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試試怎麼知道,大不了賣不掉就留下自己吃。
她咬了咬牙,決定放手一搏。
吸取上次的教訓,這次不去前廳了,直接找後廚。
福源樓和望月樓布局相差無幾,後廚就是後院。
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她敲響了後廚的大門。
「誰啊?!」
這聲音凶得讓她虎軀一震。
開門的是個彪形大漢,身高八尺有餘,肩寬背厚像座鐵塔,臉龐方正,濃眉如墨斜飛入鬢,一雙眼炯炯有神,不怒自威,眉間皺出一個「川」字。
王玉華心下一驚,剛剛鼓起的那點勇氣和腦海里預備好的話術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張開嘴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
大漢見來人是個女子,臉色稍稍柔和了一點,只是對於他那張凶神惡煞的臉來說,安撫作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他張嘴,粗著嗓子問:
「何事敲門?」
她還沒回過神,肚子卻搶先一步替她回答:
「咕——」
王玉華低下頭找了找。
嗯,地上沒有裂縫能讓她鑽,臉燙得快燒起來了,耳朵也開始發紅。
丟人啊,早知道先吃點東西再來了,這樣看著更像乞丐了,不會再被人家趕出去吧?!
大漢明顯也聽見了那聲音,低頭看了看她的肚子,快速掃了一眼後挪開了視線,皺起眉,一聲不吭地轉身進了屋。
見大漢離去,王玉華懸著的心徹底死了。
算了,要不別賣了,早點收拾東西回家吧,她實在丟不起這個人。
剛一轉身,身後粗重的腳步由遠及近。
「拿著!」,如張飛般的漢子遞過來一個熱氣騰騰的饅頭。
「吃吧,吃完趕緊走,別讓我們掌柜的瞧見了。」
她剛欲婉拒,肚子卻再度搶先。
「咕——」
再瞧那饅頭,雖然不如現代的饅頭那般潔白,表面還有點坑坑窪窪的感覺,但聞起來很香,激得她唾液腺瘋狂分泌。
何必要和肚子過不去?
她道了聲謝,接過饅頭咬了一大口,一股微微的酒香和麥子的香氣在口腔里碰撞,她沒敢多嚼,趕緊咽了兩口,噎得直錘胸口。
等那口饅頭滑進了胃裡,她才開口。
「大哥,您這兒收不收鱖魚?活的那種。」
聽了這話,對方明顯一愣,眼神朝她的背簍里看去,面露疑惑。
「鱖魚?在哪?」
王玉華連忙補了一句:
「鱖魚離了水便不能活,所以沒帶在身上,但我可以去取!」
大漢有些猶豫的點頭。
「咱可提前說好了,我只是個廚子,說了可不算!」
王玉華生怕對方反悔,立馬轉身出門,邊走邊回頭喊到:
「大哥,等我一會兒啊,馬上回來!」
大漢也沒當真,只當她是為了脫身隨口亂說,順手拿了把菜刀在院子裡磨了起來,屋裡探出個頭來,笑得像只狐狸,和那大漢調侃:
「喲,潘子,行啊你!咱酒樓才剛開幾天先找著個相好!大哥大哥的喊得真親熱,嘖嘖嘖~」
「去你大爺的,休得胡說!我不過見那女人可憐,舍她口飯吃,咋啥話到你李三嘴裡都變味了呢,狗嘴裡吐不出個象牙來!」
「行行行!你行!你吐一個我看看,讓我也發發財~」
「你再胡說,看我不收拾你!」
「你就嘴硬吧你,嘿嘿。」
二人關係甚好,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互懟,卻也並未真的動怒。
滿嘴渾話的倆人見那婦人端著個木盆進了院,同時住了嘴。
潘大漢把菜刀放下,兩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兩人一同迎了上去。
本來這女人回不回來他都無所謂,但回來了,他又有點好奇。
等看清木盆里的東西,兩人瞪大了眼睛。
王玉華偷偷瞧著他的神色。
嗯…更可怕了…
真怕他一會兒抽出兩板斧…不對,張飛用的是啥來著?
潘大漢看得怔住了。
鱖魚他並非從未見過,然而在這樣的小鎮上遇見活鱖魚,就如同在河裡隨意撿起一塊石頭,卻發現是狗頭金一般。
並非完全沒有,只是極為少見。
往昔,他和李三在餘杭、錢塘兩地的酒樓當過學徒,也曾幫師傅收購鱖魚。那時,需直接前往江邊碼頭,待漁船靠岸便打聽有無鱖魚,收到後用木桶盛著江水裝上,再趕著車送回後廚。
雖說路程並不遙遠,但仍有大部分鱖魚會在途中翻白肚。掌柜會讓師傅將活的鱖魚做成魚膾,死的則只能存放在冰窖里。
可繡溪鎮既不臨江,也沒有一條稍大的河流,這魚只能是從山裡捕得。從山上下來再輾轉至鎮上,最少也需一個時辰,而婦人手中的鱖魚竟然還鮮活無比。
稀奇,實在是太稀奇了!
「這魚確實極為新鮮,只是還得先問過我們錢掌柜才能定奪,你且先坐著等會兒吧。李三,你速速去一趟,務必儘快將掌柜的請到後院!」
「噯!」李三應了一聲,一溜煙跑到前頭酒樓。在大廳找了一圈,最後在二樓雅間門口見到了錢掌柜。
錢掌柜微胖的身軀背對著他,筆直地站著,雙手負於身後,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無意識地捻動著。
掌柜的每逢思考就喜歡下意識地做出這個動作,若是平時,李三必然不會貿然上前打擾,可現在情況特殊,他便上前兩步。
「掌柜的,後院來了個婦人,手裡有幾條鮮活的鱖魚,您看…」
話音未落,錢掌柜抬手打斷,拉著李三站得離門遠了些,壓低了聲音同他說:
「噓~先甭管別的了。方才來了兩人,其中一位是帶著帷帽的女客,單看穿著行止便知是金尊玉貴人家的小姐。這不,剛進了雅間,先伺候好這位客人方是要緊事!」
李三隻得點點頭,聽著雅間內小二聲音洪亮的賣力推銷。
「貴人您請坐!咱這兒有招牌菜筍雞脯,那可是肉嫩多汁,滋味醇厚呀。燒香菇肥瘦相間,鮮甜可口。更別說還有炙泥鰍、炒驢腸、東坡肉。本店的廚子都是從杭州府請來的,不知您想用點兒啥?」
屋內,雅座上的女客戴著帷帽並未出聲,身旁站著的婆子上前一小步。
「近日天熱,我家小姐不喜太過油膩,不知貴店可有清淡點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