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李頭的話音落地，周遭瞬間陷入寂靜。
坐在院子角落的李強仍然掐住雞脖子，正在放血，他低著頭，亂糟糟髒兮兮的頭髮垂下來遮住眼，嘴裡低聲咒罵著什麼。
周遭的工作人員只遠遠地擺弄著設備，沒人上前去。
經過昨天的事情，雖然不清楚李強到底有沒有暴躁症，但有一點可以證實——他脾氣的確不好。
冷清清能治得了他，不代表在場的工作人員們能。
這大塊頭要是一不小心暴動，倆成年男人上去也壓不住。
「我會的。今天是個好日子，過生日的人怎麼能沒有禮物？」
冷清清低頭笑了笑，老李頭眼睛頓時一亮，連忙走到老婆屋裡，將這個好消息透露給她。
院子外忽然傳來一道摩托車的轟鳴，聲音愈來愈近。
剎車聲後，聲音消失了，有人從外面走進來。一男一女，手裡提著些禮品，女人臉盤尖瘦，身材矮小，眉眼間有些像老李頭，同行的男人是她的丈夫，後頭還跟著兩個幾歲的小女孩。
這是大姐。
又過片刻，四個姐姐都到齊了。
今天是周一，小孩們都去上學，只有兩個大姐家的小女孩不知什麼原因沒上學，而是跟著爸爸媽媽來了姥姥家。
四個姐姐早知道家裡來了個大明星，但只遠遠地看了看，沒有人走上來打招呼，似乎都很害羞的樣子。
倒是幾個姐夫，勾肩搭背地聚在一起抽菸，眼珠子時不時掃過來，偷偷打量著這位只有在電視裡才能看得見的大明星。
你別說，明星就是明星，光是一個背影，都能一眼看出與普通人的差距。
本來是老李頭和李強在幹活的。
但當四個姐姐一一到來之後，兩個李家的男人紛紛丟了手中的活，轉而坐在椅子上，跟四個女婿/姐夫們喝起茶、抽起煙，吹起牛來。
四個姐姐似乎早已經習慣，沒說什麼，麻利地挽起袖子加入到忙碌的行列中去。
兩個小女孩，也跟在媽媽的身邊幫忙添把手，面容稚嫩，動作卻顯出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成熟。
冷清清聽到堂屋傳出張愛花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
她走到門口，沒進去，看到床上躺著個人影。
那人影看見她，飛速將鏡子和梳子藏在被子底下，咳嗽了聲道：「等下還有兩個客人來，你記得招呼一下，別讓人覺得我們老李家沒禮貌。」
冷清清裝作聽不懂她話內的言下之意，點點頭，走了出去。
沒多久，周夢挽著一個身材豐腴的農婦上了門。
農婦穿著大花花蝴蝶的裙子，面頰抹粉，眉毛剛剛被修理過，看口紅色號，跟周夢第一天來這裡所用的是同一支。
原來張愛花口中所說的客人，就是周夢和她婆婆。
也是，一個村子的。
冷清清瞥了她一眼，周夢仿佛沒看見她，熱情地跟李家人打招呼，還擔心地問張阿姨沒事吧。
老李頭隔了幾秒，才反應過來眼前打扮時髦眉眼亮麗的短髮女星，指的是他老婆。
「老婆子正在炕上躺著呢，」老李頭悄咪咪掃了冷清清一眼，壓低聲音說道：「昨天下午回來就這樣了，跟生了病似的，我看她是被媳婦子氣到了。我們家這個媳婦子脾氣真是爆，誰都……」
「我聽得到。」冷清清側過頭，笑眯眯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
老李頭臉皮厚堪比城牆，他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哼著歌朝柴房走去。
「我看看雞燉得咋樣了。」
農婦，現在應該說是周夢婆婆，上下打量著冷清清，眼中划過驚艷之色。
周夢適時地走到兩人之間，笑道：「媽，這是清清。」
又轉過來，給冷清清介紹：「這是我在這裡的婆婆，我們是受到你婆婆邀請過來參加她生日的。」
周夢的眼前，卻控制不住地出現昨晚上婆婆將她拉到外頭說悄悄話的時候。
「乖媳婦，你可千萬別往外說，其實明天根本就不是張愛花的生日，離她生日還有一個多月呢，明天別說露了餡。」
周夢詫異過後，很疑惑她為什麼要告訴自己。
婆婆鄭重地握住她的手，道：「夢夢啊，媽知道你是大明星，明天不用帶什麼貴重的禮物，媽媽帶箱奶過去就行了。你從城裡帶來的東西，自己好好保管著就行，別給別人，也別給媽，我有的是好東西，哪裡有當婆婆的跟兒媳婦要東西的道理啊，你說是不是？」
周夢：「……」
拋下這層不說。
「您的意思是，張阿姨過假生日的目的是……想收禮？」
這也太荒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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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四個女兒搭手幫忙，一桌大席很快就在院子中央生龍活虎地支起來了。
空氣中涌動著燉雞、各種炒菜混合在一起的油腥香味，席間擺了一個雙層的生日蛋糕，甜巧克力材質的粉紅壽桃點綴其上，泛著香甜黏膩的氣息。
大女兒將五彩蠟燭拿在手上，下一秒就被李強搶了過去，拆開包裝後，細細的蠟燭們被歪歪斜斜地插在蛋糕上。
隨後李強掏出一枚髒兮兮的打火機點燃了它們。
已是深秋，蛋糕上居然還繞著幾隻不知從哪兒飛來的大黑蒼蠅，跟夏天比起來，它們的行動力顯然遲緩了不少，李強用手抓住兩隻，丟地上用腳碾死了。
「媽，」李強粗聲粗氣地說道：「祝您生日快樂！」
隨後，又說了些祝詞，說得張愛花忍不住露出笑容來，小麥色的臉頰上，升起兩團紅暈。
「好、好。」雖然不是真的生日，但聽到自己最疼愛的小兒子的祝詞，張愛花還是打心底里高興。
冷清清也跟著附和了幾句：「生日快樂。」
周夢跟其餘姐姐們、姐夫們紛紛舉起酒杯來，一時間席間熱鬧得像是過大年。
蛋糕被切開，有壽桃的那一大塊被分給了張愛花，這場假生日的主人。
或許是知曉這是假的，女兒們非常沉默，只有李強和李老頭異常活躍，鼓動所有小輩們一一給張愛花敬酒。
蛋糕採用的是植物奶油，奶油花朵噴上各種色素，連水果也不是新鮮的。
即便如此，冷清清還是吃了兩口。
其實想想，用一頓飯換一個貨真價實的禮物，非常划算。
張愛花在招呼周夢吃菜，冷清清不甘示弱地伸筷子夾了個雞冠子，放到張愛花碗裡。
「今天您生日，多吃點。」語氣非常誠懇、尊敬。
張愛花拿起筷子的手微微纏著，夾起雞冠子，這是大公雞的頭，眼睛已經閉上了，肉冠非常肥厚。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冷清清轉頭為自己夾了個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