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閱讀」秦頤看了一眼一旁面色不愉,被打斷了話的慕飛,淡淡道。
慕飛:……
失去了說話的機會,慕飛只能喪著臉,有些不滿地跟在秦頤身後,默默回去了。
兩人回到正廳的時候,沈清棠已經把茶煮好了,滿屋都是一股清醇甘甜的香氣。
見到慕飛有點喪喪的臉色,沈清棠猜到他或許是被秦頤訓了,默默笑了笑,就先遞了一碗茶給他。
「來,這是我自己調的,小飛嘗嘗味道好不好。也正好消食。」
慕飛怔了怔,連忙接過道謝。
這邊修真界飲茶的習慣跟唐代的煮茶法相近,是用研磨碎的茶末加上蔥、姜、棗、橘皮、茱萸,薄荷等物一起煮沸之後一同飲下,算是有點重口味的飲品了。
沈清棠自幼身體不好,沈家為他又單獨尋人調配了適合他飲的,滋補茶方。
後來沈清棠自己又做了細微的調整,就成了他現在習慣飲的。
茶粉加上少許的桂皮和牛乳,煮沸後再加一點磨碎的薑糖末,香甜暖胃,有些類似於現代養生版的奶茶。
慕飛平日喝茶喝得少,但也不愛喝,可這會看到沈清棠煮的茶跟那些茶樓里賣的不太一樣,再嗅到茶碗散發出的濃濃甜香,忍不住就喝了一大口。
這麼一口喝下去,綿密溫醇的奶香和甜味就順著的他喉嚨滑下去,最後餘一點桂皮的回甘和茶粉的清苦,實在是很奇妙的一種滋味。
慕飛眼前一亮,立刻就舔著嘴唇道:「沈大哥你煮的茶真好喝!比外面賣的那些好喝多了!」
沈清棠微微一笑:「喜歡喝就多喝點。」
慕飛:「嗯!」
慕飛埋頭苦喝,一旁的沈清棠見狀笑了笑,便又徐徐給沈清岸和秦頤分別盛了茶,三人就坐在那,細細品了起來。
沈清棠煮的茶量不大,正好四人一人一碗半的量,只不過他們三人都一碗沒有喝完,唯獨慕飛一人喝了三碗,到最後恨不得把那茶爐都舔了。
一旁的秦頤實在是看不下去,眉頭皺了皺便道:「你再喝就不是消食,是積食了。」
慕飛:……
半晌,慕飛打了個嗝,有點靦腆地放下了茶碗,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
一旁的沈清岸端著茶碗,露出一點悠然的笑容道:「也不怪小飛,清棠剛會煮茶那會,我也一次喝幾碗。」
慕飛聽到沈清岸突然叫他『小飛』,不由得有些不自然地抬眼看了看沈清岸。
但沈清岸神色太平靜隨和,只是微笑,也看不出什麼來。
慕飛心裡嘀咕著又垂下了頭。
沈清棠這時正在勸秦頤吃一塊他最喜歡的芙蓉糕,也沒注意到這邊發生的細節。
唯有秦頤,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
·
幾人說話喝茶,時間過得很快,到了戌時末刻,就該休息了。
沈清棠和秦頤去了沈清棠原來的房間,沈清岸仍是回自己的房間,慕飛則是被安排到了外院的客房。
秦頤雖然不算是第一次來沈府,卻是第一次進沈清棠的房間。
沈清棠的房間內布置得極為素雅清新,瀰漫著一股清淡的花木香氣,屋內用的也不是燭燈,而是螢石燈。
螢石燈雖然光芒有些滯澀,但也僅次於夜明珠,而且沈清棠屋內的螢石燈上都罩了一層薄薄的水紗,柔和了螢石燈的光芒,還能散發出一點流水波紋一般的光暈,氛圍好極了。
這時沈清棠先關了門,取了一張柔軟的靠墊搭在一旁的紅木圈椅上便含笑對秦頤道:「蘭庭你先坐。」
秦頤沉默了片刻,靜下了。
沈清棠這時轉身去放下了門口的珠簾,又取來了一束蒼朮,點燃了放到外間的香鼎中。
旋即,清淡幽遠的香氣和著裊裊輕煙就這麼在屏風外散開了。
做完這些,沈清棠方才走過來:「這屋子幾日沒住人,點一些蒼朮,散散陳味。」
秦頤對這些一竅不通,此刻沉默著,也不說話。
沈清棠見秦頤沉默的樣子,明白他心頭所想,也不說什麼,笑了笑,就輕聲問:「蘭庭,你困了麼?」
秦頤這才回過神來,他這時抬眼看了不遠處那座滴漏上的時間刻度,發覺已經到了亥時,便道:「你也該睡了。」
沈清棠微微一笑:「床已經鋪好了。」
秦頤眸光驟然滯了滯,隨即他就起身道:「我去外間睡。」
沈清棠也不攔他,只站在他身後靜靜道:「若是哥哥發現了呢。」
秦頤的步子頓住了,他面具下,修長的眉頭悄然擰了起來。
沈清棠見狀,默默一笑,走上前去,拉住了秦頤的手,柔聲道:「我的床很軟,還熏了香,很好睡的。」
秦頤:……
過了半晌,秦頤沉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這下,沈清棠也沉默了一會,然後,他輕輕放開了秦頤的手。
秦頤掌心陡然失去了一片溫軟,眉心不由得微微一跳,忍不住就回頭看了過去。
偏偏這時沈清棠已經別過了眼,有些失落地低聲道:「既然蘭庭不願意,那我自己睡了。」
說完,沈清棠竟是罕見地真的沒有再勸秦頤,而是轉身走進了裡間。
秦頤這時眉頭微皺,凝視著沈清棠離開的清瘦背影,面上雖然仍舊平靜,但心中已經開始翻江倒海了。
沈清棠不高興了?
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秦頤都差點以為沈清棠是個沒脾氣的人,即便有些時候會嗔怪,也都是笑眯眯的。
這讓秦頤生出一種錯覺——沈清棠會永遠這樣好脾氣下去。
可現在,沈清棠不高興了。
秦頤其實知道,雖然自己很多時候的決定做的沒錯,但態度有些生硬。
就像今夜他拒絕沈清棠。
他本來體質偏熱,又是先天火靈根,而沈清棠明顯開發出了木靈根的屬性,兩人若是近距離在一處久了,木火相生,他必然是消耗沈清棠的。
尤其現在沈清棠身體還比他虛弱這麼多。
可他也沒辦法解釋太多,他本就……不善言辭。
他以為沈清棠能理解他。
可……沈清棠不高興了。
就這樣,秦頤沉默地立在那,注視著不遠處屏風後沈清棠的身影。
看著沈清棠寬衣,上床,解下床帳,連影子都徹底隱沒在床帳之後。
看到這一幕,一直站在原地的秦頤終於動了。
他走了過去。
·
沈清棠的床帳是上好的絲緞,輕柔細密還遮光,上面繡著點點梨花,素質清雅。
秦頤這時走到床邊,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伸出手,輕輕掀開了一點床帳。
他想著,他只看一眼,若是沈清棠還在不高興,他便解釋。
若是沈清棠已經睡著了,就當做無事發生。
可秦頤只是看了一眼,瞳孔便微微收縮了。
沈清棠這會側身躺在床上,背對著他,烏髮披散在雪白的裡衣上,肩頭輕輕抽動,也沒蓋被子,似乎是在哭……
秦頤心頭一陣刺痛,再也來不及想別的,伸手便撫上了沈清棠的肩膀,低聲道:「別哭了。」
沈清棠:?
秦頤覺察到不對,動作微微一僵,正想離開,沈清棠便已經轉過了身,有些奇怪地睜大了眼。
四目相對。
秦頤發現沈清棠雪白清麗的面上絲毫都沒有悲傷難過的神色,反而唇邊還掛著一抹殘留的笑意,頓時啞然。
他以為自己被騙了,心頭一沉,轉身就想走。
可就在這時,沈清棠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秦頤的手,慢慢笑道:「我就知道蘭庭不放心我一個人睡。」
秦頤:……
面上微微生出一股熱度,秦頤沉聲有些惱火地道:「你放手。」
沈清棠不放,還笑意盈盈地道:「蘭庭,我方才在床屜里找到了哥哥以前給我買的話本,可有意思了,一起看看麼?」
聽著沈清棠的話,秦頤薄唇抿著,赤色的眸中閃過了一絲誰也沒注意到的血色光澤,心頭更是莫名生出一縷燥熱的火來。
他也不知道這火是什麼,反正就覺得,他現在不高興極了。
沈清棠向來心思細膩,這時覺察到秦頤的情緒,沉默了一瞬,便輕聲道:「蘭庭,你生氣了?」
「你是不喜歡看話本麼?」
「你若是不喜歡,我也不看了。」
秦頤:……
本來他胸口還蘊著那一點無名火,可聽著沈清棠這柔軟溫和的嗓音,一顆心又漸漸的軟化了開來。
明明是他最開始怕沈清棠不高興的,現在倒是又輪到沈清棠哄他了。
閉眼沉默了片刻,秦頤靜了下來。
「方才是我不好,今夜我陪你吧。」
聽著秦頤清冷卻誠懇的嗓音,沈清棠先是怔了一怔,有些訝異,接著他便微微笑了:「好。」
·
話本是收起來了,秦頤也躺下了。
因為床帳細密又遮光的緣故,不熄燈也沒關係。此刻帳子拉上,秦頤只嗅到周身都浮動著一股淡淡的清甜幽香,似乎有許多種花果的味道摻雜在一起,可仔細卻又嗅不出來裡面究竟是什麼。
神秘又動人。
這香氣,像極了沈清棠本人。
讓人忍不住想深深吸一口,可又怕稍微一用力,就把這香氣吹散了。
所以現在的秦頤也有些煎熬——同沈清棠躺在一張床上,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可偏偏沈清棠這時又湊了過來。
秦頤:……
微微吐出一口氣,秦頤閉著眼道:「睡覺。」
沈清棠湊過來的動作停了停,然後他便又乖乖躺下了。
過了好一會,秦頤聽到沈清棠輕聲道:「蘭庭,你戴著面具睡覺,會勒的。」
一瞬間,秦頤倏然睜開眼,赤色的瞳孔中隱約有紅光閃動。
但過了片刻,他又緩緩閉上眼,淡淡道:「不勒。」
沈清棠沉默了。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
秦頤覺得原本就該到此為止,就該睡了,可他腦中繁雜的思緒卻越來越多。
他睡不著,他在想,方才沈清棠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想看他的臉麼?
忽然……一股淡淡的香氣湊近了過來。
秦頤心頭一凜,下意識朝床外側偏過頭去。
可就在下一瞬,一瓣溫熱的柔軟輕輕撞在了秦頤蒼白瘦削的下頜處。
兩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