒸日上……

  然而如此成功的背後,卻是屍山血海的爭奪。

  不做傻子,便做瘋子,如果兩者都不成,那就做棋子吧。

  世界這麼大,人生那麼短,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畫本中的英雄,成為說書先生口中的主角的。

  至少她君卿明白,她不是,一直都不是。

  有人說,當你忽然意識到自己不是主角的時候,你就真的長大了。

  你會清楚你想要什麼,需要什麼,能得到什麼。

  對此,君卿的認知十分清晰。

  她想活著,想光鮮亮麗的活著,想成為下一個姑媽,下一個昭明長公主。

  要得到這一切,她就必須做一個選擇。

  良禽擇木而棲,許多年前她選了君霖,迫於家族與對現實匱乏的認知。

  她只看到了她能看到的,卻從未思考過問題的真相與本質。

  這些日子她想了很多,以至於她不止一次的問自己,父皇是個明君,是天武大帝,是他們心目中不可逾越的高峰。

  那麼這樣一位明君選擇的儲君,真的會是一個廢物麼?

  透過現象看本質,光這一句話,便能否定一切表象。

  傻子不可能當明君,而明君也不可能做出傻子一般的決定,並堅定不移的堅持十年之久。

  所以七弟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廢物,而是一顆故意蒙塵的明珠。

  明珠不可怕,能騙過所有人的明珠才可怕。

  如果父皇還不足以證明,那眼前面色複雜的沈三呢?

  回想起那夜與對方結伴逃亡,君卿忍不住勾唇而笑。

  就算抱不住七弟的大腿,眼前這救命恩人的大腿兒也夠粗了啊!

  君卿:(ω)!

  喬樂嘴角微抽,看了看君卿這可怕的表情,她終是將一個雞腿兒遞到了對方的手中。

  「餓了就吃,來,別客氣……」

  說罷,她幾乎是逃亡般來到了床邊,笑吟吟的坐到了二大爺的面前。

  正當二大爺氣得翻白眼兒,以為又有人要來誘惑他的時候,卻見少女抬手翻出鏡子,自顧自的照了起來。

  然後,然後還特麼傻笑……

  君莫邪:「……」

  這一瞬間,二大爺有些牙疼。

  真的,他醞釀了一晚的情緒,承載了幾十年的悲傷,竟都被這群不做人的東西給驅散了。

  有這麼一群子孫後代,他怕是活不長了。

  而與他的鬱悶恰好相反,此刻的喬樂是喜笑顏開。

  果然,龍七歷經生死,似乎又有了新的明悟。而君卿獲得了君晏的認可,也即將展開新的人生。

  兩人的氣運同時上漲,直接讓她由黑變赤,脫非入歐。

  果然,還是得跟在大氣運者的身邊啊。

  而喬樂趴在床邊養神的同時,君晏與武帝已悄然離去,這大敵當前,他們也要有所準備不是?

  日將升,天將明。

  當第一縷陽光落入武京,這場一年一度的上元節終於落下了帷幕。

  情人們依依不捨,小販們紛紛收攤,一夜了,他們也該歇著了。

  眾所周知,上元節次日休朝休市,大街小巷閉門謝客。這被天武人戲稱為最安靜的一日,當然,也將是暗潮洶湧的一日。

  昨夜侯府宴客,宴上歌舞昇平觥籌交錯,一眾貴客紛紛醉倒於天明時回房,集體歇在了侯府。

  此事宛如佳話,打破了冠軍侯府生人勿近的慣例。

  當然,也讓不少想與侯府建立聯繫的達官顯貴眼紅至極。

  不過他們眼紅的不止一處,而是兩處。

  因為繼冠軍侯府之後,御史崔家也於今日午後大宴賓客,邀一眾門閥世家過府一敘。

  門閥們不僅親自赴宴,還紛紛帶上了家眷。

  據說這宴會是為恭王妃辦的,只為見見一眾門閥夫人,她昔日的摯友們。

  一時間,一眾門閥到罕見的做了陪襯,讓夫人們做了紅花。

  不過他們並不在意,而是在崔御史的組織之下,與恭王君瑜聊得頗為開心。

  這位閒王和藹可親,一身白衣溫吞至極,讓人忍不住親近。

  雖是君家人,卻沒有君家的傲氣。

  這樣的人,門閥們反而比較喜歡。

  但值得一提的是,今日有三人缺席了宴會。

  一個是臥病在床,至今還在高燒中胡言亂語的君霖;一個是立場不明,早已漸漸淡出世家集議的君卿。

  兩人皆是皇家子弟,倒是有些特殊。但那樓家家主一直帶著樓家小子,竟也沒來參加宴會。

  而樓老爺子表示,他們家英兒身子不適,做姐姐的來便是了。

  說著,便將樓湘推到了前台。

  可昔日一襲紅裙嬌艷如花的樓大小姐,如今卻似雨打的海棠般失去了光芒。

  因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出現總伴隨著指指點點。

  她的身上沒有傷,可心上卻已千瘡百孔。

  水性楊花、朝三暮四、馬失前蹄、因小失大、丟了西瓜揀芝麻……

  這些詞兒伴隨著笑,一次又一次在她的耳邊重複,將她不斷的推向不甘與後悔的痛苦當中。

  時至今日,她寧可君晏一開始便休了她,也不希望他如陌生人一般漠視一切。

  因為當真相揭開,她曾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太子沒有毀容,也不是傻子,更可能是未來的武帝……

  他俊逸得出塵入畫,頹唐如玉山將崩,朗朗如明月入懷,這本該是她的夫君,她本該是天武的未來皇后,她……

  她做錯了什麼?

  追求優秀,追逐名利,追尋更好的未來,君晏,你為什麼要騙我?

  如果你不騙我,我就不會與君霖聯手,更不會丟掉這一步登天的機會,不是麼?

  樓湘:「我沒有錯,我沒有錯,你們不要再說了,你們不要再說了!」

  拔出腰間的匕首,樓湘怒目圓睜的打量著周圍,她覺得周圍有無數聲音在說話,他們在指責她,在嘲笑她,在……

  「湘兒,湘兒!」

  「她怎麼回事?難道是失心瘋?」

  「她沒錯?你們誰在說她錯了麼?」

  「不知道啊。」

  ……

  周遭眾人看著近乎癲狂的樓湘,眉梢眼角皆是茫然。

  其實她們並未說什麼,但在樓湘的世界中,所有人都在說。

  有時候,當一個人將自己看得太重要,太在乎自己在別人眼中的模樣時,她便會被自己逼瘋。

  追名逐利本沒有錯,無人不愛高位,無人不喜聲名……

  但朝秦暮楚,渴望踩踏別人高升者,終將得到她應有的回報。

  樓湘很快被拖出了崔家,而那立在門外的樓英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眼中唯有遺憾與木然。

  樓家、王家、崔家……

  這一個個曾無比看好樓湘的龐然大物,如今都選擇站在了邊上,熟視無睹中,是深藏的厭惡。

  也許這就是門閥,利益至上的門閥。

  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他終於默默地背起包袱,走向了另一邊的冠軍侯府。

  太白劍仙說,世上有很多條路,選擇對了,路自然也就對了。

  所以這路,他選了。

  天色漸暗,門閥世家們於崔府熙熙攘攘,因為今日的崔府不僅有美酒佳肴,還有一場特意為他們準備的道場。

  據說是恭王妃為了替自家老太君祈福,也為了給一眾世家供奉祈福,特意請恭王從城外天子觀請來了一眾道長。

  其中最出名的,自然是那傳說中劍仙之下第一人,天子觀中真正的得道真人出雲子了。

  據說為了這道場,出雲子特地從觀中帶了兩百人隨行,於崔府後院提前布置場地。

  除了這些坐鎮道場的道士,還有一眾負責搬運祭壇法器的雜役,可謂是精心準備,令一眾門閥大開眼界。

  恭王府是本家,天子觀自要盡心盡力。

  被問及的小道士們都是這般的回答的。

  「我就說,以前我們請道場怎沒見這般陣仗?原是託了恭王府的福啊。」

  「其實恭王府沉寂多年,到真給人一種逍遙避世之感。不錯,老夫喜歡。」

  「罷了罷了,看道場去了。」

  ……

  一眾門閥喜笑顏開,心道自己雖見不到老祖宗,可能傳達一份心意也是好的啊。

  怎麼說呢?

  就當是自我安慰吧。

  事實上,此刻的他們並不知道地牢被劫,就算知道,他們也不可能想到祖宗們身上。

  而更諷刺的是,那關押著他們祖宗的人,此刻卻在替他們祖宗祈福……

  並在祈福的同時,試圖將魔爪伸向一個個門閥世家。

  他們不抓現成兒,只劫兒孫。

  夜色漸漸瀰漫,明月攀上柳梢。

  一道道黑影於門閥府邸內肆虐,將那些世家子弟擄的擄,殺的殺。

  這算不得血洗,卻能牢牢控制門閥們的根基。

  老祖宗沒了大家只會傷心,可若是一家絕後,那便是真的誅心了。

  很顯然,皇家的疲軟讓君瑜覺得,他完全可以著手控制門閥了。

  皇室以前之所以無法控制門閥,就是因為他們不夠狠。

  他君瑜本來也不想那麼狠的,可他想了想,讓門閥心悅誠服,哪有先威脅再慢慢心悅誠服來得快?

  「主子,我們就這般坐視不管,看著這些人胡作非為麼?」

  夜色中,龍七一臉冷漠的貓在陰影里,低聲對自家主子說道。

  他也不是對主子冷臉,是他臉本來就長這樣啊……

  君晏:「不必。」

  搖搖頭,君晏用眼神示意龍七,你覺得就憑我們兩個人,能幹什麼嗎?

  龍七瘋狂點頭。

  別怕,只要主子您想,我上去就是莽!

  君晏:「……」

  說真的,要不是宮裡除了龍七和樂兒趁手,要不是樂兒一臉拒絕的看著他,他說什麼也不會帶這麼個玩意兒。

  這特麼到底是噁心別人還是噁心他自己啊?

  君晏:「對我們而言,這些人死一個不虧,死兩個血賺,敵人如此為我們考慮,我們再插手就是我們的不對了,懂?」

  這做人,就得懂事。

  他一直督促暗衛們閉門不出,一個個該苟苟,該睡睡的,可不就是為了讓對手膨脹麼?

  這麼說吧,他們不會輕易對門閥動手,但也絕不會傻憨憨的救人。

  畢竟不熟。

  當然,這門閥里也有罕見的聰明人。

  比如君卿與早早躲起來的謝家,以及那偷偷混進冠軍侯府被抓,卻大喊著是劍仙讓我來加入你們的樓英……

  雖然不知道二大爺是什麼時候把人忽悠瘸了的,但來都來了,先收著吧。

  不知過了多久,崔家的道場結束了。

  一眾門閥在崔華的微笑送別中原路返回,感慨著道場的輝煌。

  但他們並不知道,他們離開後的崔家後院,早已成為了地牢的入口,拘禁著他們家的一眾小輩。

  終於,一道道驚呼聲將人們從睡夢中驚醒,一家如此,家家如此。

  此刻的門閥好似無頭蒼蠅,亂了,徹底的亂了。

  官府開始四處奔走,武衛一遍遍巡邏街道,就連一眾百姓都猶如驚弓之鳥。

  不僅是城外,皇城之內的武帝也被同時驚動,為此費心勞力。

  而這樣的動亂足足持續了兩個時辰,方才逐漸平息。

  不是人找到了,而是找不到人的門閥們開始猜忌了。

  人一旦費心,便會分心,分心便會疲憊,而當對手疲憊不堪時,便是獵人獵殺獵物最好的時機。

  崔府後院

  君瑜:「諸位,我等蟄伏多年多番籌備不懼犧牲,為的是什麼?是奪回基業,是證道,是狠狠打所有瞧不起我們的人的臉。今日,時機到了。」

  明月如勾,月光皎潔。恭瑜一襲白袍,手握橫刀。

  那柄橫刀通體漆黑,神秘莫測。

  而在他的身邊,還有那手握白色拂塵的出雲子,以及一位位目光銳利,氣息強大的道門真人。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此刻一眾身著道服的下屬皆雙眸血紅,亢奮至極。

  他們自幼便知曉天下的歸屬,知道家族遭受的不公。

  今日,他們必將證道於此。

  君瑜:「出發!」

  隨著君瑜一身令下,數百道黑影已沒入夜色。

  在這數百道身影奔跑的同時,周遭平房中竟不斷有人加入。

  他們有的是街邊小販,有的是酒樓老闆,有的是青樓歌伎,還有得則是官家女婿……

  這是一場博弈,一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博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