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荊禾駕車,林初冒著大雨去了安府。記住本站域名

  衛柔在屋子裡聽韓君燁念書,聽見了屋外的馬鳴聲,臉色突然一變,問了一個下人,「弟妹出去了?」

  衛柔脾氣好的時候是真的好,但是她嚴肅起來的時候,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讓小廝話都有些說不利索,「夫……夫人說,她……去安府一趟。」

  只這一句,就讓衛柔皺起了眉頭。

  之前安夫人那般對林初,以她對林初的了解,林初是不會輕易再去安家的。聯想到姚城如今的形式,衛柔嘆了一口氣,「我知道她是著急,可如今這形式,除了等……還有什麼辦法呢?」

  韓君燁捧著一本《論語》,聞言包子臉皺了皺,不過並沒有說話,一雙黑葡萄般的眼望著窗外的傾盆大雨,眼神里是些叫人不可窺探的東西。

  林初到安府的時候,安府門前的地磚上都積了兩寸余深的水。

  荊禾敲了許久的門,安府的小廝才打開了角門。

  「誰呀?」小廝一臉的不耐煩。

  「把盒子裡的東西交給你們嫡小姐。」荊禾冷聲道。

  小廝是個欺軟怕硬的,一見荊禾雖然是名女子,但這身板壯碩得跟男人沒區別,一雙眼兇狠得像是要吃人似的,小廝忙應了聲是,接過盒子進去通報。

  不多時,一個丫鬟就撐著油紙傘親自出來迎林初,她向著林初的車架行了一禮,「我家姑娘在繡樓那邊,特命我前來帶夫人過去。」

  林初欲下車,那丫鬟忙道,「我家姑娘特意吩咐了,今日雨大,夫人直接趕車過去,莫被地上的雨水沾濕了衣衫。」

  林初有幾分詫異,這安小姐,看樣子倒是個極為好相處的人。

  對方都這麼說了,林初也沒矯情推拒,道了聲謝,讓荊禾趕馬車去了繡樓。

  自從安定遠南下後,安府鮮少有客來訪,馬車路過一排矮屋,幾個僕婦正趁著這難得的清閒陰雨天,躲在屋檐下吃酒。

  瞧見林初的馬車,其中一個尖嘴三角眼的僕婦道,「看樣子,這馬車是往二小姐那邊去的。」

  「管它呢,反正使喚不上咱們。」另一個胖婦人抿了一大口酒道。

  尖嘴三角眼的婦人突然嗤了一聲,「前些天才撞見二小姐跟表少爺的事,咱們府上可別又出了什麼醜事,二小姐身邊的大丫鬟都打著傘在地上走,馬車裡的人倒是金貴!可別是見不得人吧!」婆子說著哈哈大笑起來。

  「劉婆子,你這嘴還是積點德吧!別以為大姑娘在老爺那裡得寵,你在大姑娘房裡做事就是個人物了,你再說這些敗壞二姑娘清譽的話,看夫人不叫人撕了你的嘴!」一個身形乾瘦的婆子重重一拍桌子。「老爺現在南下,你家大姑娘就算哭成一朵花來,也沒人給你家大姑娘做主了!」

  尖嘴三角眼的婦人驀然拔高了聲調,「這二姑娘做出了醜事,還不許人說了?也是,夫人那般寶貝她那個侄兒,就算瘸腿了,把自己親生女兒許給表少爺,夫人也是樂意的!」

  「你這說的是人話嗎?醜事?二姑娘是跟大姑娘一起游湖的時候跌入湖中的,若不是表少爺在旁邊拉了一把,二小姐怕是人就沒了!你這黑心肝兒的腌臢婆子!我還好幾次撞見你們大姑娘跟表少爺在花園裡拉拉扯扯!雖然夫人不喜大姑娘,但是你家大姑娘顯然是趕著上前呢!果然是跟王姨娘一樣的做派!」婆子越說越氣憤。

  「好你個孫婆子,竟敢非議主子!」劉婆子尖銳道。

  孫婆子不甘示弱吼回去,「那也得看是誰先非議的!」

  胖婦人夾在中間一臉為難,「劉婆子,孫婆子,咱不過都是給人當下人的,管主子們怎麼鬥法呢,干咱們什麼事?怎麼還大動肝火起來了。」

  孫婆子朝著劉婆子唾了一口,「老婆子做事是憑良心,就看不得那些給人亂潑髒水的腌臢貨!」

  「孫婆子你罵誰呢!」

  「就罵你這個腌臢貨!」

  ……

  林初剛下馬車,就見披著湖綠披風的安桐親自迎了出來。

  「不知燕夫人今日到訪,禮數不周之處,還望燕夫人海涵。」安桐面上帶著笑,神色卻有些蒼白,臉上甚至還有一道一寸來長的傷疤。

  林初一怔,沒想到再次見到安桐她會是這幅模樣。

  似乎看出林初的疑惑,安桐只蒼白笑了笑,避開這個話題不談,「不知燕夫人尋我,所謂何事?」

  安桐這話又把林初的思緒拉了回來。

  林初抿了抿唇,道,「確有一事相求,此事還關係到整個姚城的存亡。」

  安桐聽了這話,神色微微一變,略加思量後,她道,「燕夫人請說,只要我能辦到,自然不會怠慢。」

  「我要軍中的火油!」

  此言一出,安桐錯愣睜大了眼。

  林初道,「姚城能守住,全靠姚城山上的水庫維護著護城河,而今蠻子派人堵住了水庫的泄洪口,暴雨若是再這麼下下去,水庫堤壩決堤,那被淹沒的,可就是姚城了。我夫君手底下的人,我全都派到山上去了。」

  她頓了頓,才道,「蠻子是在孤注一擲,若是我們不主動進攻,讓他們分散注意力,水庫……我怕守不住。」

  安桐沉吟半響,道,「我是個閨閣女子,不懂戰場上的事,我且只問一句,燕夫人拿到軍中那批火油,能有多大的把握擊退蠻子?」

  「四成。」

  說完這句,林初自己都沉默了下來。

  「小姐!夫人身邊的陳嬤嬤帶著人氣勢洶洶過來了!」之前接林初過來的丫鬟突然掀開帘子過來,一臉焦慮看著林初。

  憑著安夫人對林初的厭惡,要是知道自家小姐請林初進府,怕是安夫人又得發好大的脾氣。

  安桐聽到這裡,嘴角卻是揚起一抹像是自嘲的冷笑,「過來了便過來了,這次她又是聽人說了什麼?」

  丫鬟不知這話怎麼接,正躊躇之時,安桐突然道,「青浦,把我的帷帽拿來。」

  丫鬟不明所以,「小姐,這時候了,您就別跟夫人鬥氣了,否則夫人……」

  「把我的帷帽拿來。」安桐驀然拔高了聲調,她眼眶發紅,面上難得的強硬。

  丫鬟只得去取她的帷帽。

  安桐這才勉強沖林初笑笑,「叫燕夫人笑話了。」

  安桐給林初的印象一直挺不錯的,她是個看著溫婉柔弱,實則從骨子裡強硬的姑娘。

  「安姑娘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林初斟酌再三,還是開口詢問了。

  安桐只自嘲笑笑,「家事。」

  只一句話,顯然她不願多說,林初也不好再多問。

  丫鬟很快取來了安桐的帷帽,安桐自己戴上,對林初道,「燕夫人,我們走吧。」

  林初有點懵,不過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安桐的丫鬟就先哭上了,「小姐,您還在禁足呢,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還得罰你……」

  安桐蒼白的臉色中透著一股灰敗,「她罰便讓她罰吧,這幾十年的閨秀,我也做膩了。」

  安桐帶著她的貼身丫鬟一起上了林初的馬車。

  林初知道安桐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她的大丫鬟,不然她的丫鬟若是落到安夫人手裡,以安夫人的偏執,怕是得亂棍打死。

  丫鬟一路上都在哭,林初從她的隻言片語中,也大概聽出了事情的始末。

  安桐親自登門給她賠罪,安夫人覺得這個女兒也跟自己對著幹,說了許多戳心窩子的話,母女兩有了隔閡。

  安桐本想等安夫人冷靜再去好好勸解,不想一次意外跟李建業有了肌膚之親,本來只是她落水李建業在旁邊拉了一把,被下人們添油加醋一傳,就成了她跟李建業在湖邊卿卿我我失足落水。

  安夫人捨不得罰自己的侄兒,就把所有的怨氣和怒氣都撒在了安桐身上。

  最讓安桐傷心的一句話約莫還是安夫人那句,「我怎麼就生了你這樣一個專門跟我對著幹的女兒?我當初生的若是個兒子,五郎也不會說厭棄我就厭棄我!你為什麼不是個男兒?王艷秋那個賤人的女兒那麼會爭寵,你為什麼就不得你爹的寵?我辛辛苦苦教導你十多年,有什麼用?」

  丫鬟哭了一路,安桐估計也煩了,她突然冷硬開口,「青浦,你若是再哭哭啼啼,便自己回去吧。」

  丫鬟嚇得立馬擦乾了眼淚。

  林初有些愧疚又有些尷尬,「安小姐,我不知你家中出了事情……」

  安桐視線落到林初身上,多了幾分她自己也說不清的羨慕,「燕夫人這話客氣,我父親是這姚城主將,如今姚城為難,我能做的,也不多……」

  林初先讓荊禾發暗號,叫了府上剩餘的一百精銳過來,讓他們喬裝成姚城士兵的模樣。

  安桐有安將軍的令牌,很容易就進了軍營。

  火油在兵器庫那邊,林初之前就派探子打探過了,他們幾乎是直奔放火油的營帳而去。

  在靠近兵器庫的地方,就被一對看守的士兵給攔了下來,「軍營重地,閒雜人等速速離去!」

  安桐的丫鬟沒見過這等劍拔弩張的陣仗,嚇得瑟瑟發抖,安桐求助的目光看向林初,林初接過令牌,把車簾掀開一條小縫,亮出令牌,沉聲道,「我等奉命前來取火油。」

  這令牌做不得假,小將目光落到了林初白嫩的手上,語氣帶上幾分遲疑,「女人?」

  荊禾眉眼一厲,手中馬鞭一揚就甩了過去。

  小將臉上被甩出一道血印,臉色有幾分猙獰,還未開口,就叫林初搶了先,她怒喝,「放肆!車中是安將軍的千金,也是爾等能看的!」

  看守兵器庫的是安定遠的心腹,對安定遠的女兒,還是存有幾分敬畏,當即抱拳道,「不知小姐前來軍中,方才冒犯了。」

  安桐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緊張得不得了,一直看林初。

  林初不斷給她使眼色,安桐強自穩定心神道,「奉我父親之令,前來取火油。」

  小將垂首恭敬道,「不知安小姐可有趙將軍的直系文書。」

  安桐掌心捏了一把汗,「是我父親的密函,這一百精銳,都是從府上調過來的。」

  「這……」小將有些為難。

  林初色厲內荏道,「我家小姐若不是收到了將軍的密函,會冒著傾盆大雨前來軍營?耽誤了軍機,爾等擔負得起嗎?」

  小將十分猶豫,林初那番話已經唬住了他,畢竟安桐一個閨閣大小姐拿這批火油來也沒用,可是軍中的規定,取用兵械,都要有文書,文書上須寫好取用多少。

  安桐道,「軍情緊急,趙叔叔那邊,我一會兒去說,勞煩小將軍快些將火油給我,耽誤了軍情,我等都擔待不起。若是趙叔叔怪罪下來,我一力承擔。」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小將心中的顧慮,他當即吩咐手底下的人把火油用車裝好拖了出來。

  林初帶來的一百精銳上前交接。

  想到火攻計劃的可行性,林初目光再次投向小將,「投石車也搬五輛!」

  小將:「!!!」

  姑奶奶你確定你不是來打劫的?

  ***

  安定遠的副將雖然平庸,倒是個兢兢業業的,這幾日大雨連綿,他就一直待在軍營里。等下面的人上報說有人取走了足足一百桶火油,五輛投石車的時候,趙副將直接從椅子上滑坐到地。

  「將軍,您沒事吧?」小兵有些擔憂看著趙副將。

  趙副將一手扶著自己頭上的將軍帽,一手撐著桌子面如土色站起來,「快……快把火油追回來!」

  「轟——」南城門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像是一道悶雷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小劇場:

  小將:沒有文書,不給火油!

  安桐:知道我爹是誰嗎?【腳踏桌子】

  小將:給給給!【抹汗】

  趙副將:快……快把我的火油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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