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華舉著蘑菇細細看著,這蘑菇通體亮黃,沒有小靴子(菌環),也沒有小裙子(菌托)。
通常鵝膏類菌子會同時具有菌環和菌托,手裡這個蘑菇可以排除是鵝膏,那玩意兒可是劇毒。
她心裡隱隱有了猜測,但還需要進一步觀察。
這蘑菇不同於普通蘑菇的傘蓋朝下,這菇的傘蓋中間部位低,兩邊像裙邊一樣朝上翹起,形狀看著像片荷葉。
應該是雞油菌,但和雞油菌相似的蘑菇有很多,她還需要進行最後一步非常關鍵的確認。
捏起那蘑菇,她放到鼻子下,仔細嗅了一嗅,一股清新的熟杏香氣直衝腦門。
她驚喜的大喊:
「沒毒!沒毒!這是雞油菌,快來一起摘!」
一邊解釋,她一邊搖了搖雞油菌的根部,輕輕一提,很輕鬆就摘了下來。
張豐田還在猶豫,張青山和秀禾已經忍不住了,這不比摘木耳好玩?
兩人小跑著過來,學著王玉華的樣子,一搖一提,很快就采了一小把。
張豐田嘆了口氣,他向來謹慎,這會兒也不敢掉以輕心,雖然也上前幫著摘,但一直只用左手摘,沒敢用右手。
一會兒下山,第一件事就是洗手!
他心想。
秀禾發現了找雞油菌的方法,結果就和捅了雞油菌老窩似的,等到下山時,王玉華背著的背簍里滿滿的。
下半簍是木耳,上半簍是雞油菌。
背簍沉沉的壓在肩頭,這樣下山不穩當,她走得很慢,便讓三個孩子先沿著大路下山。
大路都是前人一腳一腳踩出來的,台階相對平整,一眼就能看見山腳,倒不擔心孩子們迷路或走丟。
張豐田急著領弟弟妹妹回家,準備先洗乾淨手,再出來接玉華姨,還沒到家,遠遠的就看到站在自家門口,挎著藥箱來迴轉圈的胡郎中。
胡懷仁心裡惦記著秀禾的熱病,一炷香之前就到了。
他是郎中,對於自己開的藥有把握,那三副藥恐怕昨天就吃完了,但一直也沒見張家的人來請自己,從昨天等到今天上午,實在坐不住了,乾脆趕過來看看。
結果緊趕慢趕地來了,張家居然大門緊閉,敲了半天門,家裡一個人也沒有!
這張王氏,不會是秀禾還發著熱病,就趕著孩子們下地幹活了吧?!
簡直胡鬧!
熱病若是照看不及時,恐怕會留下熱閉神昏的毛病。發病時,病者會呼吸急促,渾身抽搐甚至昏迷不醒。
出現熱閉神昏之時,須得及時行針,疏通血脈,否則極易損傷大腦,恐留下羊癇風等終身之患。
胡懷仁暗自焦急,來回踱步四處張望,遠遠看著,像只疑惑的野雞。
正不知該不該去張家地里看看,抬頭就見張家三個孩子從山腳走了過來。
秀禾自己走著,臉上一點病氣也沒有,看見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面前。
「胡爺爺,您怎麼來啦?是來看秀禾的嗎?秀禾已經好啦!」
說著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語氣里頗為驕傲。
胡懷仁揉了揉秀禾的頭頂,面色卻沒有柔和半分。
三個孩子怎麼獨自上了山?連個大人也沒有,不怕孩子跌著、摔著嗎?
山上還有個水塘,萬一失足落水了呢?
他黑著臉,朝張豐田沉聲開口:
「你家大人呢?」
張豐田一愣,反應過來胡爺爺問的是王玉華之後,連忙回答:
「玉華姨和我們一起上山,背簍有些沉,我們腳程快就先下山了,您久等了,快!先進來歇歇。」
一邊說,一邊打開大門,請胡爺爺進了門。
胡懷仁也不講什麼客氣了,聽說有大人陪著,心底那點火氣也沒了。剛才火急火燎地趕來,又在門口的太陽地下站了一會兒,這會兒確實有些累了。
人不服老不行啊!
他進了院子,自己找了個凳子坐下。
張青山想去給胡爺爺倒碗水,還沒走進灶房,就被大哥喊住。
「青山!秀禾!先過來,把手洗了!」
他可沒忘了他們幾人剛才都摘過蘑菇,雖然玉華姨說那蘑菇沒毒,可萬一她搞錯了呢?
別看這木耳都長得差不多,可有些木頭上長的木耳是有毒性的。村里老人常說木耳得曬乾了吃,村里誰誰誰吃鮮木耳,吃得上吐下瀉。
萬一蘑菇也這樣呢?
胡爺爺可是附近村裡有名的郎中,要是把人家毒翻在自家,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僅僅只用清水洗還不夠,他還抓了一把草木灰,和弟弟妹妹一起認真的搓手手。
胡懷仁覺得眼前的一幕頗有種割裂感,三個孩子搓洗雙手的樣子十分認真,看著很愛乾淨。可他們的身上、褲腿上和鞋子上,又沾滿泥土和乾草。
等幾人洗淨雙手,張青山忙去灶房,還特意挑了個新的瓷碗,給胡郎中倒了碗水。
他端著碗送到胡郎中面前的桌上,就見胡郎中把秀禾叫到跟前,探了探她的額頭和手心。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胡郎中的臉好像沒那麼緊繃了。
胡郎中又掀起秀禾的袖子,她手臂上還看不見什麼疹子,看來是剛退熱。
疹子會在這幾天發出來。
本來發疹子的時期,按理說不該吹風、見太陽,可是大家都是鄉下人,以前村里也有孩子發奶疹時,大人也有抱著下地的時候。
有時候大人們忙著搶農時,實在忙不過來,用繩子拴住孩子一隻腳,另一頭捆在樹上,防止孩子跑丟。
村里娃,哪有那麼金貴,無病無災的活著就是萬幸了。
嘆了口氣,胡郎中開始詢問病情。
「這丫頭的熱病啥時候退的?」
見胡郎中問自己,張豐田想了想:
「應該是今天早上退的,昨天晚上我摸著還有些發熱。」
「拿的三副藥都喝了嗎?」
「喝了!當天拿回來就喝了一副,第二天又喝了兩副,玉華姨算著時辰,說是一副藥管三個時辰,我們一直算著時辰給她喝藥。沒想到今天早晨就熱病就退了,還是您的藥管用!」
聽著張豐田真心實意的奉承話,胡郎中輕輕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好得還挺快,這小丫頭吉人自有天相,看來她的兩個哥哥沒少下功夫照顧。
只是沒想到,這張王氏聽說人很潑辣,倒還有細心的一面,居然還計算著藥效時辰。
轉念一想,又釋然了。
是自己先入為主了,一個女人帶著仨孩子,若是不潑辣起來,不得叫人家欺負了去?
胡懷仁摸了摸桌上的藥箱,最底下是出門前,媳婦知道是要來張獵戶家,硬塞給自己的兩個雞蛋。
自己是郎中,媳婦那潑辣勁兒還不是照樣朝自己身上使?就說這倆雞蛋吧,明明是她自己想給,給之前偏偏還得順帶罵自己幾句,典型的嘴硬心軟。
也不知道當初自己和她咋成的兩口子。