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雨下到了晚上。
林菱一家人坐在堂屋裡，就這麼看著大雨滂沱。
屋裡培育的藥苗，似乎也感覺到了萬物復甦的氣息，散發出淡淡青草香。
「娘，以後應該正常了吧？」
顧盼瑞有點擔心後邊天氣又不正常，看向娘的時候，心裡已經把娘抬到了一個神使位。
懂得預測天氣的人，寥寥無幾。
林菱順便看了一眼天氣預報，未來三十天的天氣溫度維持在20-27°，最適合植物生長，加上雨水充足，肯定沒問題。
「放心吧，不會了。」
聞言大家都鬆了口氣。
為了慶祝降雨，李五娘特意蒸了魚，殺了一隻雞做雞湯，外加小炒菜。
端上桌的時候，顧盼輝呲溜著口水：「大嫂，今天好豐盛啊！可惜了，我二哥不在。」
提起顧盼星，大家都有些恍惚，似乎幾個月不見，記憶里對方的模樣已經模糊。
去學堂都好幾個月了，除了那一次回來拿錢，後面基本上就是半失蹤狀態。
桌面上的氣氛冷下來，顧盼輝尬笑兩聲：「沒事的，二哥在學堂肯定也不差的。」他說完，就更覺得好像是在說家裡人苛待了二哥一樣，但其實娘給的銀子應該是夠的。
正想著該繼續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看到門外有一道身影，待看清了他連忙喊：「二哥，你回來了？！」
真是說不得啊，一說肯定得出現，幸好他沒說二哥壞話。
顧盼星抱著書包，打著油紙傘，聽到顧盼輝的聲音只是頷首示意，接著走向自己的房間，開門，放傘，抖雨水，半點沒跟家裡人打招呼。
坐在堂屋的眾人臉色各異。
顧盼瑞夫婦已經習慣了二弟的冷清，只管做事，去添一副碗筷。
顧盼輝則不敢說話，怕說多錯多。
顧盼雪想要等二哥有空，繼續教她認字。
林菱和顧雲庭對視一眼，沒有言語。
李五娘拿來了碗筷，見老二還沒過來，就主動過去喊：「吃飯了。」
顧盼星再擦淋濕的書，頭都沒回：「馬上。」
李五娘感覺臉上火辣辣的，一想老二一直都是這樣，就壓下了不滿，回到堂屋後說：「書淋濕了，擦乾就過來。」
這一等，居然半刻鐘過去了。
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慢慢變冷，林菱的耐心也到了臨界點，正起身的時候，顧盼星來了。
他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到空位置上坐下後，端碗就夾菜，不打一聲招呼，甚至仰高了頭，不把任何人放眼裡。自顧自吃著。
弄得一家人，個個尷尬，氣氛也瞬間變得壓抑起來。
孩子們大氣不敢出，看向了爹娘。
林菱則看向顧雲庭。
「你去讀書，學的是什麼？」
顧雲庭本就是當兵的，聲音渾厚，自帶威嚴。
顧盼星夾菜的動作一頓，回道：「我已過縣試，得了童生，再有兩月便是府試，再過就是秀才，我有把握能過。」
十里八鄉的童生不多，秀才更少，等他得了秀才，便叫所有人都高看他一眼。
「我們為你驕傲，但你讓我很失望。」顧雲庭沒有廢話，重重放下筷子，所有人呼吸一滯時，他盯著顧盼星：「我只說一次，你再這麼高高在上不把你娘放在眼裡，你就不用回來了，以後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們也絕不攀你這層關係。」
只差明說斷絕關係了！
顧盼星手捏緊了筷子，指節泛白，盯著爹半晌後，咬了咬牙喊道：「娘。」
林菱沒應聲，把雞腿給扳下來。
照以前，娘就算不喜歡這個家，不喜歡他們，這個雞腿也會給讀書最厲害的顧盼星。
就包括現在，他也認為娘一定會給自己，畢竟比起沒用的兄弟姐妹們，他是前途最光明的那個人！他甚至都把碗抬起來，眼睜睜看著雞腿放到了李五娘碗裡。
還有一個，給了顧盼雪！
不就是一個雞腿嗎？他不稀罕。
顧盼雪最小，本來就會有一個，趕緊吃完了好去拿醫書來找二哥。
顧盼瑞和顧盼輝分到了雞翅膀。
再看顧盼星，好像被當成了空氣。
大家誰也不吭聲，這飯吃得都沒那麼香了。
吃完飯，林菱和顧雲庭就回了房間，一關門，她嘆氣連連。
「這孩子怎麼教才好？」
「打一頓，不行就打兩頓。」顧雲庭堅信棍棒之下出孝子，這個家裡，顧盼星唯一怕的也只有他。
林菱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小孩子了，怎麼可能還能打？」
「那就當沒生過他。」顧雲庭語氣冷漠，眼神示意林菱看向外面。
門上有個人影，身形來看就是顧盼星，林菱秒懂，接話道：「反正咱們四個孩子，孫兒也有了，少他一個不少，早點說清楚了，免得以後說我們是累贅。」
「嗯，到時候給他十兩銀子，就當咱們當父母的一點心意。」
顧雲庭又添一把火。
在門外的顧盼星，身形不穩，衝動大於理智後，猛的推開門，看著爹娘冷漠無情的模樣，他咬緊了後槽牙：「為什麼你們就不能以我為驕傲，為我開心呢？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我做錯了什麼？就因為我沒有在家裡幫忙嗎？」
不說還好，一說林菱的怒火蹭蹭上漲：「你也知道你對家裡沒有貢獻嗎？！用著我們辛辛苦苦的掙的錢，卻又看我們如螻蟻，還覺得自己委屈？」
「你也別說了，我們就當養了個白眼狼，以後當沒生過你，你既然不想回來就不用回了。」
「學院裡沒有假，我不是……」他說不下去了，因為娘的每個字都戳在他心窩上，是赤裸裸的現實，他心底就是認為自己會考上秀才，家人都需要依靠他。
可現在……家裡似乎沒有他才是最好的！
「好，我走。」
他轉身回房間收拾東西，動作很慢，他在等人來挽留。
明明動靜很大。
可連最親近他的顧盼輝都沒有開，直到他收拾好走出院門，大家都關著屋門，完全無視他。
他心裡的淚，比今天的雨還大，徹底死心後，他轉身快步離開。
人走遠，屋裡的人才先後出來。
「娘，這樣會不會對二哥太狠了點？」顧盼輝都覺得二哥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