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妍狀態實在是不好，沈晏立馬就叫了醫生進來。

  醫生問了幾句，然後給謝妍開了一盒布洛芬，讓沈晏去拿藥。

  醫院藥房夜間的值班人員只有一個，可能是去了趟洗手間，所以拿藥又等了一會兒了。

  等到謝妍吃上了藥，已經是半小時之後的事兒了。

  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汗濕了一遍又一遍。

  可能是原主底子不太好，畢竟以前為了保持身材，成天不吃飯，身體太虛了，反正謝妍是生平第一次險些被痛經折磨的暈過去。

  吃了藥雖然感覺也沒強到哪裡去，但是起碼有點力氣能說話了。

  過敏的藥這會兒已經輸完，針也已經拔掉了。

  謝妍虛弱的靠在床頭，看著床邊坐著的沈晏，心裡無比感激。

  大晚上的親自送她來醫院，還陪了她這麼久，給她又是買藥又是倒水的。

  真是個善良又熱心的好孩子啊。

  「你是打車帶我過來的嗎？」

  謝妍的記憶只停在自己換了衣服剛出門，藥都沒吃下去就暈了。

  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什麼形象。

  沈晏頓了一下，「我開車過來的。」

  謝妍來了興趣，蒼白的臉上也有了點色彩，「你有駕照啊？上半年考的嗎？」

  「嗯。」

  謝妍欣慰。

  真是個優秀的崽啊。

  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個瘦巴巴的小孩子，現在已經是個有駕照會開車的大人了。

  「沈晏，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

  床上的人眉眼沉靜平和，縱使神情虛弱，但那種溫柔包容的氣質足以讓人沉溺。

  床邊的少年笑了笑，聲音柔和，「時間不早了，學姐你休息吧，明天再回家。」

  「嗯。」

  這會兒已經凌晨了，謝妍也確實累的不行了，這一天給她折騰的夠嗆。

  沈晏貼心的關了病房的燈，謝妍躺下沒多久就睡著了。

  黑暗裡，沈晏的表情終於慢慢冷寂了下來。

  病房外遠處街道上淡淡的路燈亮光映在他漆黑的眼瞳里，並不顯眼。

  像是被無盡的黑暗包裹吞沒的碎星，陷入無邊浩瀚深海，不見天日。

  他面無表情的時候，那雙沒有感情的眼睛就像是死人一般，沒有一絲人氣兒，根本就不像活人該有的眼神。

  也難怪他養父母和後來的妹妹總是害怕看他這雙眼睛。

  只是當年他偽裝的還不夠好，現在不會了。

  沈晏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在這裡幹什麼。

  大哥的未婚妻關他什麼事呢。

  就因為那點微末到不值一提的即視感嗎。

  沈晏啊沈晏，你還真是可憐。

  他冰冷的眼神落在了謝妍已經陷入沉睡的臉頰上，良久，卻是突然淺淺的笑了一下。

  只是那唇角的弧度並不真切，虛偽又僵硬。

  不知道是在笑別人，還是在笑自己。

  「我要走了。」

  沈晏語氣又輕又低，目光移向窗邊角落，落在了空氣上，卻似乎有了焦點，唇邊笑意甚至稱得上溫柔。

  「你還不跟我走嗎？」

  病房裡一片安靜，自然沒有人回答他的話。

  可他的視線聚焦處，卻越來越近，仿佛什麼東西正在向他步步逼近。

  少年垂在身邊的手微微攥緊，脊背緊繃，像是看到了什麼極其可怕的東西，不受控制的產生了一些生理性的身體反應。

  可他的表情依然笑著，沒有絲毫破綻。

  他從容的轉身離開，靜靜的關上了房門。

  若是謝妍醒著，她一定會發現沈晏此時的不正常。

  只是她沉沉的睡過去了，對周遭的一切都一無所知。

  沈晏開車回到家，將臥室的燈全部打開。

  亮的如同白晝。

  床頭抽屜里的藥瓶被他翻出來，隨意倒了幾顆，看也不看數也不數，就面無表情的悉數塞進了嘴裡。

  那鬼魅般的身影此時似乎不在了。

  沈晏躺在床上，任由燈光晃眼，暫時放鬆了亂糟糟的大腦。

  終於可以休息了。

  ——————

  謝妍是被陽光曬醒的。

  病房沒拉窗簾，清晨陽光照進來，直接就灑在她臉上，謝妍睡覺不喜歡太亮，直接就被亮醒了。

  身體很疲憊，眼皮也很沉。

  小腹還微微泛著疼，只是比起昨天來說，已經要好太多了。

  謝妍感覺沒睡夠，很想再睡個回籠覺，只是這是在醫院急診科，怎麼也不像個好好休息的地方。

  既然醒了，就該回家了，大不了回家再補一覺。

  她看了一眼手機，才八點出頭。

  她昨晚差不多三點才睡的，怪不得這麼累呢。

  謝妍敲了敲系統，【我們沈晏小天使在哪呢，昨晚上走了嗎？】

  系統：【嗯，你睡著了他就走了，這會兒去上課了，他今早第一節有課】

  謝妍沒忍住「嘶」了一聲。

  這孩子也太實誠了，昨晚忙到那麼晚才回家，怎麼還去上早八啊？乖的有點過分了吧。

  都上大學了，曠節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吧。

  她嘆了口氣，然後起身，在醫院門口攔了輛車回顧家。

  慢騰騰的進了顧家大門，挪回了自己所住的房間，就看見桌上擺著一個大保溫壺。

  裡面泡了些紅棗生薑之類的東西，這會兒溫度微燙，正好。

  應該是謝擎宇讓人給她準備的。

  謝妍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臭小子，也算是沒白疼。

  喝了兩杯熱薑茶，謝妍感覺好像真的有點用，然後換了身衣服，又回床上躺下了。

  沒辦法，這幾天的女生總是很脆弱。

  只能暫時給謝擎宇那邊放個幾天假了。

  此時謝擎宇那邊也確實沒什麼壓力。

  原本他公司旗下簽了一些很是紅火的藝人，但是熱度和流量都有了，就是不夠爆，也算是缺少一個突破口。

  他今早剛一來上班，就聽到秘書說，白瀟的經紀人聯繫了星輝娛樂，說是有意了解一下這邊的合同條約。

  謝擎宇一聽，那簡直是大喜啊。

  內娛頂流主動要來他們公司！那簡直就是天大的餡餅砸頭上了！

  不過謝擎宇倒也不是傻子，他腦子轉了轉，便猜到這是他姐的功勞，不然他和那白頂流又不認識，人家何苦呢？

  他有心想找謝妍問一下，又怕打擾謝妍休息，便暫時作罷。

  等晚上下班回去再去看看他姐吧。

  忙了一上午工作，沒有謝妍來壓著他做題，一時還有點不適應。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謝擎宇一看，眉頭不自覺的挑了起來。

  白知薇居然主動給他打電話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電話接通，細細的女聲傳來，聲音囊囊的，鼻音很重，像是哭過。

  「顧擎宇，你在哪裡，我能不能見你一面，我有事想拜託你。」

  謝擎宇單手拿著手機，眨了眨眼，頓悟了。

  他想起來了，這段劇情是白知薇在醫院的母親病情加重，加上討債的人成天上門，她負擔極大，走投無路，只好忍辱負重來向男主借錢。

  原劇情中這筆錢借的無比卑微，她原本一直都在逃跑，卻在此刻不得不向男人低頭，說只要給她錢，怎樣都行。

  哪怕是出賣身體。

  因為她要給媽媽籌錢治病。

  雖然之後男主只是將女主簽成了公司旗下的小藝人，當金絲雀養著，並沒有一上來就乾柴烈火。

  但謝擎宇心裡仍然很不是滋味兒。

  白知薇這姑娘，人挺好而且挺善良的，要不是他現在得凹這個人設，他高低得跟白知薇拜個把子。

  他當哥的那種。

  「……你在哪呢，我去找你吧。」

  謝擎宇覺得人家姑娘都這麼可憐了，能省點路費是一點。

  於是白知薇乖乖的報出了一串地址。

  掛了電話，謝擎宇立馬讓司機去開車。

  為什麼他自己不開，當然是因為他不會。

  男主顧大少當然是有證會開的，但耐不住謝擎宇本人不會。

  都沒來得及高考呢，哪有時間學開車啊。

  拴q。

  從公司開車到白知薇給的地址，用了一個多小時。

  從市中心開到城郊和市區交界，附近高樓大廈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遠處朦朦朧朧的工廠。

  這裡原先是個村子，環境一般，後來又說要拆遷只是還沒拆，很多村民為了政府能多賠錢，又給自家房頂上違規搭建了一層。

  乍一眼只覺得亂七八糟的，很是混亂。

  再遠一點就是工業園了，這一片天空都灰濛濛的，像是霧霾，空氣品質很不好。

  謝擎宇小時候就是在鄉下長大的，對這種環境倒是沒有感覺太陌生，只是司機卻不理解了。

  「小顧總，咱們到這兒來幹什麼啊，鳥不拉屎的。」

  司機有點犯嘀咕，小顧總從小到大出入的都是高端名流場合，義大利皮鞋向來只踩紅地毯，哪裡來過這麼破舊的地方啊。

  后座上氣場鋒利的男人皺了皺眉，「不該問的少打聽。」

  司機默默閉上了嘴，不敢多問了。

  路面已經不如市區平整了，車開起來一顛一顛的。

  謝擎宇乾脆下了車。

  他穿著寬鬆的休閒西裝，皮鞋擦的一塵不染，頭髮也全部向後攏起，露出額頭和抓人的眉眼。

  只要他不發癲，他的形象氣質便高貴的無以復加，打眼一瞧就知道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

  只是他這打扮和周圍的環境有些格格不入。

  頗有一種穿著晚禮服掰苞米的美。

  四處看了一圈，謝擎宇鎖定了一棟筒子樓，是幾十年前某個廠子的家屬樓，又老又舊。

  真的很難想像白知薇那麼樂觀陽光的女孩住在這種地方。

  按照地址，謝擎宇上了三樓。

  剛敲了兩下，門就被打開了。

  白知薇披著頭髮有點亂，眼眶紅紅的，鼻尖也有點紅，很明顯哭過。

  她站在門口，臉上掛著再勉強不過的笑容。

  謝擎宇注意到她臉上有個巴掌印，紅彤彤的，十分顯眼。

  他頓時就音調拉高，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我靠，你被人打了？？？」

  之前相處的時候，白知薇每次都表現的很是要強，嘴皮子也很厲害，一口一個渣男喊的可溜了。

  他原本以為這種性格的人不會受到欺負的，但當事實擺在眼前，謝擎宇才清楚認識到白知薇也不過是一個小女生而已。

  「進來說吧。」

  屋裡已經被白知薇收拾了一遍，但還是能看出不久前遭受過了怎樣的重創。

  椅子沒幾個好的，凳子腿兒被整整齊齊的碼在牆角，牆壁被人潑了油漆和墨水，電視被砸，水壺和玻璃杯碎片也是堆在一邊。

  「顧總，你喝水。」

  模樣狼狽的女孩兒拘謹的遞過來一個一次性紙杯，甚至不敢抬眼看對方。

  謝擎宇心情複雜的接過杯子，什麼都沒說。

  「我家欠了債，我還不上，又因為我媽的病去借了錢，本金還完了但是利息越滾越高，現在他們催上門了，還要去醫院騷擾我媽，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白知薇本來沒想哭的，但說著說著就又忍不住掉起了眼淚。

  她本來也是個家庭幸福的人，結果某一天突然就破產了，父親去世母親改嫁，母親還所嫁非人，父親遺產也被親戚瓜分。

  留給她的只剩還不完的債務，壓的她無法呼吸。

  顧大少是她認識的人之中最有錢的了，只有他有能力一次性拿出那麼多錢。

  「顧總，之前的種種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對，我不該對你沒禮貌，你能不能……借我點錢，我以後一定會還給你的！你讓我幹什麼都行！」

  女孩兒聲淚俱下，將尊嚴悉數拋到了腦後。

  人都快活不下去了，要尊嚴有什麼用呢？

  她心一狠，索性膝蓋一彎，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謝擎宇瞳孔地震，嚇了一大跳，條件反射也跟著跪下了。

  倆人面對面下跪，跟要對拜磕頭似的，白知薇話都到嘴邊了，愣是卡殼了。

  哭聲一秒尬住。

  面面相覷。

  大眼瞪小眼。

  氣氛有點尷尬。

  「咳咳……那個，腿麻了，這樣舒服。」

  謝擎宇試圖給自己找補一下。

  結果話說出來才發現還不如不找補。

  我靠他剛剛說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啊啊啊啊啊啊————

  白知薇眼淚還掛在臉上，突然又有點想笑。

  謝擎宇感覺自己的霸總形象似乎悄悄的崩塌了那麼一角。

  恰好此時，敲門的聲音響起，也算是把謝擎宇從尷尬的要命的氣氛中解救了出來。

  白知薇抹了一把淚，起身去開門。

  謝擎宇也飛速起身，裝作無事發生。

  結果開門後，樓道里站著兩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手裡還拿著鋼管，手臂紋著刺青。

  面相兇惡，一看就不是善茬。

  白知薇也是剛剛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不應該開門的！

  門外二人嗓門巨大，高聲質問，「姓白的！什麼時候還錢！」

  另一人將鋼管在門上砸的咣咣響，金屬敲擊聲震得人耳膜疼，一聲聲的仿佛敲在心上，十分駭人。

  此時白知薇是想關門也來不及了，她聲音都有些發抖，但還是很要強的擋在門口。

  「你們這個是非法貸款，利率超出法律規定了！根本就不合法！」

  「我操你個臭b子——」

  其中一人鋼管直接劈頭蓋臉砸下來。

  白知薇來不及躲閃，又驚又懼的閉上了眼睛。

  只是想像中的巨痛並未襲來。

  再睜眼，就看到一隻大手在自己頭頂，穩穩的握住了鋼管。

  身後的男人小臂有著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使勁時更是明顯，十分的修長有力。

  她轉頭看去，就見謝擎宇神情嚴肅而冷硬，俊美的五官離她只有十公分，很有衝擊力。

  小心臟不受控制的跳了幾下，也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怎麼的。

  謝擎宇用餘光感知到了白知薇的眼神，嘴角比ak還難壓。

  哥知道哥帥，但你這麼看著哥，哥還是會有點不好意思的。

  他也分神看了白知薇一眼。

  堅韌的小白花神情脆弱，眼裡卻有著不滅的光芒。

  霸總和小白花的深情虐戀是吧！

  謝擎宇歪嘴一笑，邪魅的不行。

  「白知薇！你以後不用再要強了！」

  「因為！你的強來了！」

  「……」

  白知薇眼裡閃耀的光芒突然就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