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韓君燁現在腦子裡的記憶有些混亂。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昏迷的時候,他雖然不能說話,但是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動靜,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局外人看著那個幼年自己的掙扎,上輩子的死對頭,卻為了救他跳下城樓,呵,有點意思。

  等完全融合小包子的記憶,看清記憶里早已模糊得沒有印象的父母的臉孔,他除了覺得諷刺還是覺得諷刺。

  那一對夫婦,都是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一切手段,只能說他們還是真夠般配。

  韓君燁覺得這是上天給他開的最大的一個笑話,當年他年幼,只記得父母相繼倒在燕明戈劍下,血流一地,那成了他一輩子的噩夢。

  而今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來看這段往事,父母卻成了要拋棄他的人,燕明戈才是那個救他的人!

  這是在告訴他,他上一世所有的怨和恨都是錯的嗎?

  上一世他逼著自己習武學文,都是憑著對燕明戈的一腔恨意,現在這個支撐他那麼多年的信念突然坍塌,他一時間也極度茫然……

  韓君燁沒來得及想太多,林初就端著羊奶羹進屋來了。

  「過來吃吧。」林初把穿著羊奶羹的碗放到了矮几上,她隱隱是發現小包子神色似乎不太對勁兒。

  韓君燁收起了面上所有神色,只露出孩童的懵懂天真,從床上跳下去,坐到了矮几旁。

  他個頭小,坐在矮凳上靠著矮几吃飯剛剛好。

  林初見過這孩子自己端碗吃飯,並不擔心他把羊奶羹撒到衣服上。

  林初一隻手托著下巴,看著小包子乖巧把羊奶羹一點點吃掉。她知道韓君燁聰慧,甚至心底也懷疑這隻小包子是不是故意裝失憶,就是想他們收養他,畢竟原著中就提到幼年在韓府是韓君燁的一段灰暗時光。

  小孩子心思都是極其敏感的,誰對他好他就親近誰,現在他爹娘都不在了,他能親近的也只有自己和燕明戈。

  可是……他們一個是男主,一個反派,這簡直是宿敵啊!現在其中一隻小還好說,等以後長大了怎麼辦?

  林初腦子裡天人交戰的時候,韓小包子也在不動聲色的打量林初,上輩子作為宿敵,他自然是把燕明戈的一切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上輩子燕明戈身邊完全沒有女人,這輩子燕明戈那老謀深算的傢伙是從哪個旮旯角給自己刨了個媳婦兒出來?

  二人就這麼詭異的相互打量著,直到韓小包子喝完這碗羊奶羹。

  「飽了嗎?」林初笑著問他,不管咋樣,現在這就是一個五歲孩子,能翻出什麼浪花來。

  「飽了!」韓君燁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林初用手絹給他擦去了嘴邊殘留的羊奶羹,又讓荊禾進來把碗筷收拾了下去。

  韓君燁打量了荊禾一眼,自然看出荊禾是習武之人,他厚顏無恥找林初要抱抱,「娘,抱……」

  他向著林初伸出手。

  他故意叫林初娘,就是想通過這事告訴燕明戈,他失憶了。以他上輩子對燕明戈的了解,心狠手辣的大反派肯定不會留下任何一個隱患!

  上輩子他是混在難民堆里沒被燕明戈找到,這輩子他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雖然感覺現在這個燕明戈跟他上輩子的死對頭有點不一樣,可是燕明戈照樣殺了韓子臣……

  有些事情脫離軌跡,但是有些事情還是無法改變的。

  韓君燁現在摸不清燕明戈對自己的態度,思來想去,還是先裝失憶比較好。

  至少可以讓燕明戈不這麼快對他下殺手。

  被人一直追著叫娘,林初也是頗為無奈的,她捏了捏韓君燁的小胖臉,低聲道,「你該叫嬸嬸!」

  韓君燁一雙大眼開始霧蒙蒙,「娘不要燁兒了……」

  林初:「……」

  良心開始自責了怎麼辦?萌寶哭起來,她還真有些手忙腳亂的。

  「哎,你別哭啊,我真不是你娘……」林初覺得頭大。

  她正解釋這呢,門口突然傳來一道清冽的嗓音,「這是怎麼了?」

  燕明戈一身明光甲未退,逆光站在門口,有種戰神臨世的感覺。他的頭髮束得整整齊齊,更顯得一張俊臉秀出塵,偏偏身上一股張狂壓迫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來。

  林初還是第一次見燕明戈穿這么正式的戰甲,眼前不由得一亮。

  不過想到昨夜的事情,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芥蒂,態度就有點不冷不熱,「回來了?」她視線落到韓君燁身上,「孩子可能昨天燒得太厲害,今天一直說胡話,我一會兒帶他去醫館看看。」

  燕明戈聽了林初的話,眸光也落到了韓君燁身上。

  韓君燁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保住林初的腿不撒手,也不看燕明戈,只嚎啕大哭含著,「娘……」

  林初被小孩突然大哭嚇了一跳,只得抱起來安慰,「不哭不哭……」

  燕明戈眉心一皺,「他這是怎麼了?」

  林初掃了他一眼,幽幽道,「會不會是你太兇了?」

  燕明戈:「……」

  林初尷尬笑了兩聲,「要不你出去試試?」

  燕明戈意味不明看了林初一眼,視線又落到了韓君燁身上,「再哭,我把你扔出去。」

  韓君燁嚇得立馬不哭了,就是一直打嗝兒。

  林初有些心疼,就不滿看了燕明戈一眼。

  燕明戈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句話說錯了,走進兩步,一隻手就拎起了韓君燁。

  小孩骨頭脆,林初怕傷到他脖子,忙對燕明戈喊,「孩子不是你這麼抱的。」

  燕明戈自然知道抱小孩得用兩隻手,只是他眼下心中有些不爽。

  不過林初都說了,燕明戈只得勉為其難兩隻手抱起韓君燁,居高臨下睥睨著張包子臉,眼底的嫌棄再明顯不過。

  韓君燁心中警鈴大作,心想這反派果然對他有殺心。

  打嗝兒打著打著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林初擔心是燕明戈這身盔甲太硬了,磕到了孩子,連忙伸手抱了過來。

  韓君燁立馬雙手環抱過林初的脖子,哭得那叫一個傷心欲絕,「娘……」

  燕明戈眸子睨著這小不點,慢悠悠道了句,「用過午飯我陪你去醫館吧。」

  林初有些詫異,「你下午不去軍營?」

  「下午不去。」燕明戈說著又掃了韓君燁一眼,「只會叫娘不會叫爹,看來是真傻了。」

  林初:「……」

  韓君燁:「……」

  「一家三口」在一種詭異的氛圍里用完了午飯,燕明戈就帶著林初和韓君燁一起去醫館。

  因為家中還沒有小廝,燕明戈只得自己親自駕馬車,他琢磨著,有時間了再買個小廝回來,不然他不在家的時候,林初出門,連個駕車的小廝都沒有。

  不多時就到了醫館,姚城比起羌城雖然太平了不少,可畢竟是邊塞,這兵荒馬亂的年代,求醫問藥的人自是不少。

  醫館前排隊看病的人都排到了大門口,外面寒風陣陣,林初怕韓君燁風寒復發,就沒敢讓韓君燁下車。

  醫館旁邊蹲著幾個無所事事的小混混,見一輛馬車停在這裡,不時往這邊望過來。

  最終有一個膽大的走過來跟燕明戈交涉了幾句,林初才知道,這些人在這邊蹲牆角根兒,就是想著尋一些想看病又不想排隊的人,付給他們兩三文錢,他們就幫忙排隊。

  燕明戈給了那潑皮五文錢,小混混顯然十分高興,立馬就排進了長長的隊伍里。

  牆根兒那邊觀望的另一些混混則有些羨慕又有些惱恨的樣子,許是覺得若是自己膽大一些去跟那看起來不好惹的男人交涉就好了。

  小混混幫忙排隊去了,也沒見燕明戈進馬車坐坐。

  林初就尋思著,這傢伙估計就是單純不想往人堆里扎,不過想想也是,他陰著臉往病人堆里一站,這不明擺著嚇人嘛。

  看病的人多,等待的時間也格外漫長。

  林初怕韓君燁無聊,給他講起了故事。期間她打起車簾朝醫館看了好幾次,發現排隊的小混混還沒有排到門口。

  林初靠著馬車壁,有些頭疼的想,這看病不管古代還是現代,似乎都不咋容易。

  外邊突然一片喧譁,林初掀開車帘子望去。

  只見一個七尺大漢帶著一個婦人闖進了醫館,不管不顧推開正在看病的一個老翁,讓婦人坐到了凳子上。

  老翁腿腳不便,被大漢一推,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半天沒爬起來,哎喲哎喲直叫喚。

  周圍的人不免指指點點說些難聽的話。

  大漢一臉兇相衝著一群老弱病殘喝了一聲,當即沒人敢吱聲了。

  大夫本來還想說幾句,一見這大漢這般兇悍,也不敢多言。

  大漢把一柄大刀插在了櫃檯上,喝道,「我夫人小產了,你給她好好看看,若是保不住這孩兒,老子要你項上人頭!」

  坐在椅子上的年輕婦人杏眼桃腮,是個美人胚子,一手捂著小腹,臉上是一幅強裝出來的痛苦模樣,一雙眼卻有些不安的望著大夫。

  林初覺得那婦人面相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赫然發現那就是先前入了副將帳子裡的一個流放女眷,她並不是跟原主一起當丫鬟的,而是另一戶被抄家人家的姨娘,原主跟她並不熟,只是到了邊關才有幾分齟齬。

  馬車外突然傳來燕明戈的聲音,「我出去一會兒,你們呆在馬車裡別亂走。」

  林初見燕明戈大步流星朝著醫館走去,以為這大反派今個兒是突然想做件好事,教訓那不排隊看病還仗勢欺人的莽漢一頓。

  他身上的氣場太過強大,原本圍在醫館門口的人不由自主的為他讓了一條路出來。

  提著刀威脅大夫的大漢抬眼瞧見燕明戈,那握刀的手都不由得顫抖起來。

  「燕……燕……」他嚇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瞧見對面有個窗戶,他二話不說朝著窗戶飛奔過去,一頭從窗戶扎了出去。

  「相公!」坐在凳子上的婦人尖利叫了一嗓子。

  可惜那大漢頭也沒回一下。

  燕明戈瞧了一眼大漢插在櫃檯上的刀,抽了出來,美婦人嚇白了臉,以為燕明戈是那大漢的仇家,連忙道,「我只是他的小妾,他還有個正妻,你……你別殺我……我才給他做妾不到一個月……」

  她為了跟正妻鬥法,連假孕都扳扯出來了,好在前天王猛突然火急火燎的要帶著他們趕路,她不慎摔了一跤,又恰好月事來了,就藉此說是小產了。誰知王猛今天硬是拉著她來了這醫館。

  燕明戈根本就沒有理會這婦人,只給大夫留下一句「繼續看病」,也從被王猛砸壞的後窗跳了出去。

  婦人根本無病可看,眼下她相公都跑了,婦人能感覺到那些病人落在她身上形形色色的目光,心中微惱,也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醫館的這波鬧劇就此結束,大夫繼續給病人們看病。

  林初將車簾掀開一條小縫,看著那婦人走遠,轉過一個街角的時候,婦人突然發出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跟著是幾聲極致悽厲的「相公——」

  燕明戈在這時候回來,排隊排到了醫館門口的小混混正在朝著他們這輛馬車張望。

  燕明戈抱韓君燁拎下馬車,語氣甚是平靜,「去給這小子看看腦袋。」

  林初本想問街角那邊是怎麼了,被燕明戈一說,她頓時無言。

  這句話怎麼聽都像是罵人的吧?

  她瞅著被拎著的小包子實在是可憐,還是沒忍住飽了過來,「之前你還把孩子一路揣懷裡抱回來,如今這是怎麼了?」

  燕明戈有些嫌棄的瞥了一眼韓小包子,「不知道,現在就是覺得這小子瞅著就礙眼。」

  韓小包子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

  街角那邊突然爆發出了幾道嗓音,「殺人了!殺人了!」

  林初看了燕明戈一眼,「那邊……」

  燕明戈點頭,「清理一個羌城的叛徒。」

  已經到了醫館門口,林初也知道這些事情不便在這裡說,就緘口不言。

  眼見已經到了他們,林初就把韓小包子放到了凳子上,沖大夫道,「大夫,您給瞧瞧,這孩子昨天感染了風寒。」

  小包子到底是真失憶還是假失憶,林初其實並不在乎,她只希望這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已經沒有了父母和一個完整的家庭,但願上天不要再奪走他的健康。

  大夫乾枯得跟松樹皮似的手指按在在韓君燁胖乎乎的手腕上把脈,換了好幾處,大夫才笑著說,「你們這娃娃養得好,胖嘟嘟的,我差點沒摸到脈。」

  燕明戈慢悠悠道,「他都能趕上小灰了。」

  頂著一張包子臉的韓君燁:「……」

  他要減肥。

  「風寒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這娃娃底子好,是藥三分毒,我就不開藥了,你們夫婦兩平日裡多用心些,別讓孩子再著涼就是了。」大夫拈著山羊須道。

  林初正想道謝,卻聽燕明戈道,「他腦子沒給燒壞?」

  大夫瞪了燕明戈一眼,後面看病的人也議論紛紛,顯然是在說燕明戈這是怎麼當爹的。

  韓君燁趴在林初肩頭,背對著燕明戈的小臉已經完全沉下來,霍霍磨牙。

  燕明戈毫不在意大夫和那些病人的目光,繼續道,「不然這傻小子怎麼連爹都不會叫了?」

  林初表情有點一言難盡,她怎麼也沒想到大反派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大兄弟,你這一臉兇相,別嚇著孩子了,你嚇著他了,他哪肯叫你……」一個看病的大娘道。

  有人附和道,「就是,對自家的崽子,還這麼凶神惡煞的……」

  成功作死被眾人指責的燕明戈帶著小包子離開醫館。

  林初抱著韓君燁上馬車,燕明戈坐上馬車的時候,伸手在韓小包子臉色捏了一下,語氣卻是含笑的,「臭小子。」

  韓君燁把頭埋進林初懷裡,看起來像是在撒嬌,眼中卻是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複雜。

  回到家中天色已暗,荊禾手腳麻利準備了晚飯。

  韓小包子因為又吃了一碗羊奶羹,所以晚飯只挑了幾筷子他喜歡的菜吃。

  許是小孩子晚上困得比較早,用過晚飯小包子就有些昏昏欲睡,他腦袋小雞啄米一樣一點一點的看得林初又好笑又心疼。

  「困了?嬸嬸帶你去睡吧?」林初一碰韓小包子,他立馬就醒了。

  小包子望著林初愣了一會兒似乎在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在哪兒,他扯著自己的袍子咕隆兩聲,一張包子臉努力維持一個嚴峻表情看起來挺逗的,「要沐浴……」

  這讓林初有點尷尬,她們昨天才搬到這兒來,新衣什麼的,都還沒準備,不過好在這是嚴冬臘月,一天不洗澡也沒什麼,林初只得低聲哄到,「包子,嬸嬸明天帶你去買新衣裳,買了新衣裳再洗好不好?」

  韓君燁聽到包子兩個字眉毛抖了抖,他瞅了一眼自己肉乎乎的兩條胳膊,小眉頭瞬間一片凝重:要減肥……

  林初用熱水給小包子擦了臉,又給他泡了腳,這才讓孩子睡下了。

  她出去倒了水,再準備回房時,就發現燕明戈跟個門神似的站在那兒。

  林初瞧見他面上一派凝重,以為出了什麼事,問道,「怎麼了?」

  燕明戈拿出她上午畫好的那幾張滑輪的模型圖,臉色罕見的冷峻,「這是什麼?」

  「滑輪模型圖。」

  燕明戈眉頭皺了一下,顯然沒聽懂她說的是什麼。

  林初怕吵到屋子裡的小包子睡覺,壓低了嗓音道,「孩子正睡著呢,我明天給你說吧。」

  她原本是打算今天給燕明戈說這事兒的,畢竟燕明戈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看他那把玄鐵大弓就知道,這個時代應該也有十分了不得的鐵匠師傅,若是能把滑輪做出來,那自是再好不過。

  可惜後來鬧了小包子這一出,她就給忘了,現在她也有些困了,就想著等明天有空了再給燕明戈說。

  誰知燕明戈直接把人打橫抱起,直接進了東廂房。

  小灰趴在門口,見林初被「土匪」攔腰抱走,兩隻前爪撐地直起了上半身,許是知道自己也打不過那個「土匪」,小灰又厭厭的趴了回去,抱著自己的骨頭繼續啃。

  林初怕吵醒小包子,也怕引來荊禾,沒敢大聲嚷嚷,只使出吃奶勁兒掐燕明戈胳膊上的軟肉。

  不過她掐到自己手疼也沒見燕明戈嘶一聲,這傢伙,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跟塊石頭似的!

  進了屋,燕明戈並沒有把林初放下來,他幽幽道,「你再不鬆手,我就把你扔床上去。」

  這句話里暗示性極強。

  林初瞬間訕訕收回了手。

  這春天還沒來呢,最近大反派似乎有點不大對勁兒……

  燕明戈意味不明笑了一聲,把林初放了下來,走到桌子旁又點了一支蠟燭,才把那兩張圖擺到燭火下,用眼神示意林初過去。

  林初只得打著呵欠慢吞吞挪了過去。

  「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燕明戈似乎對滑輪極有興趣。

  林初想了一下,覺得舉個實例更能解釋明白,她道,「如果把繩子放到這東西上,像你們之前坐吊籃上城樓,城樓上的士兵拉吊籃就會容易很多,還有許多地方也能用到這東西。」

  燕明戈聽得似懂非懂,不過從他神色間,也看出他知道了這東西的重要性。

  「你若是有認識的工匠,可以讓幫忙試著做一下,看不能做出來。」林初道。

  燕明戈突然抬起頭來,那視線中帶著審視又帶著逼迫,「你為何會知道這些?或者說,我該問,你到底是誰?」

  林初暗罵一句完蛋了!

  掉馬掉得猝不及防。

  不過她若是想把這東西做出來,還必須得得到燕明戈的幫助。

  林初心底還是慫得一比,生怕大反派覺得她是個沒法控制在手心的人,就一把把她給捏死了,林初瞅了瞅燕明戈的臉色,發現除了嚴峻,在他臉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只得悶聲道,「你放心,我當然是人。」

  燕明戈臉部肌肉抽動了一下。

  林初心中罵娘,心說你按著老娘親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這麼一想著,她脾氣也上來了,悶聲悶氣道,「你若是不信我,就當我這番話沒說過。」

  該怎麼跟一個古人解釋她其實是從另一個遙遠的時代穿越過來的呢?

  她若不是素來活得沒心沒肺,怕是也不能接受自己到了一個陌生朝代的事實。

  燕明戈突然靠近她,鼻尖幾乎碰到林初的鼻尖,林初驚得後退一步,「你幹嘛?」

  燕明戈面色嚴肅道,「聞聞,看有沒有妖的味道。」

  林初:「……」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當初看的是一本古言,差點就信了這廝的話了!

  她嘴角突然勾起一絲千嬌百媚的笑來,青蔥玉白的手從燕明戈下顎一路輕點往上,落到了燕明戈那微微上挑的狹長眼角,這裡,如果多一顆痣的話,怕是這妖孽就得禍害人間了。

  「相公,我若是妖,你當如何?」林初媚眼如絲。

  燕明戈眯著眼打量她半響,才用兩根手指抵著她的額頭把那張靠近的小臉的給按了回去,「你不知道這樣顯得你臉很大麼?」

  林初:「……」

  她轉身就要往外走,被人長臂一伸就勾住了腰身,放倒在硬邦邦的床鋪之上。

  瞥見開始脫外袍的某人,林初不自覺攥緊了自己的衣服,結結巴巴道,「你……你脫衣服幹嘛?」

  燕明戈掃了她一眼,像是嫌棄她竟然還要問這種問題,「睡覺。」

  林初:「……那你早些歇息,我不打擾你了!」

  她爬起來想溜,被燕明戈一隻手給按了回去。

  他已經脫掉了外袍,居高臨下打量著她「剛剛不是還自告奮勇想勾引我麼?」

  林初:「……」

  「哪有,我跟相公鬧著玩呢……」林初訕笑。

  燕明戈眼角餘光睥睨著她,用被子把人一裹,再連人帶被子抱在了懷裡,他手上有什麼東西打了出去,然後整間房裡都陷入了黑暗。

  林初心跳如擂鼓。

  燕明戈只是抱著她,再也沒了動靜,許久之後,才帶著幾分笑意道:「娘子,你心跳的有些快呢。」

  這是燕明戈第一次稱呼她為娘子,林初第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

  不過轉念一想,她自己不也張口閉口的叫他相公嗎?一個稱呼而已,有什麼計較的,林初也就沒往心底去。

  卻聽燕明戈道,「我不管你是人還是妖,林初,你只需記著,這一世,你是我燕明戈的妻,只要我還在這世上一天,便護你一日。」

  這是大反派的表白嗎?

  林初腦袋裡跟炸煙花似的,愣愣的半天沒想到任何一句回復的話。

  燕明戈一隻手輕輕在她後背拍了幾下,「我知道你聰明,但是日後不要輕易暴露自己,大智者若愚。」

  他這是在說自己不該把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給他,還是在說她不該在城樓上冒尖出頭,以至於後來引起了李建業納妾這一樁事?亦或者是兩者都有?

  林初突然發現自己不是很懂大反派。

  她試探性問道,「那……你納妾的事,以後怎麼圓過去?」

  雖然來這裡沒多久,但是林初也看得出這個朝代對女子苛待,世人對女子拋頭露面大多是不齒的,這也是林初比較欣賞秦娘子的地方,她一個人帶著孩子,靠著茶棚維持了這麼多年的生計。

  燕明戈說「黑臉姑娘」是他的妾,而不直接說是他的妻,就是怕她日後在世家夫人之間不好走動。人言可畏,人前或許還有人贊一聲巾幗不讓鬚眉,可人後就指不定會傳出什麼流言蜚語,這是這個時代女性的悲哀。

  黑夜裡燕明戈的嗓音格外低沉,「如今兵荒馬亂,還沒有幾個閒人會管到我納了幾房小妾上來。」

  林初仔細一想覺得也是,姚城主將還會重用燕明戈,自然不可能為難燕明戈。

  李建業那個小人,倒是怕他會出什麼么蛾子。

  不知不覺間,他其實已經為她擋下了許多東西,林初想著有沒有什麼能提醒他的地方,把蠻子打出關外是一場長久戰,林初記得原著中有提到過,蠻子有一次差點燒了大昭軍隊的糧草,最後糧草雖然保下來了,但適逢大雨,蠻子為了解恨乾脆劃破了運鹽車隊的袋子,所有送往邊關的食鹽都才雨水裡淋化了,融進泥濘地里……

  朝廷得知邊關斷鹽,愈發昏庸的皇帝直言又不是斷糧,三軍將士有什麼不能上陣殺敵的,那一戰可以說打得十分慘烈。

  不過現在還沒過年關,下暴雨是在開春以後了,這事還早,林初現在提醒了也沒用。

  想著六皇子還在邊關,林初琢磨著要不要提醒一下燕明戈跟六皇子走進一些呢?畢竟那是未來的天子。不過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想法,大反派不是別人,她還是別自作聰明的去左右他的想法。

  「你要是再不睡,我就做些別的事情了。」燕明戈分外低醇的嗓音忽然在耳畔響起。

  林初瞪大了眼,「你怎麼知道我沒睡?」

  燕明戈輕笑一聲,「你那對招子骨碌碌轉得跟什麼似的,是睡著的樣子?」

  好吧,夜視能力好,了不起。

  「我睡了我睡了。」她閉上眼睛想睡,猛然想起,這間屋子裡就這一床薄被,他全給她裹上了,那他蓋什麼?

  林初有點良心不安,又瞅了燕明戈一眼。

  「怎麼了?」他問。

  「你沒被子蓋,夜裡不會著涼嗎?」

  燕明戈好一會兒沒出聲,就在林初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燕明戈帶著幾分調笑的口吻道,「你這是在邀我跟你蓋一床被子?」

  林初:「……不了不了,我覺得你還是凍著吧。」

  燕明戈:「娘子盛情邀請,為夫哪能拒絕。」

  片刻之後,林初炸毛了,「手給我拿開!」

  「娘子若是不想隔著衣服被為夫抱,那就脫掉給為夫抱。」他語氣慢悠悠的,怎麼聽怎麼欠扁。

  「燕明戈你混蛋!」

  ***

  驛站里。

  因為受傷睡了一整天的六皇子,這時候並沒有多少睡意,他捧著一本書靠在床頭,只不過半天沒見他翻動一頁。

  這次羌城一劫,似乎讓他一下子成長了不少,明明還是那個少年,眉宇間卻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有人推門進來,將一碗銀耳粥放到了他旁邊的矮几上。

  六皇子伸手去夠,發現距離有些遠,眉頭就是一皺,他往前彎了一下腰,才端起了粥碗,結果因為太燙一下子就打翻了。

  聶雲見到這一幕,慌忙跪下,「殿下恕罪,是屬下疏忽!」

  六皇子不耐煩揚了揚手,「本殿下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聶雲起身,房間裡沒人說話,一下子又陷入了沉默。

  以前給六皇子送粥添衣這種事,都是白公公來做的,可是如今白公公不在了……

  六皇子一個人在床邊枯坐了一會讓,突然用力把手中的書卷一甩,書卷砸到了對面的牆壁,帶倒桌上的花瓶,乒桌球乓又碎了一地的東西。

  聶雲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聶雲,」六皇子開口的嗓音有些啞,「寄給我母妃的信里說我一切平安。」

  「這……」聶雲有些猶豫,作為六皇子的貼身侍衛,讓六皇子在西北之行中受了傷,他已經算失職了,若是再謊報六皇子的傷勢,他怕回宮後六皇子的母妃雷霆大怒。

  「聽我的,我現在人不在京城,母妃必然關心則亂,羌城被屠城的消息傳回京城,你覺得她會心安嗎?若是再知道我受了傷,我怕母妃受明妃一黨的挑撥,跟二皇兄一黨硬碰硬,這樣咱們才是被明妃一黨當做了刀使喚。」六皇子的聲音似乎十分疲憊。

  明妃就是三皇子的生母。

  聶雲聽了這番話,總算是明白了問題的關鍵所在,後背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都說皇家水深,果真不假,不過是報個平安與否的信,中間都能參雜這麼多彎彎道道。

  「屬下明白了。」他躬身道。

  六皇子這才點點頭,他又問,「燕珩活著回來了嗎?」

  他之前受了傷,服了藥之後昏睡了一天,現在才來得及處理眼下這些事情。

  「那些散兵游勇,委實有幾分本事,大多都活著回來了,燕珩和他手底下一幫人都被姚城主將編制了,現在燕珩封了千戶侯。」聶雲道,「下午姚城主將又派人前來探望殿下了,送了不少東西,不過那時候殿下還睡著,屬下就沒讓他們打擾殿下。」

  「安定遠是個純臣,燕明戈到他手底下了倒是無可厚非,這樣,你明日挑些東西,讓人送去燕珩府上。」六皇子說著疲憊揉了揉眉心,習慣性叫了句,「喜子,給我按按。」

  叫完這聲,屋子裡就陷入了一種空洞的沉默里。

  白喜,是白公公的名諱。

  只是那胖胖的太監,在前往姚城的路上,再也回不來了。

  明明那麼貪生怕死的一個人,卻在每一次遇到危險時,都擋在他前面……

  從他有記憶開始,那胖太監就一直在他身邊伺候了。

  他留給自己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殿下,老奴沒那個福分伺候您了,您……您……千萬要好好的……」

  六皇子揉自己眉心的手緩緩下滑,蓋住了眼睛,比起之前,他嗓音在這一刻似乎又啞了幾分,「聶雲,羌城那邊還在下雪吧?」

  「還在下雪。」聶雲回答。

  六皇子說,「那得多冷啊,你帶一些人去,把白公公接回來。他在京城呆了一輩子,也見慣了京城的繁華,怎麼能把他留在那窮鄉僻壤的地方。」

  聶雲是六皇子的貼身侍衛,跟白公公也共事多年了,聽得六皇子這番話,也不禁眼中泛酸。

  他深深躬下身子,向著六皇子行了一禮,「六皇子放心,屬下一定把白公公帶回來。」

  他退出去的時候帶上了房門,屋子裡再也沒有其他人,六皇子才敢把自己蜷縮成一團,允許自己這短暫的脆弱。

  他不能停啊,儲君之位,就算他原本無心,現在也不得不爭了,不管是三皇子繼承大統還是二皇子繼承大統,他和他母妃的日子都不會好過,還有他外祖家,若是不想讓高家成為第二個燕家,只有他坐上那個位置……

  一種窒息感,壓抑得六皇子無法呼吸,人生在世,又有幾個能逍遙自在?

  他藏拙了這麼多年,現在還是成了兩個哥哥爭奪龍位的旗子。

  皇家的親情,果然是天底下最可笑的東西。

  ***

  第二日林初醒來的時候,發現燕明戈已經不在了。

  這讓她鬆了一口氣,省的尷尬。

  不過因為這床板太硬的緣故,林初睡了一覺起來,只覺得全身的骨頭都在抗議,酸痛得不得了。

  她用那彆扭的姿勢走出房門,發現韓君燁小包子竟然已經起來,在院子裡逗小灰玩。

  看見她那彆扭的走路姿勢,荊禾是憋著笑,但是連韓小包子臉色都有些怪異。

  林初嚴重懷疑是自己想多了,小包子能懂什麼?

  而且她這純粹就是睡了硬板床的後遺症,荊禾那丫頭想哪兒去了呢!

  吃早飯的時候,林初就發現韓小包子胃口變小了,一碗羊奶羹他竟然吃了還剩下一半。

  林初以為是他身體不舒服,還追問了幾句。

  不過韓小包子一直忙著跟小灰玩,似乎不怎麼想搭理林初,林初就想著許是小孩貪玩,也沒放在心上。

  她怕小包子玩一陣又餓了,就讓荊禾又做了一碗羊奶羹放灶上熱著。

  本以為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不想早飯後不久就有客人上門來。

  六皇子手底下的人帶著豐厚的禮品登門拜訪,不過只是把東西送到,在門口客套幾句就走了。

  林初清點了一下禮單,發現六皇子送的東西還挺多。

  其中上好的絹布綢緞就有好幾匹,她正想著給燕明戈和小包子裁剪新衣呢。

  雖然她不會製衣刺繡這些活兒,但是有了布料,找個秀娘做還是能省一筆銀子的。

  聯想到那個遭罪的硬板床,林初當即決定,棉被也多制幾床,反正要過年了,萬一家中來個客人,要留宿一晚什麼的也能有個應對。

  想到過年,林初就琢磨上了家裡的開銷。

  燕明戈給她的那袋銀子她只用了一點點,這宅子是將軍賞下來的,可是如今偌大一個家,花銷還是要有的,這幾天家中的一切採買都是荊禾在做,林初也就沒過問銀子的事。

  借著整理六皇子送來的禮品這一茬兒,林初問了幾句家中開銷的話,荊禾也是個機靈的,當即就知道林初想問的是什麼,捧了帳本給林初看。

  瞅著帳本上一條條的黑槓槓,紅槓槓,林初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是荊禾不識字,想到的記帳方式。

  林初隨便指一條槓槓,荊禾都能答上來,但是除了她,沒人能看懂這帳本了。

  林初想著這帳本也才做了幾天,為了方便,乾脆讓荊禾念,自己把帳本謄抄了一遍。

  聽聞林初會寫字,荊禾還挺驚訝的,她是武婢出身,所以沒有習字。

  也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才能請西席識得幾個字,若是當婢子都習字了,說明在主家是極受重用的。

  荊禾勤快的幫林初研磨,看到林初提筆寫下的第一個字時,她臉色有點怪異了。

  在旁邊逗小灰玩的韓小包子踮起腳尖看了一眼,然後滿臉都是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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