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反擊

  他懷疑蘇持在內涵他,但是沒有證據。蘇徊意哼哼了兩聲,把目光繼續投向場中央。

  事情的前因後果在鄭芹的罵聲中逐漸明晰。

  闊少名叫何竟,鄭芹是他未婚妻,正懷著四五個月身孕。她擔心何竟花名在外,這次聚會才硬跟了過來。

  結果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就見那臭不要臉的白蓮花倒在她未婚夫懷裡!

  蘇徊意在心底感嘆,所以硬跟過來有什麼用呢,那種花心的男人,就算用繩子拴住了人,也栓不住他跑馬的心。

  鄭芹仍在哭罵,「何竟,我還懷著你何家的孩子,你對得起我嗎!」

  「什麼對不對得起的,人家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你講點道理行嗎?」

  名媛少爺們都遠遠地站著,不去摻和。

  好好的聚會被搞得像是五金批發市場,雖然瓜好吃,但也很掉價啊!

  蘇徊意倒沒覺得掉價,畢竟他無價可掉。

  他的思路相當另闢蹊徑,「大哥,孕婦是不是最好不要塗指甲油?」

  蘇持無語,「我又沒懷過,我哪兒知道。」

  蘇徊意的目光在他緊實的腹部停留了片刻,接著就被警告了,「你在往哪兒看?」

  蘇持是書中設定最優秀的男人,哪方面都是頂級的,八塊腹肌肯定有。真好啊,女人喜歡,男人羨慕。

  蘇徊意收回目光,誇他,「大哥好腰。」

  蘇持想起今天蘇徊意下樓的那一幕——襯衫扎在西褲皮帶里,束起一把柔韌的腰肢,以及昨天在他床下露出的那一截瑩白,白得晃眼睛。

  他嘴唇一動本來想說「你也不錯」,又咽回去了。

  如果是很親密的兄弟,這種調侃的話他是能說的,但蘇持覺得他們不是。

  蘇徊意就是一朵小白蓮花,一條小白眼狼。偏偏不能折,不能打,只能狠狠地揉搓兩下,拎著尾巴警告兩句,才能叫人安分一些。

  他冷嗤一聲,「你又知道了?」

  蘇徊意很誠懇,「用心感覺,能感覺到。」

  兩人的話題正要往唯心和唯物的問題上靠,一道尖銳的聲音陡然朝著他們的方向衝來,「你不信問他!」

  學術探討被迫打斷,蘇徊意抬眼就看見那梅紅的指甲直指著他們這邊,他眼皮一跳。

  蘇徊意先發制人,「大哥,她指你。」

  蘇持輕啟唇齒,「呵。」

  鄭芹本來就是焦點,她這一指,眾人的視線也就跟著轉移到了蘇徊意身上。

  哦喲,是小火車!

  鄭芹狠聲,「你不信我,那你問問他啊——他往那些公子哥懷裡撞的時候,是不小心嗎!」

  蘇徊意:………???

  手撕白蓮花為什麼要拉上他,合併同類項嗎。

  鄭芹孕期的情緒本來就不穩定,何竟又當眾替白蓮花說話,她現在也顧不得什麼聚會場合了:反正都鬧大了,她沒面子,白蓮花更別想好!

  她沖蘇徊意叫道,「你說啊,哪有這麼剛好往人家懷裡撞的?你跟何竟說啊!」

  蘇徊意皺眉……你很牛嗎,放下你的姿態。

  蘇持半闔著眼輕聲道,「走了。」

  蘇徊意聽話地退到蘇持身後半步,一副隨時準備出發的狀態。

  一趟渾水,本來就跟他無關,最好別摻和。

  鄭芹見他要走,頓時像是失去了最後一道人證,蹬蹬兩步上前,又被何竟拉住胳膊,「你還沒瘋夠?」

  鄭芹甩不開他,就沖蘇徊意和白蓮花罵道,「像你們這種人,手段低劣、四處勾引!被人揭穿了又想獨善其身了是不是,做夢!」

  蘇持離開的腳步猛地停住,蘇徊意差點撞到他背上去。

  人群對面的周青成本來還在幸災樂禍地看蘇徊意的熱鬧,聽了這話一下收斂了笑容。

  他一個被碰瓷的都沒這麼罵過,這女的罵這麼難聽做什麼?

  被罵到的白蓮花細細抽噎著,「我真不是故意的……況且人和人之間怎麼能類比呢?我也只撞到了何先生……又不是四處撞人……」

  蘇持停下來,蘇徊意也就沒走。他此刻簡直想為這兩個女人鼓巴巴掌了!

  精彩精彩,你們幹嘛當情敵呢,當姐妹多合適,這麼默契,一個二個的都來踩他。

  這潛台詞不就是「我只撞了一個我不是故意的,跟他這種四處亂撞的妖艷賤貨完全不一樣」。

  蘇徊意目露嘆服,旁邊蘇持卻面有冷色。

  ——蘇徊意再有問題,那也該關上家門由他來掰正,兩個外人有什麼資格誹議蘇家的人。

  蘇持身上的壓迫感像是一道寒流從場中席捲而過。

  周圍嘈雜的議論聲竟然詭異地靜了一瞬,像是一鍋沸水被淋頭澆了一勺冰,驟然平息。

  蘇持目光掃過場中,正要開口,眼皮底下忽然冒出一個毛絨絨的腦袋,頂著兩根呆毛晃到了前面去。

  蘇徊意兩手插著兜,頎長的身姿在眾人的視線中一立,下巴微微挑著,柔和的眉眼此刻有些凌厲,語調卻是禮貌溫和的。

  「這位白小姐——」

  白蓮花臉色一僵,「我不叫白小姐……」

  蘇徊意從善如流,「這位白女士。」

  四周的人沒忍住笑出聲。白蓮花,「……」

  蘇徊意調子懶懶的,「作為碰瓷界的鼻祖,我可以說,這種行為就是故意的。碰瓷是個技術活,就像投籃一樣講究時機、角度和速度,不是誰都能撞上去。」

  鄭芹不發瘋了,得意地捧著肚子睥睨白蓮花,何竟立在一旁不再說話,白蓮花面色難看,「我說過了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當然不一樣,我就絕不碰瓷有婦之夫。」

  做三比碰瓷更惹人非議,既然原身只被嘲了碰瓷,那就說明他還沒喪心病狂到做三。雖然可能只是怕自找麻煩。

  白蓮花掛著淚珠,忿忿不平,「誰知道你——」

  蘇徊意轉眼掃到看熱鬧的周青成,思及開場時後者的舉止,他決定賭一把。

  「周少,你沒女朋友吧?」

  周青成冷不丁被cue,愣了愣,「有個屁的女朋友!」他回過神後嗤道,「你碰得還挺精準,都是單身。」

  看來賭對了。周青成是個善良又上道的紈絝。

  蘇徊意在心底給他貼了朵小紅花,又轉向白蓮,「聽到了吧?」

  白蓮花一張嬌弱的臉瞬間慘白,她難堪地抱著胳膊,在圍人鄙夷的眼神和細碎的嘲諷中搖搖欲墜。

  在場的公子名媛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雖然小火車碰瓷的行為讓人看不上眼,但人家至少還知道底線。相比起來,做三的人更可恨一點!

  周青成眼睛眨巴了兩下,忽然笑了。

  蘇徊意碾壓完白蓮,大佬姿態地插著兜轉回蘇持跟前,半壓著舌根叫了聲,「哥。」

  他抬眼:我裝完逼了,咱們趕緊跑。

  蘇持竟然讀懂了前者眼中的深意,嘴角一抽。

  他往場中間掃了一圈,含了些警示的意味,接著垂眼,「回去了。」

  蘇徊意立馬乖乖跟在蘇持身後。

  兩道背影在眾人的視線中一前一後離開會場。一道沉穩銳利,一道隨意閒散,風格截然不同,卻隱隱有比肩之感。

  等到兩人身影完全消失,眾人才慢慢回神。

  臥槽,什麼比肩?肯定是今晚狀況頻出,產生錯覺了!

  不過蘇家那小火車跟傳聞里完全不一樣啊……難不成之前都是在裝傻?

  出了會場,蘇持和蘇徊意坐進私家車,往回家的方向駛去。

  司機在駕駛座上兢兢業業地把著方向盤,后座里的兩人並排挨坐在一起。

  蘇徊意上了車就脫下外套搭在一旁,閒適之姿盡數潰散,「嚇…嚇死寶寶了。」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飆演技,還是頭一次!

  蘇持斜了他一眼,「我看你挺風光的,還slay全場。」

  蘇徊意心虛地摸摸鼻尖,以為蘇持是責怪他趟了渾水,「鄭芹就算了,她是受害者、還是個孕婦,情緒激動可以理解,我一個大男人不和孕婦計較。白女士那就過分了啊,狡辯就狡辯,幹嘛還內涵我,我也是有脾氣的。」

  蘇持聽到他說「白女士」就想笑,又憋了回去。

  蘇徊意還在為自己搜刮藉口,「而且我今天喝了酒,有點上頭。男人碰了酒都是會衝動的,你懂吧?」

  他說完又兀自嘆息,「算了,你應該不懂。」

  蘇持這個人理智又克制,就算喝了酒肯定也不會衝動。

  蘇徊意當初看小說時就覺得蘇持是一個情感充沛的角色,但他的情感全被壓制在一個適當的程度,愛恨喜怒都有度。

  真的能有人將情緒控制得這麼好嗎?蘇徊意忍不住設想,有沒有一天,蘇持也會為了某件事或某個人衝破克制,理性全無。

  蘇持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懂。」

  蘇徊意心說我上帝視角當然知道,「像今天這種情況我就是衝動了,但你肯定不會。」

  蘇持不置可否。

  蘇徊意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麼裝逼。他撐著后座皮墊湊在蘇持耳邊,呵出的氣吹得蘇持往旁邊仰了仰,「大哥,我剛剛帥不帥!有沒有逼格?」

  蘇持牽動嘴角,「碰瓷界鼻祖,必然是有逼格的。」

  蘇徊意,「……」

  這會兒天色暗了下來,車窗外黑麻麻一片。

  只有偶爾駛過商店才會有霓虹的燈光透過車窗落入車內,在皮革的坐墊上拉出一塊不規則的光格。

  片刻的安靜中,蘇持忽然淡淡開口,「下次遇到鄭芹這種人,你也不用忍讓。」

  蘇徊意側頭看他。

  私家車已經駛上高速,車窗外的護欄快速地倒退著,街燈的光亮被分割成一條條塊狀投在蘇持冷峻的側臉上,光影的切割線從他左側眼瞼一直斜剌到高挺的鼻樑。

  蘇持幽深的眸色在光影更替間明暗交錯。

  「受害者如果成為加害者,那就不值得同情。尤其牽扯到無辜的人,不管是什麼苦衷都不能成為藉口。」

  車廂里空氣沉寂了下來,蘇徊意聽見自己的呼吸在昏暗的車廂中放緩拉長,是一個人緊張警戒時的本能反應。

  他感覺蘇持這番話更像是對自己說的。

  蘇持轉過頭對上蘇徊意一雙漂亮的眼睛,「聽懂了嗎?」

  蘇徊意輕輕「嗯」了一聲。微弱的光線下,那雙眼乾淨得像是假象,在這樣封閉而貼近的環境裡,蘇持忽然從心底生出一絲疲憊與希冀。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是真的,他也會像蘇紀佟一樣疼愛這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