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田背著一捆柴,張青山提著的籃子裡有些蕨菜,秀禾抱著竹筒。
四人匯聚,便一同下山。
張豐田走在最後,站得高,隨便一瞥就能看見玉華姨背簍里裝著一些毛毛魚,最大的不過拇指粗細。
一條大的也沒有。
他懂事的沒有多話。
進了自家院子,張豐田蹲下將那捆柴立在牆邊,弟弟幫忙解繩子。秀禾挪開了一點竹筒蓋,好奇到底捉了幾隻花大姐。
卻不防有兩隻趁著這個空檔飛了出來,在空中打了幾個轉便不見了蹤影。
這可是她和二哥好不容易捉來的,本來不止這幾隻,有幾次明明捉住了,可小心地張開手一看,花大姐已經被捏死了。
柴火已經攤好,就見大哥站起身詢問。
「竹筒呢?走,咱去地里放花大姐去。」
竹筒被大哥接過,手被二哥牽起,她抬手擦了擦眼睛,紅著眼眶乖乖跟上。
~
王玉華將魚竿靠牆放好,驚訝的發現水缸里外被洗得乾乾淨淨,裡面蓄滿清水。
也不知道幾個孩子費了多少功夫擦洗,又廢了多少力氣打水。
還不忘上山拾柴。
這幾個「合作夥伴」可真是…
太懂事了。
咕嚕——
肚子又叫了起來,她忙起身去灶房做飯。
今晚必須給三個孩子加雞腿~
嗯…家裡沒有雞腿,那就一人一個雞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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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孩子還沒進院門,先聞到了暖乎乎的蒸白米香味。
真香啊~
咽了咽口水,大家都懂事的沒有去打擾。
大哥二哥在給小魚淨膛,秀禾去放出小雞,四隻小雞撒了歡兒,探頭探腦的四處跑動,剔下來的魚腸一掉在地上,便一窩蜂的衝上去哄搶。
惹得她咯咯直樂。
灶房裡一陣嗞嗞聲,接著是鍋鏟和鐵鍋的碰撞聲,叮叮噹噹。
不一會兒,一股奇異的香味飄來,幾個孩子用力吸了吸鼻子。
苦難的記憶里,美食的香氣總是格外深刻,哪怕只是聞過一次,只嘗過一口,也值得反覆回味,終身難忘。
這…這是油煎雞蛋的香味!
嘩啦——
聽著像是往鍋里倒了一大碗水,秀禾就看見玉華姨從灶房裡走出來,跨過菜園的籬笆,從每棵白菜的外沿揪了幾片葉子,又抓著那一小把葉子回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灶房裡的聲音聽不見了。
玉華姨小心翼翼的端來了米飯。
三個孩子伸頭一看,碗裡的米飯泡在湯里,湯色奶白飄著油花和菜葉,每一碗的最頂上是橢圓的雞蛋。
雞蛋被煎得黃白分明,還帶著一圈焦邊。
這一次,不等玉華姨吆喝吃飯,幾人便自覺洗乾淨雙手上了桌。
沒辦法,那香味太霸道了!
王玉華看著三個孩子吃飯,總算體會到了什麼叫暴風吸入。
不過自己也沒強到哪兒去,別說細嚼慢咽了,頭一口連嚼都沒嚼,連湯帶米就咽下了肚。
餓啊!
雖然現代專家總說湯泡飯對胃不好,但餓得狠了也顧不上了。
再說蛋湯泡飯是真香啊!
就連飄著的白菜也是鮮甜的。
四人風捲殘雲般的吃完這頓飯。
~
淨過膛的小魚整齊的碼在背簍底部,四隻小雞大約是吃飽了,對掉下的魚腸失了興趣,離得遠遠的,看都懶得看一眼。
王玉華洗完碗,就見張青山挖起所有魚腸走到盛魚腸的罐子邊,捏著鼻子一股腦倒了進去。
真是難為孩子了,前段時間漚的魚腸已經開始發酵,那個臭味兒離著一米就能聞見。
趁著天還沒黑,她將處理好的小魚放進鍋里,烘起了火焙魚。
等天完全黑了,火焙魚也烘乾了。
封上灶,斂起魚乾,拍門聲和劉嬸兒的聲音傳來。
「玉華,在家嗎?」
門縫裡透著閃動的火苗,她打開大門,劉嬸兒舉著油燈笑吟吟的走進了院子。
「玉華啊,吃了吧?多虧你給的那幾桶灰水,地里一天的活兒一個時辰就完事兒了。本來我尋思歇一會兒就過來找你,嗐,哪知道一覺睡醒天就擦黑了。」
其實她醒了有一會兒了,不知道哪兒飄來一陣香味兒,估摸了一下風向,便猜到是張家在做飯。
挑人家做飯的時候上門,難免讓人覺得是去蹭飯的,她才不去討這個嫌。
乾等著也不是事兒,她乾脆見縫插針做了雙鞋面。
她從懷裡掏出個東西朝王玉華遞了過去。
「吶,這是上回你放我那兒的棉布頭,我剪了當里襯縫鞋面了,你那鞋底子納好沒有?好了就拿來,我給縫上。」
經劉嬸兒這一提醒,王玉華才想起那鞋底早納好了,一邊將劉嬸兒往屋裡讓。
「噯,院裡黑,咱進屋說。豐田,去柜子里把那雙鞋底子拿出來,把蠟燭也點上!」
劉嬸兒一聽要點蠟燭,心疼得不行,把油燈往屋裡的桌上一放,
「何必費那蠟,我這不是點了油燈來了,用這個就成!」
聽了這話,剛從柜子里拿出鞋底和蠟燭的張豐田有些為難。
到底點還是不點?
倒是旁邊的二弟從他手裡拿過蠟燭,利落的點上,順便把油燈熄了。
屋裡又亮了些,王玉華這才看清劉嬸兒手裡的東西。像是一塊圓布中間掏了個洞,若不是提前知道這是鞋面,她估計會以為是寶寶飯兜。
劉嬸兒從張豐田手裡拿過鞋底子,和鞋面比了比,大小挺合適。戴上王玉華找來的頂針,將鞋底和鞋面沿著腳後跟的方向縫起來。
秀禾有些無聊,不知從哪兒摸出撿來的那些小白果兒,一支一支放在桌上,時不時拿在手裡把玩。
劉嬸兒瞥了秀禾一眼,樂了。
「秀禾,哪兒撿的木子樹果子?擺著還挺好看~」
原來那棵樹叫木子樹啊~
這果子好白啊~
和蠟燭一樣白呢~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一支白果兒,放到了燭火上。
王玉華注意力也被吸引,就見那白果兒經火一燎便燃了起來,那層白霜在火光下很快變黑融化,露出了裡面的黑色種子。
有什麼東西從她腦子裡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
細細的枝幹被燒斷,著火的種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秀禾連忙翻身下床,想將那火苗踩滅。
「慢著——」
秀禾被她突然地大喊嚇了一跳。
她蹲下身子去看那火苗,剛才就在果子落地的一瞬間,她終於想明白哪裡不對勁。
地上的火苗又持續了約半分鐘才緩緩熄滅,留下一顆黑黑的種子。
她笑著揉揉秀禾的腦袋。
「這果子能送我一個嗎?」
就見秀禾重新爬上床,把白果子一根根的拾起,用左手攥成一小把,還剩最後一根時,她頓了一會兒,抿了抿唇,鄭重地拿起那一根。
然後…
把左手裡的那一把,遞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